这几天,央视记者一直在问一些普通人:你幸福吗?大家的回答几乎千篇一律:幸福。虽然有农民工说我姓曾(Zeng),而被大伙儿称为曾(Ceng)幸福大叔;更有今天早晨,有记者问一耳背拾荒老人,你幸福吗?老人回答,我享受低保,每月650元,现在检的瓶子一个1毛钱!给这个问话活动增添了一丝乐趣。记者再问:你觉得幸福是什么?有个小青年回答说,幸福就是每天坐在家里,不用工作,有吃有穿,还能玩!
其实自从有了人类文明以后,也就是说,人类的劳动所得有了剩余以后,人们就不再满足吃饱、穿暖、有房住这么简单的幸福指数了,大家都朝着更高的精神境界要求着。因为有了精神的追求,就有了文化,就有了创造。
假如央视记者问我:你感到幸福吗?我也当然会回答:当然幸福。假如他继续问:你觉得幸福是什么?我会回答:幸福就是通过我的努力,我给社会创造财富的同时,让自己得到了满足!这种满足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物质上,我们通过努力工作,通过我们的双手,衣食无忧。精神上,我们通过努力工作,在科研和教学工作中得到了别人的承认。假如记者再问:还有吗?我觉得幸福就是知足、就是满足。因为幸福是无底的。
幸福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解释。我小的时候,对幸福的理解可能就是吃饱穿暖。但现在这一目标早已经达到了,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和工作状态,虽然学校的考核年年在进行,但是对我这样年龄的教授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工作的压力或者动力就是能够兢兢业业地把课讲好,把研究生培养好,让我的助手都能按部就班地把职称晋升了。
但是,我仍然有不幸福的时候。最近让我感到最不开心的事情是我过去的一个博士研究生——阿巧。她毕业以后去了一所非常好的高校工作。今年五一的时候,她给我来电话问候。我问她造人计划进行的如何了?她很开心地告诉我,10月的预产期,是个小龙女。我非常高兴,我的group的学生和同事中,从我开始,除了一个女生前2年生了个女儿外,都是男孩。但今年风向转了,3个全是女孩。就在我准备开心地为她祝福的时候,我的助手告诉我,阿巧的孩子没了。我当时就傻了,心里内疚得不得了。
过去的时候,学校对研究生有规定,不能生孩子。我记得曾经有学生怀孕,问我怎么办?我就告诉他们学校的规定。孩子们也听话。有个女生在流产后不久又怀孕了,我只好让她瞒着学校,把她的论文答辩安排在分娩之前。这个学生怀孕、生孩子的时间正好在硕士和博士之间,结果什么都没有耽误。
为此,学校负责研究生工作的同志还和我私下谈话,虽然没有给学生什么处罚,但我受到了教育。所以,以后再有女研究生入学,我就一定会给他们专门讲,结婚可以,但要选择在假期,不要影响工作。生孩子学校有规定,一定不要在上学期间。
阿巧就是听了我的话,上学期间没有生孩子。结果工作的时候,新的单位说,三年之内不要生孩子,阿巧听话。照办了!学院有新教师面试,对于女候选者我也曾提过类似的要求!现在她已经30好几了,工作也满三年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没了!让人心痛。几天下来,我夜不能寐,十几年不生的口腔溃疡也出了,而且是好几个,闹得话也说不清楚。
在这件事上,我感觉到的是内疚,感觉到的是深深的自责。我还能说我幸福吗?假如,在离开我实验室去工作之前他们把孩子生了,新单位就不会再给她提3年内不得生孩子的要求了,孩子可能现在已经在幼儿园和其他的小朋友打闹了!这样我会感到更幸福一些的。亡羊补牢吧,对今年新入学的女博士我就告诉她们,抓紧时间做实验,论文寄出去以后就生孩子,然后再答辩毕业!
列夫·托尔斯泰在他的名著《安娜·卡列妮娜》的扉页上写过这么一段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这句话正应了多数人在回答记者提问的时候,说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当然幸福了。但是,窃以为,不愁吃、不愁穿、有房住,这只是幸福的基本要求,假如大家都缺吃少穿没房子住,这样的社会是什么样子呢?大概是石器时代吧!
现在,幸福还能再以吃饱穿暖为目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