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而又坎坷的道路
1830年3月,克拉拉在父亲的带领下来到德累斯顿,以一位独特的钢琴女神童的身份出现在人们面前。此时维克仍将目光瞄准了较为私密的场合,上流社会--宫廷和贵族的府邸。在那里,她的听众虽然不多却不乏有影响的人物,更重要的是,其中懂得欣赏音乐的不在少数。推出一位以"音乐修养"见长的神童,这样的环境再合适不过,克拉拉的成熟与沉着赢得了懂行的听众们的心。人们发现她拥有超乎纯技巧之外的艺术修养,不到11岁的克拉拉已经开始作曲,这在女神童之中是前无古人;当她根据人们给她的题目即兴创作的时候,听众们几乎是目瞪口呆。德累斯顿的成功坚定了维克的信心。
维克不是那种因为孩子表现出色就给她休假的父亲。钢琴大师登上舞台,自然就成为中心,克拉拉要走这条路,正式的首演迫在眉睫。这次她不能仅弹一首作品,也不是在客厅中演出。1830年11月8日,维克在莱比锡举办了一场自担风险的音乐会,克拉拉的正式演出生涯由此开始。那时她11岁,音乐会的曲目是卡尔克布雷纳、赫尔茨和车尔尼的作品,当然也少不了克拉拉自己的创作(这份节目单反映了当时的趣味,时至今日,这些作品几乎无一例外地淡出了舞台)。维克精心的培育,细心的铺垫要在此刻显出功效,克拉拉无论在技艺,还是创作才能方面都征服了听者。她的演奏"赢得了最热烈的掌声",这掌声不是艰辛童年的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为了趁热打铁,扩大影响,克拉拉投身旅行演出成为必然。1830年的平安夜,维克携女儿重访德累斯顿,举办了两场成功的音乐会,其后却由于竞争对手的阻挠而受挫。克拉拉作为"钢琴家"的身份已经确立,现在(年仅11岁的)她要走的是大师之路。为此,维克的工作重心转变了,他必须努力打响女儿的知名度,赢得观众,同时面对竞争对手间的明争暗斗;当然克拉拉还在成长阶段,对于她的培养仍是一刻不能放松。
大致是从1830年底到1835年,克拉拉·维克完成了她从"儿童钢琴家"到"很年轻的名家"的转变,其间有三次重要的旅行演出:1830年的德累斯顿之行,1831年至1832年间的"国际巡演"(德国各城市与巴黎),还有1834年至1835年间在德国境内的巡演。至关重要的是第二次巡演,历时七个月的旅行在各方面都有严峻考验,却是这位大师"成型"的关键时刻。
1831年9月底,维克父女二人从莱比锡出发,一路经过魏玛、埃尔福特、卡塞尔、哥达、阿恩施塔特、法兰克福和达姆施塔特,最终来到巴黎。一路上无论住宿还是饮食,条件都很糟糕,花费却不低。更严重的问题是,克拉拉常要弹奏品质很差的钢琴,其中有些"只配叫做破烂"。这使维克感到不堪忍受,甚至在绝望中思量是否该让女儿改换一种演奏风格,因为她细致的风格无法在这样的乐器上体现其妙处。音乐界的恶意竞争与嫉妒时有发生,但更令他们苦恼的或许是听众们的冷淡。
克拉拉陷入双重困境之中。在那个时代,"劣质神童"也不少见,他们引起观众的反感与评论界的口诛笔伐;在未被了解的时候,克拉拉这位"优质神童"难免池鱼之殃。另一方面,确实有许多观众无法领略她演奏的魅力。维克努力打开局面,而克拉拉的表现或许更令人佩服。她以儿童的年龄面对各种条件的简陋,状况奇差的乐器,同样差劲的伴奏乐队,表现了非凡的坚韧(这种品质将伴随她一生),以及真正的钢琴大师的素质。她手下甚少出现粗糙、冷淡,或是漫不经心的演奏,也常会弥补乐队中演奏家们的失误;在巴黎出席社交晚会时,克拉拉虽不适应那种拘谨和虚伪的气氛,但她的演奏全神贯注,完全没打折扣。
困苦之中仍有光辉。克拉拉的演奏获得了不少报刊的好评,人们发现她"不是拔苗助长的产物",《音乐汇报》指出"她的演奏富于内涵,充满感情";埃尔福特的门兴教授更确信克拉拉"已经是一流的钢琴家,不久就可以将所有的钢琴演奏者甩在身后"。
魏玛和巴黎是旅行中的闪光点。克拉拉在魏玛取得了良好的反响,她演奏胡梅尔的音乐广受好评,曲目中的一首"新音乐",肖邦《"把手给我"变奏曲》也造成了轰动。当时的演奏家和教师大多认为此曲"不好理解,无法演奏",儿童时期的克拉拉却出色驾御了它非凡的难度,除了作曲家本人之外,她是最早演奏这首变奏曲的钢琴家(也是最早演出肖邦音乐的钢琴家之一)。同样可贵的是,她获得了的歌德称赞,克拉拉为后者演奏赫尔茨的作品后,歌德表示:"克拉拉的演奏让人忘记了曲子本身"。虽然在巴黎的社交晚会上苦苦消磨,但维克父女认识了音乐界的许多名人,包括肖邦、李斯特、门德尔松、梅耶贝尔等等,后来更与其中几位成了朋友。
与现在不同,那个时代的钢琴家基本是看谱演奏,克拉拉曾被认为是第一位背谱演奏的钢琴家。这是她的特色之一,也在当时引发了不小的争议。其实不看谱来弹并非她所独创,而是当时巴黎的习惯,克拉拉为"入乡随俗"付出了许多努力,习惯后又使之成为自己的方法。回到德国之后,她的演奏方式让听众感到惊诧,现在已无法想象,背谱曾被视为一种炫耀。
克拉拉没有停下创作的步伐,完成了一些钢琴音乐(有些则是为人声和钢琴而作),她的作品受到欢迎。更为关键的是,这次旅行结束后,克拉拉的演出曲目发生了很大变化。原先她就是一位以表现音乐内涵为目标的演奏家,但浪漫主义时期盛行的某些展示技巧的作品仍频繁出现在她的曲目中。克拉拉的事业正在拓展阶段,取悦听众也是合情合理,但立足稍稳之后,单纯技巧性、偏重娱乐性的曲目就迅速退后了。克拉拉公开演出巴赫、贝多芬、肖邦、舒曼和门德尔松的音乐,这在当时而言是需要勇气的,克拉拉却显得义无返顾,她将在宏扬高品质音乐的道路上度过余生。此时的改变既是她本人的意志,也得益于维克和舒曼的帮助。维克的审美品位很高,却能够立足现实,将观众们所乐见的作品与经典之作穿插起来(后来克拉拉也充分学到这一手);克拉拉同样演奏了不少技术精湛的音乐,包括塔尔贝格与亨泽尔特的作品。
此刻人们所熟悉的那位克拉拉已经准备就绪,几乎不缺什么了。接下来的几年中,维克父女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德国,他们与肖邦的关系更加密切了,克拉拉更多学习了后者的音乐,肖邦也对她的作品表示出兴趣。1833年至1835年间,克拉拉创作了《浪漫变奏曲》、《浪漫华尔兹》、《四首钢琴作品》Op.5、《音乐晚会》与《钢琴协奏曲》(由舒曼配器)等作品,都是她的重要之作。其中的《钢琴协奏曲》最初虽不是很受欢迎,后来却广受听者的喜爱,《四首钢琴作品》Op.5中涌现出浪漫派的激情。克拉拉在柏林(她在那里演奏了许多场音乐会)、汉堡等地先后取得成功,更不用说莱比锡了;1835年前后,她逐渐挤身第一流钢琴家的行列。1837年10月8日,克拉拉在莱比锡取得了辉煌的成功,其后仅过了一个星期,她就动身前往维也纳,在那里她将要面对前所未有的挑战。
克拉拉与门德尔松有美好的友谊,也很欣赏他的作品
克拉拉的成功之路是一段顺利而又坎坷的道路。维克从小培养她的艺术品位与坚韧的品质,最终使克拉拉在童年便以忍耐和才情"披荆斩棘",与父亲一同面对成功道路上的波折。不得不说的是,困苦在所难免,但克拉拉的成功之路还是相当顺利的。维克的初衷是将她培养成为细腻的、注重于音乐内涵的演奏者,同时又具备扎实的技巧基础。这一目标稳步实现,整个过程中没有出现意志的动摇,或衰退的危机。许多神童都会陷入危机,许多人(其实是大多数)从此一蹶不振,少数人重归杰出之列,最终成为大师,但早年的危机(往往在童年结束时发生)仍是九死一生的事。
摧毁神童的或许是错误的训练方法,也可能是过早被磨去了对音乐的热爱,如果神童变得比家长还要功利,那他(她)还能剩下什么呢?随着克拉拉的成功,维克的教学方法获得了普遍认同,因为克拉拉不仅表现出一流钢琴家的素质,对于音乐的追求也完全发自内心。父亲虽有粗暴和专横的态度,却一直致力于培养女儿的自主性,这才是她能以坚定的心志追求艺术,面对生活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