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中的时候,经常会羡慕班里面倒数的那些同学。因为他们从来不用按时上课,不必为成绩的优劣发愁,不用担心名次的进退,可以随意地谈恋爱,可以在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在上课时间离开教室——这才敢算是“说走就走”的旅行。
那时候的他们,在我眼里简直就是特权阶级,尽管花费精力用功读书的是我,理论上应该得到优待的也是我,可比起他们,我却连上课去厕所都要举手打报告,实在有些太过窝囊。他们身上,有着十几岁年轻人最向往的东西——自由,不被规则束缚。
可无论我怎么憧憬艳羡,我跟他们还是会刻意地保持着距离,因为不管是外界舆论还是自身理智,似乎都在反复强调:那些人是炸弹,是病毒,跟他们走得太近的话会被炸得粉身碎骨,会万劫不复。这说法多耳熟,像极了小时候听到的那首儿歌:“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于是乎,一直以来我能做的,也只有看着他们张扬恣意的背影,长叹一口气,然后低下头接着做题。
所以,当看到纱和在初知利佳子所作所为后,浮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时,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十几年前的这份情结,觉得和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在惊诧、困惑、鄙夷之余,却又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悸动和憧憬。
像是伯乐相马一样,利佳子准确地从纱和偷口红的举动中读出了她的“潜质”——或者说成“本性”更恰当些:虚荣,对现在的生活状况不满,想要寻找改变,却在被动地等待着机遇的来临(看到口红掉在了监视器的死角才偶然地起了偷心),骨子里其实和自己是同一类人。无论两个人生活条件和社会地位有着怎样的差距,本质上却是一样的。
于是她开始主动示好,丝毫不介意向纱和透露自己的种种“不道德”的劣迹。纱和被眼前这华丽妇人的侃侃而谈震惊,当然最震惊的,还是她说出自己的这些劣迹时不以为意甚至有些炫耀的态度,这些话语像铁锤一般,一句一句、强而有力地撞击着纱和的底线,后者以往赖以为生的观念和信仰都面临着最大程度巨大的冲击,摇摇欲坠,几要土崩瓦解。当利佳子看到自己说出的每句话,纱和都会细细咀嚼,然后再苍白窘迫地驳斥几句时,以及之后纱和的主动掩护,都她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自然激起了利佳子更大的兴趣——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需要有一个帮手来一起从事这项风险极高的事业。她进一步地谆谆善诱,耐心引导,同纱和亲密往来,主动出入她家,试图从一个更容易被接受的角度切入后者的内心,使她明白:即使是结婚后,女人依然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力,也有爱上他人的能力。这是纯粹的人性,尤其是在对婚后生活感到不满时,这种欲望便会更为强烈——如果这份幸福老公不能提供给自己,那为什么不能自己外出寻觅呢?爱情原本就是没有保质期的,而婚姻说到底只是一纸契约关系。夫妻之间没有了爱情再正常不过,如果是出于契约精神,那仅仅是履行好身为妻子的义务好好地相夫教子就可以了——契约又没有规定也无法规定心要属给谁。
于是连类似“偷情可是终极的恋爱方式,真正的恋爱要等到结婚之后才能遇到,为了创造一个温暖的家庭也需要恋爱啊。结婚就是用失去热情来换取安稳,过了三年,丈夫就只会把妻子当成冰箱一样对待,觉得只要打开门就随时有食物能吃,但是在外面谈恋爱的话,对丈夫就会很宽容,回去也能很好地洗内裤”的惊人语录都蹦了出来,听完直让人觉得:
“她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还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同利佳子一起突入进纱和的世界里的,还有文质彬彬的北野老师。因为双方都已结婚,在跟异性打交道时还是会主动地克制自己,所以类似“一见倾心”这种弱智狗血桥段万幸没有出现。可利佳子却明白这是个机会,自己的理论灌输得再多,都不如她亲自上手练一次——只一次,便足够万劫不复的了。
她没有看错纱和,或者该说,纱和在这方面原本就是个悟性极高的学生,在利佳子用拙劣的理由牵强地安排两人碰面之后,两人便干柴烈火般地一发不可收拾。其实,也正是双方刻意的克制,给了彼此暧昧的信号,让他们同时都觉得对方是爱着自己的,只是苦于残酷的现实,xxxxxxxx(略去一千字的怨念)。终于,他们在不断试错的情况下,无怨无悔地拥抱在一起,双双跌入了雷区。
与此同时,利佳子的偷情之旅也一如既往的顺风顺水,每段感情点到即止,不拖沓,不纠缠,不打回头炮。行事有度,自己给自己划出的那条线绝不踏出一步,其恪守精神简直称得上是业界标杆。
直到她遇见了画家……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想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对那些据自己于千里之外的人倾心不已?越是平日里得到仰慕多的人,这种情愫好像越强烈。这其实很容易理解却又很难说得明白,像一种报复,像是希望迫切地证明自己,又好像有点“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分外美丽”的心理。总之,因为一些我们无法揣度的原因——或者根本就是因为爱情——在偷情界一路超神的利佳子栽了,这个伫立于巅峰的女王,狠狠得摔了下来。体无完肤却心甘情愿。
与相识的人偷情原本就是一大忌讳,危险系数极高,可她却毫不犹豫地以身犯险,主动、殷勤,活脱脱一副倾我所能睡了你的态势。在使尽自己所有手段之后,终于得偿所愿。
紧接着,她就把偷情界最大也是最低级的忌讳也犯了——爱上对方。
有时候偷情未必会毁了女人,可爱情一定会。
大概因为在搞定画家这件事上太过投入,无心分神,成功搞定后又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善后工作不如以前完美,最终出了纰漏,直接把马脚露在了当时尚杂志主编的丈夫的怀里。
当剧情进展到这一步时,几乎都是飞驰着的,两条主线彼此交织盘旋,互相推进,相辅相成,一面是利佳子在屡屡偷情成功后奇迹般地找到真爱,重口味剧情伴随大尺度画面,教人肾上腺素激射,另一面是纱和斡旋在本我和自我中间,挣扎于道德和欲望的边缘,徘徊逡巡,边蠢蠢欲动,边拧巴纠结,和北野老师的感情更是柏拉图得让人唏嘘——都三十多的人了谈起恋爱来还没北野老师的高中学生奔放。恨不得每分钟都是爆点,即便是那种根据以往经验完全知道后续发展的段落,也让人欲罢不能,通篇看下来更是教人浑身上下都无比爽利。每看完一集,都意犹未尽,都无比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希望它能超出自己的预料,希望它能让自己惊叹地高呼“卧槽!”,希望它能越飞越高,和剧中人物一样冲破世俗,朝着电视剧未曾染指的新大陆方向飞去……
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剧情急转直下,秒转成为中国观众无比熟悉的八点档黄金时段电视剧桥段,一下便落进了最俗的俗套里。“捉奸”代替“偷情”成为了关键词。虽然这无比得合乎情理,可却真心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以致于我看的时候一直在怀疑是不是片方受到上级“风俗审查委员会”(谁知道日本有没有这机构)的施压而做出的无奈妥协。
会感到无比失望并非是由于我心理阴暗,只想看小三上位的非主流戏码,更没有要对剧中人物一一进行道德指摘的意思,仅仅只是之前对这部剧抱有了太大的期许,观影体验猝不及防地被毁得体无完肤。
无论是主编与家庭主妇,还是博士研究员与中专生,虽都谈不上是大智慧碾轧小聪明,可在智商与阅历上的差距也硕如鸿沟,分分钟玩死你不带商量。故事的结局,行事激进的本能组双双妥协,平和落幕,再没起大的争执,颇有些好聚好散的意思,而柏拉图组却激化到撕逼大战的地步,捉奸在床不说,还牵扯出个小四小五,着实让看多了国产家庭伦理剧的我感到无比疲劳。
当然,比起以这种烂俗方式收尾,更让人失望的还是立意上的妥协——不知道日剧是否存在“政治正确”的概念,即“偷情”、“第三者”这种违反社会公德的概念绝对不能再公开播出的作品里有好的结果。如果是,那至少应该欣慰至少这个电视剧的前半段做出了积极大胆的尝试。如果没有,那这种落幕方式真是让人想不明白,跟前半段对比起来,这结局已然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简直是抱着石头跳了河。
最后利佳子隔着阳台打给纱和,说我以后都不会再跟你联系时,落寞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总让我不可避免地想起明武宗临死前的那番忏悔。
还有比自己否认自己更悲哀的么?
可无论怎么样,这部剧的前半段都会成为经典,被广泛传颂的吧?因为故事大部分发生在下午三点后,所以夕阳下的场景特别多,麦色的光芒照射进屋里,镀过丛林,让却照不亮人们心底最深沉的本能和欲望。
每个人都向往着它们,憧憬着它们,希望它们能够自由释放,也希望能享受到由此而来的酣爽和自在,可俗世琐碎,谁人身上还拴着几条链子呢?
要看到结局时,一旁的小七爷说:“好希望画家这对能有好结果,因为她的婚姻本身就是个悲剧。”
我说:“别他妈扯了,你就是看人长得帅。”
看,其实这同样也是本能,只是在这种置身事外的情况下,得到了坦诚地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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