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观旅行网 有哪些旅行地你去过之后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更加完整了?
我们说好的呢?
坐在电脑屏幕前,满屏的英文仍旧让眼睛充满了疲惫感。我恰好坐在高耸的书籍投射下来的阴影里,透明的玻璃窗外则是一片明信片般美好的红瓦绿草。这是一段本应在小说中用“闲暇”二字形容的午后时光,但是重新调整对焦后,我隐约从屏幕上看到了自己通宵复习后惨绝人寰的样子。女生不就是这样吗,看到自己的惨状后,四周的环境也开始不美好起来。一排排书籍整齐地背对着我,不知怎的,却让我想起了自然博物馆里放置在福尔马林中的人体器官。四周的空气也应景般地泛起了反胃的味道。于是我闭上眼睛,想要让昏昏欲睡的大脑得到一下短暂的满足,但是并没有成功。因为所有的人体器官都在大脑中像一只只肥胖的狗熊或是河马那样翻滚起来,无情地企图碾碎一个个DEADLINE,DEADLINE,DEADLINE。
我这才意识到,在这一连串披头散发的午后,个人英雄主义的体现就在于拯救这一个个即将被我的肾脏和膀胱碾碎的DEADLINE。与超人、蝙蝠侠相比,这未免太可笑了些。窗外的草地上蜿蜒的小路上,一个金发碧眼女孩儿正在骑着小巧的脚踏车,粉红色的裙摆在阳光下飞扬。我盯着她看了很久,想象着她从我小时候家门后的小山坡上一路飞驰下来,嘴中边喊着“OH MY GOD!”边放声大笑的场景,不禁苦笑了下。
我离那个年纪已经太过遥远。那会儿的小伙伴中我唯一有印象的已经在三年前当了妈妈。我还是在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她。大二时回到小时候的镇子里,我一个人在马路已经拓宽了多少倍的镇中心闲逛,然后在一间新开的有些不起眼的女装店里看到了她。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十多年没见了,记忆都已经模糊得不像样子。她戴着一对艳粉色的耳坠,无名指上有个有些老气的金戒指。但即使是这样的装扮,我还是在她跟我开口说话的那一刹那想起了她——女孩儿小心翼翼地帮我往耳朵上夹上玩具耳环,然后笑盈盈地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新买的,先借你戴吧。”现在的她仍旧是一口雪白的牙齿,仍旧可以从夸张的妆扮下看出清澈的本质。但毕竟不是从前那个一写暑假作业就皱着眉头跑来找我的瘦弱女孩儿了。她也认出了我,于是我们有些尴尬地寒暄了几句,她给我看了她儿子的照片,是个长得很喜庆的胖娃娃。在蜻蜓点水般说完她的儿子、她的老公、和我的男朋友之后,对话有些突兀地戛然而止,我们甚至都没有互相留下联系方式,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是再次偶遇,那我们这辈子大约是不会再见面了。她送我到门口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当时我们经常玩的算命的游戏。大致是把手掌的轮廓画在纸上,然后用扑克牌算出你最关心的五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想想好复杂)。那会儿我俩最关心的都是几岁结婚,穿什么颜色的婚纱。那会儿的我们很想与众不同,很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还可以大笑、大哭,不需要找借口就可以说些异常幼稚的话,我轻轻拉了下她的手,很想问一句:“我们说好的蓝色婚纱呢?”但还是没有开口。
过于疲惫的大脑,就是容易翻来覆去的想些过去的样子填充现实的空虚。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女孩儿,现在的生活轨迹已经与我截然不同。但我们的人生确实曾经在人生的某一段交汇过,随后渐行渐远。她那么爱美,可能开个服装店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吧。但我想要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的?是像现在这样为了论文而焦躁不安,为了一个DEADLINE就顶着昏沉沉的大脑熬夜吗?是看了一堆网上评分后,选择了最简单最容易拿高分的课吗?是抱着课本而放弃了一书架的文学与宗教吗?是将自己的生活局限在这长宽高都卑微得可怜的校园中吗?其实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干别的事情,但是不知为何,突然没了心情;我也有很多机会可以走出校园,但却也没了力气。当然,我承认这与个人能力有很大的关系。可是突然觉得,一个人如果想要快乐起来,就是要在某些时刻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我这样做了。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我对于此时的现状疲惫不堪,我想要改变。但我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心态从HARD模式调节到EASY模式,我只能从深深的水底挣扎到水面上,晒晒阳光,透口气。
就这样,我选择了休学旅行。从上了大学开始,我无数次地和别人谈起过休学旅行这件事,也无数次地听人跟我分享其中的经验。其中的一个好友R,我们大一的时候就约定,如果有一天我们上学上烦了,就一起去旅行。但是现在的她正在学术的道路上如鱼得水,论文已经发表在知名刊物上,马上还要去学术论坛上讲述最新的研究成果。在我看来她就是生活中的勇士,因为我觉得痛苦的一切,在她那里却如同一马平川。我想想我的其他朋友,生活也都让我羡慕得很。有的爱情很甜蜜,有的已经创业小有成就,有的十分坦然地面对着平凡的日子,有的则仍旧怀有少年时候的热情为了明天奋斗。我却好像什么都不剩下了,只有一丝丝倔强和自卑,想要让别人也觉得我是生活中的勇士,在笔直的大路上一直走下去。但我不是,至少现在不是。没有热情,异常麻木的我,浑浑沌沌地背着我并不感兴趣的公式,从国内运来的电影光盘和音乐CD都已经落上了薄薄一层灰尘。就这样,在一个抑郁的午后,我在图书馆做出了这个决定,一周之后我已经坐上了回国的班机。在机场,我给R发了一条短信,“我们的旅行开始了。”心有灵犀大致如此,她仿佛一下子明白了我简短文字的含义,只回了三个字母,“WOW”。
其实听起来并不复杂的事情,做起来还是颇费周章。在这里我更要感谢我父母的支持,其实他们并不比任何的家长更能接受这样有些不随大流的事情,但是他们还是选择相信了我。
国内和国外加在一起,我时而开心时而难过时而清醒时而小酌胜新欢地走过了这些地方(按时间顺序):贵州——平遥——壶口——越南——柬埔寨——老挝——泰国——马来西亚——文莱——印度——昆明——西双版纳——扬州——杭州——福州——厦门——青岛——重庆——长沙——武汉——日本——新加坡——印尼。
从最开始的贵州支教,到后来平遥的采访,到每天都临时抱佛脚的马来文莱,再到一个人也可以拿着本书悠然自得地在橘子洲头看一下午的长沙,再到和当地人用四十分钟探讨从印度了解到的关于印度教的一点点感悟的印尼,这一路走来,我不能说我自己成长了多少,因为很多时候我发现我仍旧那么焦虑、幼稚、不可理喻,但是我至少相信,世界上的美好远多于阴暗,人心的善良远大过邪恶。而我也懂得了很多更为残忍但却不乏浪漫的道理,譬如说,不需要太较真,不要将离别看得过于悲伤,有一个人曾经陪你走过一段美好的日子,即使最后他离你远去,也只是像旅行的结束,很多美好的片断都在回忆之中。回忆注定会越来越模糊,但是感觉还会依旧存在,你想起那些日子,就会想起那个人,然后又会想到那些日子,然后嘴角上扬。
我在这里只是想分享一些关于旅行以及回忆的点滴。
在平遥的时候,我当时还一心想着要写点关于农村经济学的文章出来,于是到处找人采访。有一次我去了那里一个很有名的旅游文化村,我当时想着旅游文化必定会带动经济发展,而且那个村子村口的牌子上,写着该村已某种经济作物闻名,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我当时其实对于抓住陌生人问东问西仍旧心有抵触,只是按照原本的想法去每个村子大体了解教育、医疗、收入形式等方面。于是我走到了一所小学里,那所小学的样子非常像我曾经的小学。一切都很简练,但是很干净,不大的灰砖操场上由于是午饭时间空无一人。传达室也空空如也,我才能如此轻易地进入大门。正当我逛完了,想出门看看学生什么时候吃完饭回来时,一个老奶奶推着辆自行车,后座上还捆绑着很多蜂窝煤往传达室走去。她也看到了我,我心里一惊。谁知道她问了我两句后,就把我拉到了传达室。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不停重复的,“没(mo)法活了。”当我问起旅游产业有没有促进经济发展时,她说,“就这两座庙,有啥人来啊,来了也跟我们没关系啊。”随后补充道,“就为了这个,政府还从各家各户收了几亩地,就给了几千块钱。然后弄了个植物园,种了一堆柳树。”于是我又问起了那个宣传板上的著名经济作物,她叹了口气,“地早都干了,还咋种啊。“于是就这样,她的孩子们都已经进城务工,她和儿媳妇还有孙子留在这里的砖窑洞里。雪白的头发,还要种地、养鸡、在传达室打打零工。她拉着我去她的家里,门口吃完饭回来的孩子们看到我手中的相机,不停地变换POSE让我给他们拍照。在老奶奶的家里,她兴奋地给我展示她孙子写的书法,还有从小到大的三好生奖状。我看着她真诚却不免苍老的眼神,看着她谈到孩子时欣慰的神情,不知怎的,想起了一个可谓和她毫不相同,有着千差万别的人。
在H城的时候经人介绍,我认识了Q。她只有三十出头,学服装设计出身,我们见面的那天,我看着她从白色的宾利上走下,一席纱制花裙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可是实际上,她的生活并不如看上去这么光彩照人。她是一个知名企业家的第四个老婆,说是老婆也不恰当,因为他们并没有领结婚证,况且他和他的结发妻子也从未离婚。为了避免风波,她以及另外的四个没有名分的女人被安置在了世界的不同国家。她的儿子已经八岁了,弹得一手好钢琴,流利的英文自然也不在话下。但是她却显得与这样一个城市格格不入。她没有工作,没有自己的朋友圈,只有一个墨西哥保姆形影不离地照顾着她的起居。最重要的是,她一句英文都没有学会。很难想象在一个语言完全不通的国家要如何度过一个人的全部青春。但是她确实如此,从九年前怀孕开始,她就被安置在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尽管她获得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一台宾利、以及每个月足够让她们母子衣食无忧的生活费,她却要与自己的过去的生活做个完整的告别。我问Q这样会不会觉得有点苦,会不会希望回到她原来生活的小城,与父母一起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Q苦笑着说,那有什么办法,为了我儿子也要坚持下去啊。我知道这里隐含的台词是,那一刻,我才觉得她与我已经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阶段,她的语气就是母亲得不能再母亲。她的生命从此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的明天的明天。
无论是那个奶奶还是Q,我觉得她们在人生的某一时刻,都停止了为自己而活。可是又觉得也许远没有听上去那么无私。不知何时起,我就不再相信有纯粹的利他主义了。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而一切的目的核心都是自身,只不过达到目的的方式有些比较无害有些比较有害而已。所谓善良,是因为他们会把帮助别人当成自身的快乐;所谓邪恶,就是把损害别人当成自身的快乐。至于老奶奶和Q,他们则是把自身的希望安置在了下一代身上。老奶奶说,“我们好几代人都没走出这个村子,这孩子成绩好,就靠他了。“Q说,”我大学一毕业就怀了他,没机会深造了。他怎么也得读到博士吧。“就这样,每一代人的命运都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梦想的载体永远是最年轻的一代。可是这样不累吗?会不会在某一时刻,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经过跟她们两位的对话,我的思维并没有着重思考农村经济的发展、婚姻道德的关系,而是让我突然觉得,她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承载了这么沉重的梦想,会不会有一天,觉得很疲惫?
梦想这个词语,最多地出现在班会上,年级大会上,以及成功学书籍上。我仿佛已经习惯了评论别人的梦想,以及跟别人分享我的梦想;习惯了将别人梦想成真的经验运用在自身的成长上。可是我有时候觉得,梦想这种东西也应该划在隐私的行列之中。不受别人的影响而小心翼翼地捧护着自己或疯狂或卑微的梦想。实现了,它便如同甜美的果实;未能实现,它也会像皎洁的月光照亮了你的一段路程。不要把自己的梦想强加在别人身上,也别让别人的梦想限制自己丰富地活下去的权力。我还记得一年级刚刚入学时,班主任让我们把自己的梦想都写出来贴在后面的黑板上。当时全班一多半的人写的都是科学家。我现在不想问一句“我们说好的诺贝尔呢“,因为那是人云亦云的梦想,不是我的梦想。而高三的时候,同样的情景再次上演,几乎所有的人都写得是考入理想的大学。有些人梦想成真,有些人却没能如愿,但那座称为”理想“的大学却如灯塔般照亮了那段日子,这样想想,不也挺好的吗? 就仿佛你和梦想曾经有个约会,也许最终没有露面,但是它却把你带去了一座花园,让你领略到了更多的风景,而这,也许就是它赴约的方式。我没有办法和别人约定梦想,但我和梦想的约定,我想它终究会以独特的方式告诉我,“我记得我们说好的约定。”
在越南芽庄的时候,我把手机拉在了泥浴中心送我们的车上了。我是个会时刻攥着手机的人,感觉即使我把护照拉在车上,也不会把手机拉在车上。但那天就偏偏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我赶紧用餐厅的电话联系,但已经显示电话关机了。这必然是凶多吉少。我赶紧拦了辆出租车,往泥浴中心赶。可是到那儿的时候,已经漆黑一片,只有两个保安在门口来来回回的巡视。我过去跟保安交流,不停地说着“phone”还用手比划着手机的样子,但是他们一句英文都不会讲。我又用手势说我想进去看看,他们只会重复一个词“closed”,然后用当地的语言告诉出租车司机说直接拉我回去。于是我干了一件极其幼稚又颇有成效的事情,我坐在大门外面的台阶上就开始痛哭失声。毫不夸张,真的是痛哭失声阿。当时我就觉得,最悲惨的不是失去了什么东西,而是你明知道东西就在那里,却因为语言障碍找不回来。出租车司机看我实在可怜,突然想到了我给他看地址时候的那张消费券,于是赶忙管我要来给保安看,证明我今天刚刚来过,而且是他们的车送我回去的,还跟他们说我可能是丢了手机。我听到保安们的争论,其中一个人看上去像是嫌麻烦不想管的意思,但是另外两个却执意让他去打电话。过一会儿,一个穿制服的女生走了过来,她能说两句英语,就一直跟我说。“don’t worry. It’s okay.”直到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出现的时候,司机从窗口递出了手机,我才真的不worry了。我当时真的是情不自禁地给了那个女生一个大大的拥抱。其实我不明白手机为什么自己关机了,但我觉得无论如何,这样的结局都好得不能再好了。无论是司机还是保安,还是这个女生,他们本可以不管这样的事情,他们本可以以语言不通为借口,本可以让我就坐在那个台阶上大哭却无动于衷。
我上一次坐在地上大哭还是上高三的时候。那会儿我最好的异性朋友暂且称呼为D好了。D在我眼中就是我高中三年最美好的回忆,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我才能够肆无忌惮地过着敢爱敢恨的日子。我每次跟D抱怨的时候,他都会说“谁欺负你,我找他算帐去”,然后我便笑着不再抱怨了。那会儿的日子,就是听到这么一句话就心满意足。高三那年他过生日。那会儿刚刚考完试,他考得不太好,再加上感情和友情都受了点创伤,于是心情很低落。我们俩,就坐在教学楼的电梯前,打了一晚上的扑克牌。那晚上,我第一次听他讲了很多的不开心。我们一起回忆着我们从分班考试就认识之后的点点滴滴,想到我们每次的争吵都觉笑出了声。D教会了我太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陪伴。就是当一个人难受时,你可以什么都不说地坐在他旁边,告诉他,他并不孤单。我现在回忆起来,都不记得我为他做过些什么,脑海里都是他对我的好。那天晚上,他跟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和他的媳妇闹得不可开交,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因为这样的友情一辈子只会有一次。然后我就哭了,我手里拿着扑克牌眼泪就一直往下流。等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当时很多不珍惜的事情,都是将来日子里的奢侈品,譬如说能有一个人填充满你在一个地方的全部回忆,或是能有一个人让你相信友谊地久天长。那会儿的吵架与和好之间的距离多么短暂,不像现在,即时是再好的朋友,可能一次冷战,你们就彻底失去了。越长大就会越难相信,也会越轻易放手,所以人才会越走越孤单。但是这样的友情还是结束了。那会儿我很伤心,觉得时间和距离不可能战胜这样的友情,觉得我们都不会变,还会像原来那样,唯一的烦恼就是考试成绩。可是当我坐在温泉中心门口边痛哭流涕边想起他的时候,我居然觉得有一点勇气了。就仿佛他还会像当年那样嘲笑我多么脆弱不堪一击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我用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想问D一句“我们说好的一起努力呢?”因为我经常会听到歌词想到那段天真的日子,想到有个人当了我三年最好的朋友,想到他不停告诉我要坚强。哪怕是在越南一个村庄里夜晚,我都并没有害怕。
后来为了感谢那个司机,我问他愿不愿意当时送我到另一个城市。因为对他而言,那的确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于是我们在晚上九点半踏上了为期四个小时的征途。司机人真的太好了,还买了两杯咖啡给我。他当时的表情颇有一种背负战场的凛然,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果然是一段困难的征途。山路陡峭且没有任何防护装置。车窗四敞,因为司机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但是夜晚的气温实在有些低,我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山路两旁,时不时地出现明亮的巨型螳螂卵形物体,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座座花棚。但是在那样凄惨的景致下来看,不禁诡异到让我想起了《千与千寻》。更为诡异的是,车里一直放着夹杂着普通话和粤语的《伤心太平洋》。
”浮浮沉沉往事浮上来,回忆回来你已不在。“这两句我能从混乱的发音中辨析出来。我当是在想,如果和我一同坐在车上的是N该有多好。想瑟瑟发抖的我,在陌生的国家,和一个热心肠却语言不通的司机在剧烈的颠簸中驶向一个模糊的目的地,周围是风声和发亮的螳螂卵,想起了N。都说一辈子,总要有那么一个人出现,让你不顾一切地奋力去爱,用尽所有的勇敢,哪怕遍体鳞伤也没有关系,如果我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有那么一个人出现的话,那就是N。我其实是个特别在意别人眼光的人,经常嘴上说得挺勇敢,做起事来就很胆小。可是当我碰到他了之后,我发现如果特别确定由一个人无论你多缺多丑多笨多作多小心眼多不讲理都会陪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就会渐渐不再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你的世界已经被他全部占据了。所以说,爱情才是一种疯狂的信仰。我不确定还会有这么一个人,让我能在T3航站楼助跑加速后冲进他的怀里;也不确定会有这么一个人,陪我在最繁忙的闹市区拿着画板写生;我也许不再会用两个月的时间织两条比身高还要高的围巾,无论和衣服搭不搭都两个人一起戴着出门;我也许不再会厚脸皮地跑到餐厅后厨跟师傅学某种小吃的做法;我也许不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夸一个人骂一个人,而不担心被说分手;我也许不再会打赌打输后,就痛快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跳起了舞;我也许不再会什么都跟一个人说,然后跟所有人的话题都是那一个人;我也许不会再当无数人都劝我不合适的时候,仍旧拉着手走下去;噢,对了,我也许不会再在车子失控撞向栏杆的时候,用手臂先挡住了别人的身体。那时候,坚定到甚至都不需要许下任何诺言。那时候,我的生活简单到不行,因为我实在太开心了,什么事情都不想再计较了。然而即使这样的感情,也还是走到了尽头。但是当我闻着弥漫着的咖啡的味道,清醒地想起N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的悔恨。我完全没有一种把他抓来质问他”我们说好的不离不弃呢“的冲动,而只是单纯地想,如果他当时能坐在我的身边,该有多好。当时由于光线太暗了,司机险些没有刹住车,直接冲下山崖,惊吓之余我特别想感谢N也想感谢D,这样刻骨铭心的友情和爱情我都很幸运地经历过了。然后非常不像我的作风般地想到,只要他们幸福怎样都好,虽然这个念头之闪现了一秒,便被司机呷咖啡的声音打断了。
到了江浙地区的时候,天已经炎热起来。原本我是打算一个人继续游走。因为相对于国外的语言不通来讲,这里的条件还是要温柔得多。C原本在南京上学,正赶上毕业论文时期,非常忙碌。但是她还是跟我说着什么“小姑娘一个人到处乱跑不安全“之类的,执意要来陪我。但我觉得实在是太麻烦她了,于是各种借口手机没电酒店没信号之类的不回她消息。结果她直接把她的高铁班次发给了我,然后语气很拽地说,”明天晚上等着给姐姐开门。“于是第二天,连个双肩背都没带的她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靠,你能来得再突然点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有这么个朋友真是太特么幸福了,我居然比毕业论文还特么重要!!!但到了嘴上,就变成了,”切,谁跟你说好了。你饿了吗?“
心理学上说人的记忆总是偏爱起始点与终点。我发现确实如此,当在越柬的记忆还能清晰地浮现的时候,能够与之媲美的大概只剩下印尼了。在雅加达的时候我和Y一起,坐了一个半小时快艇去了个很没有名气的小岛。岛很小,算上工作人员和所有游客也就二十几个人。水清澈的如同天蓝色的自来水一般。岛上有巨蜥,还有像是恐龙的巨鸟,有海龟,还有一群群的小螃蟹。就在那里我们遇见了W。W是当地人,住在邻近的岛上。他有自己的渔船,和酒店合作做点生意,每天还要开着船返回自己的小岛上去。第一次和他照面,是我和Y正在沙滩上疯狂拍照的时候,他走过来,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跟我们说他是岛上的工作人员,他又一艘船,可以带我们去浮浅钓鱼。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肯定是那种想要骗我们钱的人,因此不停跟他摆手说谢谢不用了。他也没说什么,就走开了了。后来一大家子印尼人热情地邀请我俩跟她们一起去浮浅的时候,我们上了船,W看到我们,让我们感到非常舒服地谦逊地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今天你们很累了,不想被我打扰。”因为他的态度,我们又跟他预约了第二天一早出海钓鱼。但是我们两个没人性的居然没有听见闹钟响!等我们睁开眼,发现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但是他看见我俩后,丝毫没有提迟到的事情。我们在船上吃着巧克力,问他要不要吃,才想起来当时正是伊斯兰的斋月。他跟我们讲说从早上四点到晚上六点之间什么都不可以吃。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能在苍茫的大海上做到这点的人,是个坏不到哪里去的人。海钓到一半的时候,狂风暴雨而至。我们不能不变换地方以求安全。每次变换地方的时候,他都会道歉,意思是耽误了我们的时间。鱼少的时候,他也会道歉,意思是今天这样的天气不太适合钓鱼,他实在无能为力。他态度极其好的帮我们弄渔具,照相,仍旧谦和有礼。其实我对他印象之所以如此深刻,还是因为他的道歉。我们可能听过了太多各种各样的道歉,也在各种各样的场合给别人道过歉,但是那些道歉或太卑躬屈膝,或掩藏不住核心的傲气。可是他的道歉让人听上去很舒服,让你所有的抱怨都化作心平气和地坐在那里欣赏波涛汹涌的大海。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向我们要钱。在很危险的情况下,他帮我们捉海胆吃,没有收钱;他可以不提醒我们时间,或是以风浪大无法返程为由多收钱,但是他也没有这样做;他甚至可以说我们耽误了他一小时的时间,但是是他统统没有。他只是非常平和地坐在那里,在我们每个大惊小怪渔线缠绕在一起的瞬间,伸出援手。可能大海真的能让人的心胸敞开,有一瞬间,我觉得我们甚至在这艘飘摇的小渔船上,成为了朋友。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碰到这样不做作的善良,就是很会被感动。其实如果他的英语稍微流利些,我们肯定会问他很多的问题,关于他在岛上的生活,关于他是否每天都很开心。但是或许这样的问题也不需要问。因为我觉得他已经淡然平和到不会去羡慕别人的生活,不会去抱怨自己的生活。一个在狂风呼啸的海上不让我觉得有求于他的渔夫,在做人方面就太值得我去学习,因为他满可以问一句“我们说好的八点钟呢”让我无言以对,但是他却选择了微笑。
回雅加达的快艇上,我坐在最前面。水位上涨,浪很大,经常有种失重的感觉,像连续坐一个多小时的过山车。我从狭小的舷窗向外望去,一个接一个的海浪席卷而来。我能看到一个巨浪向我逼近,能与感到它即将把我高高托起、重重摔下,然而我能做的,只有屏住呼吸等待。在很多时候,这种预测是不准确的。有的看似不经意的浪花会让我的心跳骤停,而有些汹涌的巨浪也只会轻轻将我放下。看得久了,我都忘记了窗外还有一片墨蓝色的天空,以为大海就是全部了。但无论如何,在这样的场景下,都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自然的雄伟。那些我所纠结的,所不能释怀的,忌恨的,嫉妒的,委屈的,不舍得,都在浪尖上凝聚成了一朵白花,被卷裹进了足够深厚的时间海洋里。当我想到这所有的一切时,我才发现,适应如此恶劣的环境,也只需要如此短暂的时间。这就如同我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也在不知不觉中适应了更为复杂的生活。
这趟漫长的旅行让我得到了太多的感动与快乐。世界上的美好如此之多,每当我又抑郁痛苦准备抱怨的时候,我就应该想想吴哥窟的日出,古晋的午后,千岛的夕阳以及湄公河的夜。还有这一路上善良的人们,让我知道微笑会传染,善良就会收获善良。我更想说的是,对于我曾经的梦想、爱情和友情,我感到了一种畅快淋漓的释然。不是因为我能够坦然地面对我的失去,而是因为我发现,我从未失去。无论它们被怎样掩埋在了记忆深处,它们都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让我有得可追忆,有得可感恩。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我发现没有什么生活是你不能“打乱”的,是你不能跳脱出来放过自己的。也许你换一条小路,会发现很多忽略了的风景,会看到另一个自己,会更加丰富地活下去。我经常羡慕别人的生活,但是我发现,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活得稍微舒坦一点。我也经常害怕,害怕别人的眼光,害怕别人不依不饶的评论。但是我会想到W,想到在那艘破旧的渔船上他是如何让我感到一种不被打扰、被尊重的舒服,想到他是如何没有将质问说出口,也没有将他的宗教生活摆上探讨的桌面。我们只是一同说着笑话,讲着好日子与好食物,我们没有评论对方的梦想,没有对对方做出道德审判。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相对而坐,命运相连。于是我才想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我以后想过上舒服的日子的时候,我就应该懂得,我不应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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