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是一栋普普通通的居民楼,一共有七层,里面住着各式各样的人,有程序员、工人、作家、会计、销售……还有一些没有工作的。
在这栋楼的五楼,一个掩着窗帘的房间里,发生了一件事情。
房东的登记上,租这间屋子的,是一位叫做周天的男人,房东回忆,当时周天来租房子的时候,看起来还很年轻,脸上干干净净的,嘴周有一圈青色的痕迹,看来是之前蓄过胡子,不知道为什么把他刮了。
现在是晚上,但窗帘上只是微微有点亮光,看来是他没有开客厅的灯,只开了浴室或者是卧室的灯。
忽然,窗帘拉开了。
一个衣服上、脸上、手上全是鲜血的男人出现在窗前,他空洞无神的眼睛望向外面的城市,他想把窗户打开,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有点受不了,只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用塑料袋、胶布之类的东西,房间所有的缝隙都堵住。
他害怕有人路过门口,会闻到这种人血的腥味。
对面的大楼上有一个窗户闪了下光,他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猛地把窗帘拉上,可能是因为过度紧张的缘故,他拉断了窗帘的几个环,不过还好,没有坏掉,不然他恐怕是要精神崩溃了。
拉上窗帘后,他颓唐地回到浴室,坐在一个椅子上,手掩住面。
不远处的瓷砖地上,躺着一具双目圆瞪、脸色苍白的男人尸体,尸体的周围,是一摊还在慢慢溢开的鲜血,红得让人反胃。
尸体的心脏部位插了把刀,是一把比较长、木柄的刀。
从这具尸体的穿着上来看,他是个体面人,规矩的西装三件套,胸部的口袋里放着口袋巾,只是领带像是被人拉扯过一般,松松垮垮的。
周天慢慢松开掩在脸上的手,他望着地上的尸体,心里五味杂陈,既有报仇的快感,又有恐惧、害怕,甚至还掺杂了点成就感。
因为这是他这辈子以来,唯一做成功的事情。他觉得有点操蛋,还有点荒谬,自己第一件做得这么成功的事情居然是杀人。
死的这个人叫何有财,是他的老板,准确说是前老板。
这件事情要从很久以前说起,周天是小县城里一个屠夫的儿子,说屠夫有点好听,反正那附近的人都在背地里叫他爹“死杀猪的”,按理说,一般老人都会想让儿子继承父业,但因为杀猪这件事情,着实算不上光彩,周爹也彻底恶心这个职业了,所以就拼命地让周天读书,叫他日后去大城市,出人头地。
只是周天实在是没读书这方面的天赋,早早地就累到少年生了白发,也只是考上了个三本,浑浑噩噩地在大学混日子。
毕业后,他本来想回家,结果被他爹拿着棍子打了出来。
于是周天只好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苦苦挣扎,最开始,他找不到工作,通过一些零工,积累了一些资金,就试着跟随大流,创了次业,结果亏得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的外债,幸好后来他找到了份工作,每月吃着咸菜馒头,狗一样的工作着,来偿还外债。
终于在那之后的第三年,他眼看只差一万元,就全部还完了。
噩运再次降临在他头上,他的老板——何有财,坑了他一把,让周天又欠了一屁股的债,比上次的还多,并且扬言要起诉他。
那天,周天蜷缩在被窝里,像一条可怜的虫子,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三天前,周天决定要杀了何有财。
只是没想到,他意外地有这方面的天赋,没过多的思考,就制定了一个周密的杀人计划。
一切稳定地按计划行事,从决定杀人的那一刻起,周天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了,而是一个精密的机器,不出一点差错,近乎完美的行事。
就这样,在这天晚上,何有财死在了周天的出租屋里,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只是他好像完全忽略了一点,缺了一环很重要的步骤,就是该如何处理尸体。
杀完人的那一刻起,他那种奇妙的状态就消失了,又回到了以前一事无成的周天,他心中开始恐惧,又十分懦弱,他像是被困在了这间屋子里,无法呼吸。
周天看着何有财的尸体,足足看了半个小时,他越看这具尸体,越觉得他像一头睡在地上的死猪。
这时候,他笑了,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具尸体了。
2.
周天站在洗手池边,洗着手上的血,他身后的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肉和骨头,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形状,让人分不清这是猪肉还是人肉,只有旁边摆着的一个头颅,他瞪圆眼睛,瞳孔早已经扩散,但依然死不瞑目。
洗完手后,周天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保鲜膜,把这些肉一点点的包好,他小心的没有让外面沾上鲜血。
周天把冰箱门打开,这些肉一块块的放在了里面。
做完这一切后,周天点了根烟,靠坐在地上,望着剩余的骨头和头颅,想着这些该怎么处理。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骨头,在水池里认真的清洗着,洗干净后,用保鲜膜包紧,摆到一个旅行包里,足足上百块骨头,周天一根根的洗干净包好,放到里面。
最后是他的头,周天在上面包了数十层保鲜膜,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嗅了一下味道,没有一点味道,他这才放心的把头放进旅行包里面,拉上拉链。
他脱下全身的血衣,直接淋浴室,开始清洗自己身上的味道。
十分钟后,周天赤裸的走出来,穿上衬衫,内裤,裤子,鞋,拉上旅行箱,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了一个缝隙,隔着缝隙往外看,走廊里没有一个人,他推开门走出去,连忙把门关紧。
仅是打开了几秒钟,走廊里就开始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周天拉着旅行包,走上了电梯,在电梯里,他不停地闻着周围的空气,没有一点味道,他终于是安心了。
对血腥味安心,对其他反而慌张起来,他的额头开始冒汗,毕竟他拉着的这个旅行包里面,装了一整个人的骨头。
周天走出电梯,出门后,他到了路边的一个公交车站牌,开始等公交。
站在那里等公交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很搞笑,别人抛尸都是有自己的车,生怕身边有第二个人,自己可好,坐着公交车就抛尸,也真是少见啊。
这个时候,一个警察正在朝这边走。
周天的心里一咯噔,不过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呼吸加重了一些。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警察拿着一张照片,挨个问正在等公交车的人。
“没有……”人们仔细看了看,都摇摇头说没有。
警察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搭话。
“让我看看,说不定我见过呢。”居然是周天。
警察有些不耐烦,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让他看看,周天一看,真的是何有财,他装作仔细看的模样,看了半天,说:“我也没见过。”
“你这旅行包里装的是什么?”警察顺口问道。
“换洗的衣物,正准备去方城出差呢。”周天讪笑道。
警察也没有生疑,见他也没见过,就走开了,继续问其他人。
这时候,公交车来了。
一群人一拥而上,周天也赶紧上车,不过因为人太拥挤,周天赶紧护着旅行包,他紧紧抱住。
这辆车是开往城郊的,不过大部分人在半路上就下车了,开到一半,便只剩下周天一个人在车上了。
司机是一位中年大叔,他习惯性的望了眼后视镜,看到了周天。
忽然,他眉头一皱。
“小伙子,你去哪里呀?”他扬声道。
周天冷不丁的被吓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如常了,他说:“师傅,我到下一站就下车。”
“下一站可是人烟稀少的地方,说不定里面可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小伙子你到时候要小心呐。”司机说。
“您放心好了,谢谢师傅提醒。”周天笑着说。
很快,就到了周天该下车的地方,他从后门走下公交车。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走下公交车后,司机一边发动着车一边喃喃道:
“奇怪了,这么年轻,居然有杀气……”
3.
周天下车后,来到一条江的旁边,他从旅行箱里拿出两瓶酒,洒在上面。
他嘴上叼了根烟,用火柴点着后,轻轻一丢,落在了被酒精渗透了的旅行箱上,大火熊熊燃起,周天没有看,他把手放到口袋里面,抽着烟,眯眼望着江上的烟波浩渺。
烟抽完了,火还在燃烧,周天怕烧不干净,又去捡了不少柴火,放了上去。
足足烧了半个多小时,周天仔细扒拉了一会儿,发现已经烧得难以辨认了,他把这些烧过的残骸踢进江里,残骸落入水中,也许沉到江底,也许飘向远方,没有人会发现他在这里抛过尸。
周天离开前又看了眼江面,他舒了一口气,终于做完这些了。
只是这口气,听起来又有些像叹气的感觉,周天莫名的有一种失落感,他锤了锤脑袋,像是把这种想法,锤了出去。
他转身走了,这个时间点,路过这里的公交车虽然少,但等二十分钟也就差不多了。
周天掐着表,时间才过去了十五分钟。
一辆公车从远方开过来,周天的眼神不错,离得很远就能看见司机的长相。
他心里一惊,正是送他来的司机。
这么巧?
一般情况下,按照这条路线,行驶一圈需要花费的时间而言,现在开过来的公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之前载他的那辆。
可能是司机在终点站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会儿吧,周天这样告诉自己。
公交车快到站了,周天扬起手,挥了挥。
这个时候,周天发现,这辆公交车根本没有减速,开着全速直接冲过了站牌。
周天连忙缩回手,暗骂了一声:“神经病啊……”
还没说完,他便停住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公交车驶去的方向。
他看到,公交车的后挡风玻璃上全是血,一摊鲜红的血涂在上面,这个出血量,绝对不仅仅是一个死人的血,至少有五六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上面。
周天感觉呼吸有点艰难。
让他恐惧的不仅仅是这个,还有他刚才看到了有一双眼睛,从那一大滩鲜血的缝隙处,死死地盯着他。
这绝不是一个死人的眼睛,是一个活人的。
周天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刚刚差点窒息了。
那辆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天只是稍微想了一下,便不敢再往下想,这时候,从他走到站牌这里,正好二十分钟。
另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
车到了站牌旁边,缓缓地停了下来,门开了。
这辆车上的司机,是一个中年女人,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直视着前方的路,看也不看周天一眼。
上?还是不上?周天现在满头大汗,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他现在对公交车已经有了些恐惧的心理。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已经差不多有点黑了,这附近也不可能叫来出租车。
深呼吸了几次,他盯着车上的中年女人看了一会儿,中年女人表现得挺正常的,除了脸上木然到没有一点表情外。
他慢慢地走前门上了公交车。
奇怪的是,他耗费了这么长时间,中年女人连出声催他一下都没有。
4.
在谈话中,周天得知了中年女人只是因为家庭矛盾,所以才这样心不在焉的。
周天虚惊一场,他有些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眼花,怎么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辆国运公交车里,会有那么多人被杀?
可能那辆车根本就不存在吧,只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周天忘了一点,他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了他的前老板。
回到家里,他又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来清扫屋子,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把屋里的鲜血全部都清理干净了。
周天把玩着手里的望远镜,这个望远镜是他二十岁的时候,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当时很奇怪,怎么会有人送望远镜当生日礼物呢?周爹说,我希望你不要成了一个短视的人,凡是往远处看。
周天回头望了望已经恢复如常的房间,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想通通风。
刚拉开窗帘,周天就感觉到有一个锐利的目光在盯着他。
其实他根本什么也没看到,但他就是感觉到浑身发热,开始流汗,颤抖着身体,把窗帘拉紧,他着了魔一般念叨着:“有人在看我,绝对有人在看我……”
他在房间里不停地、快速地来回走动着,他越走越快,脚步声越来越响,慢慢的有了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节奏,好像在这房间里,一个魔鬼正在被释放出来。
突然,他停住了,瘫坐在沙发上,喃喃道:“他知道我杀人吗?不行,我要找出他,我一定要找出他……”
周天坐起身来,大喘着气,他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些水。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帘前,一点点拉开了个缝,把父亲送他的望远镜伸出去一个头,开始查看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
当他的望远镜伸到昨天,他看到闪光那个位置的时候。
周天停住了,他看到了一个男人,正拿着望远镜,朝他这个方向望过来。
这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估摸着二十三四岁左右,还是个年轻人,他戴了个眼镜,挺斯文的,不过在这时候的周天眼中,他反而觉得这个男人非常恐怖。
周天仔细确定了一下他的位置,接着把望远镜伸了回来,他躺在地板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他坐起来,松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周天抱着腿,蜷缩在墙角。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头枕在窗帘上,脸非常苍白,肉眼可见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
周天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翻了好久,发现原来自己没什么人可以倾诉,他只好找出了父亲的电话,拨过去。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听筒响起了父亲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喂,天仔啊,怎么啦?没钱了吗?”
周天张了张口,想说话,发现已经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开始哽咽起来,最初只是很小声,到了后面,他声音渐渐大了,终于到最后,他哭得声音都嘶哑。
“你怎么了?天仔?怎么啦?快告诉我!”周爹在那边急切地问。
周天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一个劲地哭,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板上。
出租屋里,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蜷缩在墙角,无助又悲伤的放声大哭,这和小孩子的哭是不一样的,这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绝望到极致,像是被蛛丝困住的虫子,无论怎么样挣扎,都挣脱不开,在临死前流下的眼泪。
对面那栋楼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窗前,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周天的窗户,死死看着他的窗帘,好像他的眼睛透过那层布,一直看到里面。
他手上拿的是一张照片,一张普普通通的城市风景照,是一栋居民楼的照片,构图十分新颖,如果投在一些摄影网站上,说不定还能得个什么奖之类的。
只是他身后的电脑屏幕上,是这张照片放大不知多少倍的图像,有些模糊,但大致还能看的清楚。
一个男人站在窗前,他衣服上、脸上、手上全是鲜血,空洞无神的眼睛望着外面的世界……
5.
-下午四点,周天在床上醒来。
他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帘那里,轻轻拉开一点,用望远镜朝外看。
之前那个地方,年轻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周天现在感觉又庆幸又害怕,庆幸的是没有人再盯着他看了,害怕的是他有没有去报警。
上午打电话的时候,周父听着他在这边哭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他说:“实在不行……就回来吧。”说完这句话,周天感觉到父亲仿佛苍老了不少。
只是父亲他不知道,已经晚了,自己回不去了。
在周天的情绪平稳下来后,他说自己只是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没事之类的,让他父亲放心,挂电话的时候,周父好像要说什么,但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出来,他在那边挂了电话。
周天洗了下脸,刚擦干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心脏一颤,何有财的妻子,周天深吸了一口气,接了电话。
“喂。”他说。
电话那边停顿了一会儿,传来一个特别温柔的女声。
“是周天先生吗?”她说。
“是我,怎么了?”周天擦了下额头上残留的水,他说。
“请问你见到过我丈夫何有财吗,他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女人好像是刚哭过,声音还带着哭腔,柔柔弱弱的。
“你说何有财呀,我这段时间一直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周天说。
“对不起,打扰……你了……”女人说到一半,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天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锤了一下,有点喘不过气来,他缓了一会儿说:“你没事吧?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拿着电话,梨花带雨的模样。
周天张了张口,他说:“要不你晚上的时候来这里一趟吧,我帮你想想办法……”
女人在那边哭了一会儿,她哽咽着说:“好……那麻烦您了。”
她不知道周天能有什么办法,但就像落水快要溺死的人,会忍不住抓住所有东西,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挂了电话后,周天揉着头发,蹲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邀请她来自己家,只是刚才她哭的时候,周天感同身受了她的无助,他感觉好不舒服,想给她点帮助,于是就莫名其妙地提出了一个让自己后悔的提议。
自己能怎么帮她?告诉她,你丈夫死了,我杀的?
心烦意乱之下,周天打开电视,想分散下注意力,只看了一小会儿,他就看不下去了,周天站起来,从衣柜里拿出衣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再戴个口罩,就推开门出去了。
他决定去那个男人住的地方去看看,他这时候心里复杂极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难不成把那个年轻人也杀了?
周天眼神一凛,如果他当真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也只能那样做了。
周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关电视,他走后,电视上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
“昨天晚上我市发生了一起公交车谋杀案,一名司机失踪,下落不明,还有五名乘客在公交车上身亡,据警方透露,这五名乘客来自不同的地方,但他们的名字,都在两个月前震惊全国的死亡名单出现过,警方怀疑是某国际组织潜入了我市附近,市民们最近不要单独出门,要和人结伴而行,遇到可疑人物,要尽快报警,具体情况正在调查中,请关注后续报道……”
6.
门铃响了很久,没有人来开门。
周天用手捂着猫眼,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地听着门内的声音。
没有人吗?
怎么可能,周天清晰的听到,一门之隔的里面,有着心跳声,扑通扑通,没有太大的起伏,就是钟表的滴答声一样稳定。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绝对不一般,但他为什么不开门呢?
突然,这个时候,周天听到一声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瞳孔一缩,这个声音……很像电影里,手枪拉开保险栓的声音。
周天压住心脏,想办法让它平稳,接着用非常正常的声音说:“没有人吗?那我下次再来查水表好了……”
说完,他急匆匆地就走向了电梯。
周天刚走进电梯,那扇门开了,一个拿着手机在耳朵旁边,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慢慢探出头来,用冷漠的眼神,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
他看了一会儿,确定敲门的人走了,才继续对着话筒说:“刚才有个人敲我的门,说是查水表的,我没有开门,对了,名单上的那个何有财,他失踪了,我怀疑是被对面有栋楼里的一个人杀了,我准备今天晚上潜入……”
还没说完,他就走进了房间。
这时候,电梯旁边的墙上,靠着一个满头大汗,但呼吸无比平稳的男人,他手里拿了一块小镜子,通过反射,把刚才眼镜男走出来后的所有举动,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他说的话,也听的很清楚。
他现在脑子里很混乱,只记得刚才他说的何有财、名单、今晚潜入这几个词语。
足足过去了一分钟,他才缓过劲来,透过镜子看着阴暗潮湿的走廊,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进电梯下楼。
怎么办?周天下楼的时候,心里不停念叨着这句话,要不自己今晚不回去了?连夜坐车回老家?
他们总不能一口气追杀到他的老家吧?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甚至连出租屋都不打算回了,直奔车站,买张车票就回家。
只是走了一半路,他突然停住了,他想起来一件事,就是何有财的妻子,晚上也要来他家。
如果她被这个拿枪的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人撞见,还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事情,自己这不是害了她吗?
虽然说,是他杀了何有财,但周天一直对这位年轻的老板娘印象挺好的,有一次他没钱吃饭了,她看见周天脸色苍白的吓人,就赶紧带他去餐厅吃了一顿,离开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些钱,说她知道何有财……他对你不怎么样,这些钱你先拿着,先把这段时间的饭吃好。
周天深吸一口,望了望来路,他咽了下口水,最终决定还是回去。
走在路上,他顺手买了点猪肉,死就死吧,死前吃一顿好的。
回到家后,他把猪肉放到厨房里面,忽然,他想起来一件东西,他在床底下翻了一会儿,翻出一团麻绳出来。
这是他上次失败后,准备自杀用的绳子,虽然当时没死成,但这绳子还是保存到了今天。
麻绳足足有手指粗,非常结实,用刀子划也要划个几分钟才能断掉。
厨房的天花板下面,有一根固定在两堵墙之间的钢管,可能是以前的房客,在这上面开过一个隔层,这是没有拆除干净的。
周天把麻绳扔过钢管,把另一头挽了一个环,绑得紧紧的,正好能套下一个人的头。
接着,他拿起一把跟匕首差不多大小的刀,拿在手上,把所有的灯都关掉,做完这一切后,周天一手拿着挽成环的麻绳,一手拿着刀,蹲在厕所窗户旁边的墙角处,一动不动地等着。
周天从很小的时候,就特别有耐心,长大后也一样,他蹲在墙角,就这样足足蹲了几个小时,从下午,夕阳透过窗户映在屋子里,一直等到八点多,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他就像一只潜伏在水下,准备猎杀野兽的鳄鱼,安静,耐心。
这个时候,他听到厨房的窗户外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一个人正在顺着水管,往上爬一样。
他强忍着探出头,往下看的冲动,拿着麻绳,强行平稳呼吸、心跳,让自己发出的声音尽可能小。
他慢慢起来,半蹲在地上,换了一个随时能暴起的姿势。
大概等了几十秒,两只手,扒在了窗台上,这个人的动作很轻快,刚扒上来,在周天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一跃进了屋子。
周天就算再冷静,这时候也无法平稳自己的心跳了,他瞪着这个人。
因为屋里没有开灯,所以这个人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蹲在墙角里的周天。
这时候,周天的眼神变成了狂喜。
潜入的这个人,他先是朝和周天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张望。
这还等什么?
周天直接暴起,把麻绳环套在他的脖子上,因为怕他身上有什么武器,在周天还没把他勒死之前,就让他伤害到自己,周天套紧后,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拽着另一头,玩命地向门口跑。
虽然跑的姿势不太好,因为腿麻,还差点摔倒,但人在紧急时刻,肾上腺激素分泌过旺,潜力爆发,跑得竟然比平时还要快。
潜入者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脖子上的麻绳吊着他,吊上了半空中。
他拼命拉着麻绳,想拉开,但是麻绳越收越紧,已经深深勒入他的脖子。
只是他并不是没有反击的机会,他另一只手,艰难地从怀里拿出一把手枪,脚在半空中不停地蹬着。
周天因为提起一个人的体重,对他来讲还是有些吃力,他面容狰狞,脸色涨红,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拉麻绳上面。
不过他看见潜入者掏出了枪,脸色瞬间变了,把噙在嘴上的刀拿在手上,奋力朝半空中的人一扔。
可能连幸运女神都站在他这边吧,一个从来没接受过飞刀训练、已经精疲力尽的人,竟然破天荒地直接扎在,吊在半空中的人拿着枪的手背上。
虽然没有扎太深,但突然而来的疼痛,加上脖子越来越重的压力,还是让那个人的手松开了不少。
他想惨叫出来,但因为麻绳对他喉咙的压迫,让这喊声直接困在他的喉咙里,变成了艰难的挣扎声。
一声清脆悦耳的撞击声,手枪摔在了地上。
还没有结束,周天拉着麻绳的手臂,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他双眼充血,好像下一秒就因为坚持不住,让那个人重回地面。
这时候,门铃急促地响起,应该是何有财的妻子来了。
厨房里,一个戴着眼睛的男人被吊在半空中,双眼凸出,舌头伸得长长的,手拼命想要拉开脖子上的麻绳,发出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的挣扎声,离死神只有一线之隔。
地上,周天死死地抓住麻绳,他这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麻绳已经勒入了手心。
门外,脸色苍白的女人,拎着一个塑料袋,安静地等待着。
7.
“安佳,你来了?”
何有财妻子没等多久,门就打开了,周天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好像里面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领着安佳进屋。
一进屋,安佳皱了下眉头,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好浓重,不过她望了望前面走的周天,还是忍住不问。
“水正在烧着呢,我现在去做饭,你先在客厅等一下。”
周天让安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转身就往厨房走,安佳这时候站起身来说:“要不我帮你做吧,以前何有财很喜欢吃我……”
还没说完,周天猛地回过头,用恐怖的眼神瞪着她说:“不准过来!”
吓得安佳直接坐回了沙发。
不过周天还快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妥,他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露出笑容说:“没事,你是客人,我来做就行了。”
说完,他就走进了厨房,砰地一声把门关住。
接着,里面传来了锁门的声音,安佳坐在沙发上,动也不敢动一下,她觉得今天的周天很不对劲,好像……有点恐怖。
厨房里,周天虚脱地靠在门上,喘着气。
在他的前面,漆黑的屋子里,吊着一个垂着头,舌头伸得很长,带着眼镜的男人,不过他居然还没有死,脚尖有的时候能碰到地上,让他稍微喘一口气,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原来,刚才在那种危急的时刻,周天想把绳子绑在门框上,绑倒是绑上了,但因为实在没有力气了,松了一点点绳子出去,让他的高度降低了点,有的时候脚尖能碰在地上,但也无法支撑到他挣脱开,喘口气就又碰不到了。
男人已经意识模糊了,他现在别的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感觉到脖子的痛楚,和偶尔能点到了地面。
他活不了多久了。
周天深吸一口气,慢慢爬起来,他这时候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心烦意乱地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放在案板上切片,拿出油、盐、酱、醋,还有一些土豆,准备做菜,另一个锅里正在烧开水,等沸腾了他就下点面下去。
他做菜的时候,旁边那个吊着的男人,极小幅度的晃动着,扰乱他的心神。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时候动手杀了他,但周天怕发出太大的响声,让外面的安佳听到,如果用刀的话,又怕血腥味太浓重,浓到自己刚才喷的空气清新剂都压不住的程度。
就这样,他胡思乱想着,一直到把饭做好。
周天回头望了眼吊着的男人,他还没有死,只是脸色已经开始青黑,他已经近乎昏迷了,只要一昏迷,他就不会有意识的去坚持,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他深吸一口气,端着菜和面条出去了。
“饭菜好了,来尝尝我的手艺。”
一出厨房,周天就换了张脸,他笑容可掬地端着饭菜走出来,放在安佳面前的餐桌上。
安佳看了下盘子里的肉,她脸色苍白,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也没有吃好了,不过显然安佳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她说:“周先生,我丈夫……”
还没说完,就被周天打断了:“先吃,吃完我再给你想办法。”
“那……好吧。”她只好这样说。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开始用餐。
安佳夹了一块肥美多汁的肉,慢慢放在嘴里,嚼了几下,接着,她面露疑惑地问:“周先生,这是什么肉啊,怎么那么细腻?”
这句话周天最开始听着还没什么,突然他脑子里像是一道炸雷闪过,他低头看了看盘中的肉,心里有一个恐怖的猜测,但他脸上倒是没有一点显露出来,周天面色如常,他说:“猪肉啊,一种国外的特殊品种,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
安佳将信将疑,继续埋头开始吃。
周天也继续跟着吃,但他刻意避开了盘子里的肉,只吃土豆。
吃了一会儿,他有些坐不住了,他说:“安佳……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的,我们吃这些就够了,我把那些放冰箱里。”
“好……”安佳脸色这时候好了些,她抬头望了周天一眼,说。
周天慢慢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依然是砰的一声关门,接着锁门的声音。
吊着的男人居然还没有死,不过这时候,周天完全无心管他,而是走到之前放肉的柜台上看。
他感觉一阵眩晕,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猪肉还好端端的摆在柜台上,刚才外面的肉……也就是说,何有财的肉?
他的心跳疯狂加速,想出门阻止安佳继续吃,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难不成说,你现在吃的,正是你找了几天的,你老公的肉?
周天扶住墙,感觉自己的心脏很不舒服。
喘息了一会儿,他直起腰,走到吊着的眼镜男前面,眼镜男现在像一头死猪一样,一动不动,脸已经变得铁青,周天仔细看了看,多半是死了。
周天突然感觉好累,他拖着无力的身子,走出厨房。
这时候,安佳已经吃完饭了,她用纸巾擦完嘴,非常有礼节的对周天说:
“周先生,您的手艺真好,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说完,她好像有些伤感,沉默了一会儿,她说:“要是我丈夫也在就好了……”
8.
“下次再见。”
周天向出租车里的安佳挥手,安佳也隔着玻璃挥了挥手,她勉强的露出了笑容,苍白的脸上,薄唇轻轻抿起,让周天看得呆了一下,真是个天使一般的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了何有财这个人渣,周天叹了口气。
在答应了帮她找何有财后,周天终于送走了安佳,他望着逐渐远去的出租车,心里有一种失落感,可能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周天没有惆怅太久,他上楼,回到了出租屋里。
他赶紧跑到厨房,吊在空中的眼镜男,已经彻底死透了,直到现在,周天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一个名单,何有财在上面。
周天没有把他放下来,直接在空中,开始摸他的口袋,从他身上,周天搜到了一把匕首,两个窃听器,还有一个门钥匙。
应该就是对面那个房间里的钥匙吧,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关于他的证据。
周天想了想,捡起地上的手枪,装进怀里,戴上帽子,再次出了门。
他准备去这个人的房间看看。
只是他没发现,他把手机忘到了家里的桌子上。
下楼,上楼,他来到了那扇门前,用钥匙试了一下,轻轻松松的开了。
他要进门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仔细看门口的地上,终于,他看见了,门口系着一根细微到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线。
这应该是陷阱吧,他把腿太高,慢慢地跨了过去。
周天进门后,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居室,桌子上有一个银箱子,旁边放着一台电脑,屏幕还没有熄灭,周天把门关上,走了过去。
他心脏像是被猛捶了一下,屏幕上,正是满身是血,站在窗前的他。
旁边还放了同一张放大的照片,周天颤抖着手,把电脑里的照片全删掉,他查了很久,终于把这些证据全都删除干净了。
正当他删除的时候,右下角弹出了一个视频新闻。
标题叫“xxxx公交车杀人案”,周天想起来昨天,碰到的那辆公交车,心里一惊,就点开了。
刚点开,还在播放着广告。
这时候,门忽然响了,好像有一个人正在拿着钥匙开门。
下一秒,门开了,周天直接举起枪,对准着进来的人。
周天脸上满是惊骇,来人也很惊讶,因为这个人,正是昨天那个公交车司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周天问。
司机刚想说他们惯例的借口,那个视频新闻的广告结束了。
“昨天晚上我市发生了一起公交车谋杀案,一名司机失踪,下落不明,还有五名乘客在公交车上身亡,据警方透露,这五名乘客来自不同的地方,但他们的名字,都在两个月前震惊全国的死亡名单出现过,警方怀疑是某国际组织潜入了我市附近,市民们最近……”
房间里陷入了谜一般的安静。
周天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试探的问:“说的是你们?”
司机苦笑着点了点头。
“何有财也在你们那个什么名单里?”周天问。
司机继续点头。
周天咽了下口水,他说:“何有财已经被我杀了。”
一听见这句话,司机眼中的凶光一闪而逝,快到周天都没有看清。
周天继续道:“我不关心你们这什么组织,什么名单,我们本来就没关系,以后不准找我的事情!”他眼睛赤红,有些歇斯底里。
“我……”司机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周天打断了。
“你们要是敢来找我麻烦,我发誓!会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周天咬牙切齿,其实他心里虚得不行。
说完这一大段话,周天的情绪好像回复了一些,他说:“我不想杀你的,你现在身上有钱吗,回答有或者没有,多说一个字我立马开枪!”
司机只好老老实实说:“有。”
“有一千块吗?”
“有。”
“把钱包掏出来,从地上滑过来!”周天说。
司机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从地上滑过去。
周天拿起来,往里面看了看,绝对不少于一千块,还有一部分美元。
他舒了了口气,不过他拿枪的手没有一点松懈,继续道:“现在慢慢进来,不许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走到墙边,面对着墙壁,跪下来,抱住头。”
司机的枪在怀里,只要他做出一点多余的动作,他知道周天一定会开枪,只好听话照做。
见司机跪在墙角了,周天用枪指着他,慢慢的退到门口,然后跨过那根细线,出了房间。
刚一出房间,他就跑起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周天没走电梯,他直接从楼梯跑了下去,出门后拦了辆出租车,让他开往火车站。
他准备买张票,他要回老家,回到父亲身边。
楼上,跪在地上的司机慢慢站起来,他走到窗户前面,用寒彻骨髓的眼神,盯着逐渐远去的出租车。
二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周天的出租屋里,手里拿了个细细的铁丝。
他一进门,就被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刺激的捂住鼻子,接着他走进厨房,看到了还在吊在那里、脸色青黑的眼镜男。
司机的拳头猛地攥紧了。
他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一下情绪,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眼镜男放下来。
接着,他走出厨房,想找到更多的线索。
这时候,他听到持续的嗡声,他一看,是桌子上周天的手机。
司机走过去,原来是有人在给周天打电话,他慢悠悠地拿起来,屏幕上赫然写着“周建国”三个大字。
9.
一辆火车自东往西奔驰,其中一个窗户里,一个男人正愣愣望着外面的田野。
他上车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带,也不好借手机给父亲打电话,他准备给父亲一个惊喜。
坐在火车上,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望着绿油油的田野,碧蓝的天空,那座城市在他的身后越抛越远,抛去的还有令人窒息的压力,债务,鲜血,死亡……他打开窗户,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周天闭上眼睛,感受着迎面吹过的风,悠悠地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
他见到了已经两年没见过的父亲,父亲的头发还很黑,不像现在这样已经斑白。
这是一个下午,他坐在自家的庭院里,那颗树荫下,写着作业。
父亲推着自行车,走进了庭院,他停好自行车后,没有和往常一样,直接走进屋里开始做饭,而是走到小周天的背后,静静地看他写作业。
风轻轻吹,小周天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卷子,快要被风吹落在地上。
这时候,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按住快要掉下去的卷子,小周天注意到了父亲,抬头望着他开心地笑了。
父亲也笑了,他慢慢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玻璃罐,放到小周天的面前。
小周天一看,惊喜的叫道,蜻蜓!
他记得以前有一次,父亲一边给他洗脚一边给他讲故事,有一篇是关于蜻蜓的,小周天听完后,低头望着父亲,说他也想拥有一只蜻蜓。
父亲当时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他轻轻把水撩到小周天的脚背上,继续给他洗。
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
小周天扶着头望着蜻蜓,望了很久,父亲就站在旁边陪着他。
忽然,小周天皱着眉头说,爹爹,它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父亲笑着说,蜻蜓有翅膀,它是属于蓝天的生命,在一个罐子里当然不会开心了。
可我想让它开心,怎么办?
那就把罐子打开,让它回到本来该待的地方。
小周天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扭开盖子,让蜻蜓飞了出去。
蜻蜓慢慢的飞出罐子,越飞越高,在风里越飞越高。
父子俩就这样在庭院里抬头望着它,飞出了窄小的罐子,飞向了蓝天,飞向了自己的家。
周天睁开眼,外面的田野已经变成了城市,他拭去了眼角的泪,抽了下鼻子,准备下车。
他家是在城郊,下车后,周天打了辆出租车,出租车把他送到了离家不远的路边,就停下了,剩下的路不太好走,他要走路去。
离家越近,他心里就越有一种复杂的感觉,有怯意,有喜悦,有激动……最重要的是,有一种真正回家的感觉。
远远地,他看到了熟悉的房子,熟悉的庭院。
他越走越快,甚至想跑起来,他已经离家太久,无数次在无眠的夜里,因为想家,想父亲,在被窝里痛哭,终于,终于回来了。
周天走到庭院前,轻轻一推门,门就开了。
他脸色一变,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走进庭院后,看到树下倒着的老式自行车,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走到门口,门是半掩着,里面黑漆漆的,仿佛有一只吃人的凶兽在里面潜伏着。
周天深吸了一口气,从背包里拿出眼镜男的手枪,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越来越恐惧。
忽然,他听到了门后有动静,周天刚转过头,就看见一道刀光。
就像是天生就有的本能,他想都没想一下,闭眼直挺挺地后仰倒下,周天感觉到脸上一痛,应该只是割破了层皮,还不危及性命。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躲开了数刀,才找到机会爬起来。
是一个拿军刺的男人,周天下意识的就举起枪,男人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举着军刺冲向周天。
一声枪响,男人手臂中了一枪。
又是一枪,男人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周天一脚踹上去,把他踹到墙上,按住男人拿军刺的手,顶着手臂开了一枪。
一声清脆的响声,军刺掉到了地上。
周天这时候已经来不及想太多了,掐着脖子把他按在墙上,枪口狠狠地顶着男人的额头,大声吼道:“我爹呢!”
他脸上有一道伤,是从额头,经过眼皮,一直到脸颊上,还在流血,显得非常恐怖狰狞。
男人不但没有告诉他,还放肆地笑了,一边狂笑一边咬牙切齿着说:“你杀了眼镜,组织不会放过你的!”
周天死死盯着男人,他已经接近暴走了,甚至男人都能听到他牙齿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枪口移到男人的眼皮上,闭上眼睛。
砰!
周天去开灯,发现断电了,开关没有一点用,他在熟悉的地方找到了一根蜡烛,点上后急匆匆地奔向父亲的卧室。
他推开门后,父亲垂着头坐在正对着门的太师椅上。
周天颤抖着走到父亲身前,把蜡烛慢慢停在父亲的脸前,他的面色如常,安详地闭着眼睛,只是从胸口一直到腹部,有十多道刀口,鲜血从里面流出来,在地面上已经聚成了一摊。
蜡烛掉在地上。
周天扑通一声跪在鲜血上,仰头朝天,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地上的蜡烛没有灭,摇曳的火苗把周天的影子映在墙上,因为火苗已经忽明忽灭了,所以让周天的影子不是很稳定,不断变化着。
猛看上去,有点像古老的神话里,描写魔鬼诞生的壁画。
10.
两个星期后。
警察局的大院里,两队的穿着特警服的警察整整齐齐地站着,后面的是一辆辆警车,闪着警车特有的警灯。
站在最上面的,是一个中年警官,他望了望这群年轻人。
刚才局长在台上讲了一大堆大道理,什么国家,什么人民,什么使命之类的,他不太喜欢说这种话。
在无数下属面前,他拿出了一根烟,抽了一口,望着年轻人们,声音沉稳,他说:“活着回来。”
说完,他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用最大的声音吼:“出发!”
下面的特警们齐刷刷地举起手敬礼,警官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特警们转身,上了车,不到几分钟,大院就空了。
几个清洁工走出来,开始扫地。
半个小时后。
组织的外围,多了几具特警的尸体,一个年轻男人靠在一旁,无聊的修着指甲。
“就这几个人找到这里,不是找死吗?”他笑着说,眉清目秀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刚才杀掉几名警察的杀神。
“你说说,我们做的这些事情,只是杀了一些坏到骨子里的人而已,替他们执行公道,为什么非要这样呢?”他自言自语。
忽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那边的约翰怎么这么久都没和他说话了。
年轻男人拿出一把手枪,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这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恐怖的景象。
欧洲人血统的约翰,瞪大着眼睛,盯着他看,他慢慢往下看,约翰的脖子上有一把匕首,他是被这把匕首插住喉咙,硬生生钉在墙上的。
“谁……”年轻男人还没吃惊完,就感觉到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接着,喉咙一痛,他感觉那里在漏风,他张嘴想说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年轻男人捂住喉咙倒在了地上,他张大嘴想呼吸,但是空气全从喉咙的破口中漏了出去,根本进不到肺里。
他身后,是一个带着兜帽的陌生男人,看着地上的挣扎的年轻男人,他慢慢扭过头,望向组织的方向。是一张普通的脸,只是有一道从额头,割过眼皮一直到脸颊的刀疤,看起来有些诡异。
男人拿出一张丝巾,擦了擦刀上的鲜血,又从约翰的喉咙上,拔出那把匕首。
接着,他稳步往里面走,如果有人观察的仔细的话,会发现他走路根本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接着他走到阴影处。
身上的衣服,恰到好处的让他融入了黑暗中。
一个小时后。
组织里已经尸横遍野,男人慢悠悠跨过尸体,还有最后一个房间。
他推开门,发现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一个老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规整的西装,背对着门坐着。
两旁是两名精锐的杀手,拿着枪紧紧对准着进来的兜帽男人。
“你来了。”
背对着门口的男人说,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和之前的公交车司机很像。
“杀你之前,我有些话想和你讲。”他说,像是对后面的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很多人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名单上的人。”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就比如说,公交车上的那五个人,还有你杀的何有财。”
“王安,某医院的主治医师,恋童癖,奸杀过十名以上的幼女,因处理手段高超,没有人发现他的犯罪行为,当然,除了我们。”
“刘四年,律师,连环杀人犯,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西北的无人区里混,开了一间招待所,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就杀人劫财,后来拿着多年积累的不义之金,考了个律师证,后又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无人知晓,除了我们。”
“魏姜山,出租车司机,强奸过多名搭车的女大学生,无人知晓,除了我们。”
“陈百岁,创业公司老板,因为公司规模逐渐增大,为了利益,杀了从小到大的兄弟,也是他的合伙人,后来又雇杀手,去追杀他的妻儿,无人知晓,除了我们。”
“李马,农民,盗墓贼,曾在父亲把古董送上来,自己还没有上来的时候,就把坑埋住了,让他爹在墓里惨死,无人知晓,除了我们。”
“何有财……”男人轻笑了一下,继续说:“有杀妻癖,他娶过四任老婆,每结婚到第三年,就会把他妻子杀掉,伪装成意外事故,你杀他的时候,离他和现任结婚三年,只剩下一个月,无人知晓,除了我们。”
“既然世间无公道……”他慢慢转过来,盯着兜帽男人,他说:“那我们就是公道!”
“真可惜啊,本来我们是同一战线的,甚至有可能让你加入我们组织的……”他脸上全是惋惜,是真的打心底的可惜。
“只是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不,应该是从你杀了眼镜开始,就无可挽回了。”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问道:“其实我查过你的资料,一直疑惑,为什么三个星期前,你还是个普通的公司白领,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毫不费力的屠杀我手下这些身经百战的职业杀手,就连我,也只敢在这里埋伏,我真的很想不通。”
听了这话,兜帽男人慢慢抬起头,露出了微笑,眼神里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他不紧不慢,声音非常有磁性:“因为……”
屋里的三个人侧耳倾听。
“我是天生杀人狂。”周天说。
11.
“把这几位烈士抬上车,好好安葬。”
中年警官眼睛微红,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里面走。
他看见两具尸体,一个年轻男人,一个外国人,死相凄惨极了,他历经沧桑的眼睛里又多了一些疑惑。
他向后面挥了挥手,几十名特警全部分散开,慢慢地往这个神秘组织里走。
越往里走,他们就越心惊。
一路上全是各种死状的尸体,有被钉在墙上的,有惨死在烈火里的,有被分尸的。
终于,走到了最后一间房。
中年警官已经呼吸困难了,他莫名的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那些特警也是一样,他们心中的恐惧,让他们踌躇止步。
终于,中年警官经过了剧烈的心理斗争,深吸一口气,说:“我来开门。”
说完,他直接把门撞开了,他抬眼往里面看。
房间的两旁,躺着两具拿枪的尸体,他们死不瞑目,眼睛里全是惊恐。
中间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头,地上躺着穿着西装的无头尸体。
办公桌上,坐着屋子里唯一的活人,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汗津津的,腹部血肉模糊,还在往外流血,好像那里中了一枪。
他鲜血淋漓的手,拿着一个手机,放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喂,安佳吗?”
“对,是我,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啊。”
“在这会儿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我找到你丈夫了,他在我的冰箱里。”
“他是我杀的,那天晚上,你吃的猪肉,正是你丈夫。”
说完这句话,他就挂掉了电话,微笑着望向进来的特警们。
中年警官感觉到额头满是汗,他身后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特警,拿着全是最精锐的武器,甚至重机枪都在后面准备着,拿着反坦克狙击枪的狙击手,也在瞄着这个房间。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这位年轻男人的眼神,有一种恐惧在他心里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后面的人,他们感觉……好像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魔鬼。
中年警官深吸一口气,说:“抓住他。”
身后没有一个人有动作,反而有两个人忍不住退了一步。
“你们他妈的听见没有,给老子抓住他!”中年警官爆发了,他吼道:“你们没看见他中枪了吗,现在连下桌子都做不到,已经快死了,给我抓住他啊!”
还是没有人有动作。
中年警官咬牙,他说:“好,你们不上,我抓他。”
他端着枪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对准着那个人说:“你被捕了,请配合。”
周天望着他,看了一会儿,竟配合的伸出双手,示意他把手铐套上,只是他已经这么配合了,中年警官还是不敢离他太近。
“我杀了很多人,你把我抓了吧。”周天的声音嘶哑,他说:“另外,把我送到医院。”
中年警官咽了下口水,终于走上前,拿出手铐把周天的双手套上。
套上之后,他后退了几步,见后面的人还是没动静,他只好气急败坏地大吼:“你们是傻了吗,快点把嫌疑犯抬出去!”
他们才恍然醒悟,连忙上去把周天抬上担架,抬了出去。
中年警官跟着他们后面出去了,到了外面,他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他一摸,发现已经全都湿透了。
接着他拿出手机,给一个朋友打了个电话。
“张法官,过两天我们会送过去一个犯人,证据齐全,性质恶劣,你们要尽快判处死刑。”他说。
“老李,你这要做什么?前两天吃饭的时候,你不还叮嘱我说,当法官要公正……”
还没说完,就被中年警官粗暴地打断了,他声音颤抖着说:“我他妈叫你死刑,你就快点判完,你不知道,这个人有多恐怖,我怕……算了,不说了,你最好越快判完越好,别管那么多了,一定要死刑……”
12.
“1305,出来了,今天是你执行死刑的日子。”
中年警官站在牢门外面,低头望着单人牢房里的周天。
说完,他打开牢门,几个又高又壮的狱警走进去,架着五花大绑的周天往外走。
周天有些不舒服,不过也没说什么,任由他们架着出去。
在走的时候,周天扭头望向中年警官,忽然张口说:“李警官,你听说过希腊神话里的潘朵拉魔盒吗?”
“没有。”李警官不想和他多纠缠。
“万神之王宙斯,为了惩罚普罗米修斯造人和偷火,造了一个叫做潘朵拉的完美女人。”周天边走边说。
“接着又赋予了女人好奇心、谎言、狡诈、偷窃、无知这些个性,让他和普罗米修斯的弟弟,伊皮米修斯成婚。”
“在他们大婚的时候……”
“你别说了!”李警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周天笑了,不过他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大婚的时候,众神送来了礼物,是一个盒子。”
“兄弟俩不知道众神的礼物是好是坏,没有打开。”
“但是潘朵拉十分好奇,就把盒子偷了出来,慢慢地打开了……”
“里面的灾害像股黑烟似地飞了出来,迅速地扩散到地上,不过还好,盒子底上还深藏着唯一美好的东西:希望。”
“但潘朵拉因为恐惧,在希望还没有飞出来的时候,关上了盒子。”
“因此雅典娜为拯救人类放置在盒子最底层的“希望”就永远关在盒内了。”
“从此,各种各样的灾难充满了大地、天空和海洋。”
“疾病日日夜夜在人类中蔓延,肆虐,而又悄无声息,因为宙斯不让它们发出声响。”
“各种热病在大地上猖獗,死神步履如飞地在人间狂奔。”
到了死刑室的门口,周天的故事讲完了,李警官深吸一口气,说:“进去吧,你们两个留在外面。”
他指着两名狱警说。
进到了死刑室里,周天被绑在一个橘红色的椅子上。
这时候,一个法医提着箱子走了进来,里面装着巴比妥酸盐,是注射死刑常用的毒药。
他进来看见安静躺在椅子上的周天,还有些吃惊,因为大多数死刑犯,在面对生命最后一刻的时候,会非常狂躁不安,但周天非常平静,甚至睁着眼睛微笑。
这时候,周天望着李警官,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吗,魔鬼一旦被释放出来,就会像潘朵拉魔盒里的灾祸,想收回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了这句话,李警官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颤。
紧闭着的门外,两名狱警因为等的时间有些长,他们在聊天。
“你听说了吗,最近市里有个传言沸沸扬扬的。”
“什么传言?”
“就是好像有一个女食人魔在我们这里杀了不少人。”
“这么恐怖?”
“听说这个女食人魔,还美艳无比呢……”
这时候,他们两个都没注意到,背后死刑室的门缝里,正涓涓地往外流着鲜血……
(完)
————————————————分割线——————————————————————
谢邀。
刚好前天写完了这篇《天生杀人狂》,就偷懒直接放上吧,至于《魔女列传》,到时候写完了,我也会贴在这里的。
最后再说两句,其实杀人狂的故事,在第十节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后面两节只是为了填一些前面的坑,和为《魔女列传》做铺垫,所以写得有些简略了,不过没关系,周天有没有逃出去,是怎么逃出去的,那场惊天之战的细节,组织背后的秘密,他是怎么杀掉那个boss的,都会在魔女列传中,以安佳的视角来呈现。
《第三十五个病人》:
《人间鬼》:
8/8 首页 上一页 6 7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