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入选的是吸引人的书,令人着迷的书,不打瞌睡的书,可爱的书,不性冷淡的书。
甚至是,改变了对事物观感和看法的一些书。
这几年丢了不少书,也买了不少书。
能读到心里的,都是书与人的情分。
《最后的猎巫人》原作名: The Last Witchfinder
作者:詹姆斯·莫罗
出版社: 三辉图书/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译者: 杨晨光
出版年: 2015-10
豆瓣读书评分:8.4
“女巫之酿的最后一味配料,山羊胆、毒芹根、恶狼齿、蜥蜴腿,在快要完工时奉上鞑靼唇、猛虎肝肠…女巫从始至终都在哼唱‘不惮辛劳不惮烦,釜中沸沫已成澜。”在《麦克白》里,莎翁用阴翳的笔调捏塑了一个坏女人,这像是一个时代对女巫一词的概念:站在上帝对立面的撒旦的情人。
但是怀着猎奇之心翻开这本小说的我,却进入到了更黑暗的世界里:少女詹妮特出身于式微的猎巫人之家,却目睹身为科学家的姨妈被猎巫人父亲以女巫罪名烧死后,漂洋过海到美洲的詹妮特在一场袭击中家破人亡,被俘虏到部落、嫁给印第安人作妻子,直到发现失散多年的弟弟继承了“女巫之锤”,詹妮特逃出部落,假扮成女巫站上被告席推翻女巫法案,当我默读过半,才意识到,女巫并不存在。
作者莫罗是一个脑洞大开人,7岁发现自己拥有了从碎碎念中拼凑出科幻小说的神力。在这本小说里,莫罗用辛辣的笔触献上眼泪、骨血、烈火、鞭锤,接着一个愚昧残酷的黑色时代被抽丝剥茧:在欧洲大陆理性之光出现前,猎巫曾经盛极一时,著名的萨勒姆杀巫案,几名少女假装“着魔”指控邻居,用恶作剧杀死了27人,当老百姓发现只需提供含糊证词就能将讨厌的邻居送上火刑台,这场审判就变成了一个逃杀游戏。而毫无科学根据的“验巫法”在法律面前将一百八十万名“女巫”处死,即便是刚出世的婴孩。
当我合上《哈利波特》,翻开手中的另一本书,重新拂去四百个冬日的尘埃,这个在人类河流中沉没的时代,是一个更不被“麻瓜”接纳的诡诈世界。在一片混沌之中,开普勒望向遥远的星空,画下星体转移的轨迹,象征智慧的苹果,从《创世纪》的夏娃手中坠落,落入牛顿的怀中。牛顿勇敢地说出:女巫不存在于现实,只存在于人的思想里。比现实的魔法更令人堕落的,是人心的恐惧和妒恨。而莫罗说,理性,是对付这个世界的糟糕模式,但是其他模式比它更糟糕。
幸好,在这本小说里,你还能看到来自启蒙运动的科学家们互相吐槽对方,坏脾气的牛顿、多情的富兰克林和优雅的孟德斯鸠。小说之配菜极好,还带入了“少年pi奇幻之旅”式的冒险、美洲大陆的原始仙境、粉红版的肖申克之救赎、即便我这般对数学无感的文科生,也想再细读一遍。
《等鹿来》
作者: 约翰·缪尔
出版社: 北京大学出版社
原作名: John Muir among the Animals
译者: 张白桦
豆瓣评分:8.8
这本书,真的太可爱了。我常年寻找自然物种类的书籍,但这个蕴含诗意和剧情的故事,让人喜爱。鹿无疑是受宠爱的,性情冷淡的北欧人痴迷鹿,男人打猎后把鹿首挂在客厅,女人则把麋鹿的素描装裱起来装饰房间,甚至有一种叫鹿角蕨的小植物,因为叶片形似鹿角,所以得到了许多热情。但鹿却不是像牛羊一样养在奈良的边隅的,它应极少出现在都市,而是在渺无人迹的深林,带着一束晨光悄然、轻盈、灵巧地步入朦胧着薄雾的山涧里,像宫崎骏笔下的鹿神,行走的踪迹都有青草和花的香气。缪尔在书里说,鹿的一生一直优雅无匹,这种迷人的动物,是大自然的荣耀。
约翰·缪尔是一个可爱的博物学家,历史上第一个提出建立自然国家公园的人,被称为“美国荒野的守护神”,奇妙的巧合是,先民把鹿也奉为自然守护神。为了研究植物和贝类,他从印第安纳走到佛罗里达,又搭船去古巴,最后站在加州壮美的山林面前,他的内心仿若电击。1890年,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因他的议案得以建立。缪尔的一生几乎都在山野度过,他放弃了社会地位和高薪水,去无人之境野游,涉溪穿林,行走冰原,箪壶瓢饮。除了描写塞拉山上的黑尾鹿、他还写印第安人的马、写温文尔雅的角蜥,写表情尴尬的响尾蛇,他写自然荒野的散文质朴优美,理性中不乏如诗的遣词,“黑檀般的夜里,他的眼睛像山一样古老”。他写生死,写发现橡树底下有一只在冬眠中冻僵的地松鼠,就把它带回家“解冻”,那般与草木万物共生,那样跳出人情之外的世情,实在动人。
我是带着敬意阅读,我想起母亲说起童年,常常在河面偶遇巨蟒出游,归家山边遇幼虎,总觉神秘,如今看来已如异世。这个星球之所以被创造,不是为人类而存在的。若是未来的孩子可以出生在一个有小熊爬进厨房偷吃蜂蜜,在雪地里偶遇狐狸的世界,是多美的平等。我不想追逐那只美的生物,只愿等它无声地来,我与它,可以以一种很美的距离,不远也不近,隔着你我共生的这个无限的世界,隔着一个万物千年以来相守的默契,无声对望,最后无声道别。
《春琴抄》
作者: 谷崎润一郎
出版社: 雅众文化/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
出版年: 2016-6
豆瓣评分:8.3
作为一个毕业论文以谷崎润一郎为论题的骨灰级真爱粉,我当然不能少了谷崎大神的著作,而且这本比起他其他略有bt趣味的书来说,真的十分纯真了。当然我建议大家阅读他的《细雪》、《阴翳礼赞》。你会深深爱上他。
今年,一部日剧《贤者之爱》让原型小说的作者谷崎润一郎的名字重新被提起。这位与川端康成比肩,因病逝因而与诺贝尔文学奖失之交臂的日本作家,从写出妖异惊艳的《刺青》,到被誉为日本昭和时代美之极致的《细雪》,被世人寡知实为遗憾之事。
大学时的我曾经看过《春琴抄》的电影,苦于在国内找不到这本书的中文译作,直到它出版了。电影中, 山口百惠与三浦友和将言而未尽的暗生情愫演的细腻丰满,盲女怒而疾雨般拨拨动三味线,和春琴毁容后佐助以针刺眼跳至黑幕剧终的几帧,有着安静而强烈的美学官能感受。时隔青春重看原著,才恍然察觉,年少时眼中只意会爱情,而《春琴抄》的诗意之下,却有抛开爱与性之外的广袤存在。
《春琴抄》讲述出身关西大族的富家小姐春琴,容颜艳丽,却因疾病而双目失明,从此寄情于琴弦,出身卑微的仆人佐助,因拜小姐为师学习三味线,开始了一段隐蔽的虐恋。极度自负的春琴脾气暴躁,对佐助苛刻残忍,甚至不愿意承认他的情人关系,而佐助却满足于受虐的一方,愿意在冰冷的冬夜,将春琴冰冷的双足放入胸口温热。最后春琴被毁容,佐助也以针刺瞎了自己的双眼,只为使春琴的优美姿容长留于心。一位僧人所言:“转瞬之间切断内外,化丑为美之禅机。”残忍的深情与不可亵渎的美在此达到极致。
谷崎润一郎是日本美学的探索者,善写施虐与受虐、在肉体和心理的反常中诠释女性的另一面之美,而得名“恶魔主义者”。他曾以一书《阴翳礼赞》探索半明半昧中,由幽玄生出的日本美的精神。他塑造了永生活在黑夜中,美貌和才华兼具的春琴。她并不是一个玛丽苏式的女人,作者以大量篇幅描写春琴生活起居之奢靡,衣饰之华美、甚至雇佣仆人侍奉名贵的黄鹂。在这华彩的丰笔之下,不乏日本旧世贵族生活的风情,以明亮反衬着了她因生理所至的嗜虐与残酷性情,跳脱出了传统意义上符号化的恶女形象。
对于谷崎润一郎来说,美的方式是多变而非固化的,恶只是美的一种形式。他死后墓前惟立了青石两只,写上「空」、「寂」二字,恍然如听到幽玄和室里,春琴闭目弹琴的断续之声,落在四季更迭的荒芜里,他所编织着意象或具象的言词里,让这奇异荒诞的美穿透空间与时间,落入今人的想象中。
《宵待草夜情》《宵待草夜情》
作者:[日] 连城三纪彦
出版:新星出版社
豆瓣评分:8.6
日本作家特别喜爱的一种女人,日文叫恶女,中文叫绿茶婊。而《宵待草夜情》写的就是五个绿茶婊的故事,能乐歌者篠,妇人杉子,卖笑女铃子,名伶鸨子,酒馆老板叶子,五个女人错位的爱情,五个女人隐瞒的秘密,炽热、妖冶、黑暗。
连城三纪彦是日本唯美派名家,写日本传统美,字句绮丽堪比川端康成;写推理,他PK东野圭吾赢得直木奖;写女人心,针脚缜密如渡边淳一;而写虐恋,谷崎润一郎都不够他重口味。
女主人公篠,出生能乐师之家,虽有能乐造诣,却苦为女儿身。为了延续能乐的血脉,她嫁给落魄能乐师作妾,直到夫君病逝,她独自担起年幼继子贡的能乐训练。多年的妒火、寂寞让她对继子贡产生复杂情愫。而继子贡之性情如能乐面具一样冰冷空洞,无悲无喜,仿若人偶,因多年前偶然在湖边被继母掷石,从而生出对肉体疼痛的狂热欲望。篠与继子的爱情,渐渐步入一条畸形的毁灭之路……
日本美学里有一味名曰“物哀”。樱花盛开不是最美,唯有凋落时才至情至美。美的毁灭让人伤怀,美的变质让人叹息。作者塑造了蒲草一样纤弱昳丽的女人,却赋予她们为了爱而背负罪的命运。如同观看一出日本能乐剧,优雅唯美的皮相之下藏裹茹毛饮血的情欲,她们慢烹细炖,将无知的你拆骨入腹。事件的真相让看客哑口无言,而结尾总有意外的逆转,读罢五味杂陈。
“宵待草”又名月见草,这种花草卑微朴素,夜时盛放,晨曦枯凋,只开一宿,因此寓意等待月色的情人。少女把它赠予男子时,诉说的是一种沉默相待的温柔爱意。而令我感到忧愁的是,文字之外,滚滚红尘里,还有多少情深不寿的欢爱、无疾而终的等候,未曾写入书中?
《毫无必要的热情》
作者: 刘天昭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年: 2015-4
我这个人向来是不爱读散文的。就像平日里吃惯炸鸡甜甜圈的人,开始吃一棵蔬菜配凉白开。这年头谁都能写个散文,却大多是套餐里的鸡汤,一水的咸腻。但是能把散文写得有味道,需要很高深的功力了。我先是被封面大片的森林吸引,然后又对这份“毫无必要的热情”之书名颇感兴趣。
贾平凹说,散文是写给自己看的。散文更像是自言自语,也是生活琐碎的照映。华丽如张爱玲的散文,炫目,馋人,有着世俗小资小乐。质朴如村上春树的散文,有趣好读,是脑洞之日常。可是初读刘天昭,我却有些不习惯。
嗯,怎么会有人这样写字?像冬夜,像枯秋,又冷淡又优雅,李海鹏说这是“高级灰”,感觉是复杂难摸的,但她却能捕捉到一片不曾开发的字眼,用清冷的笔调,疏淡几笔勾勒出魂魄来。不写实,乃是写意,却极准确的,若放在唐宋,那叫“炼字”。如刘瑜说的,她给一个个貌似毫无意义的事物做人工呼吸,企图唤起它们的心跳和温度。刘天昭早年给《南都》写社论,清华大学建筑系出身,克制冷静的文字符合她的理科生属性。谈及回忆的书写,她在书中这么说的:“记忆是这样轻柔的东西,非要点了卤水才能成形,从此也就毁了。”她偏不点那卤水,像意识流电影,没有旁白解释,没有特效渲染,只是把那一帧一帧的故事剪碎、缝补、粘结。她写故乡、恋人、友人,并无直接的情绪,你却懂她,平静之下涌动的共鸣,像是隐藏的器官,隐隐作痛。
不放盐的汤,原本却也是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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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吃个晚饭,后补。⁄(⁄ ⁄•⁄ω⁄•⁄ ⁄)⁄ 2/2 首页 上一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