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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第四位死者》


1.

一阵鸣笛声在茫茫月夜中呼啸而过。


居亦理就这么在盘山公路上疾驰着,汗水已浸润了他的衣衫——将衣衫上那刺眼的斑斑血迹没过。


复仇过后流窜全身的快感,让他分不清惶恐与兴奋的差异。而此时独自奔离在归途,他才不断发觉自己的行动错漏百出。


证据——他一定在现场留下了数不清的线索。


就在一个小时前,居亦理见到了自己十二年前的同学——赵扬。

“没错,你说的是对的……”

但当眼前的男人毫无悔意地印证着居亦理内心中——关于十二年前那起事故的猜想时,他怒火中烧,一把匕首随即滑落出袖口,在对方眼角余光察觉到刀面的反射时便果决地刺向了他的心脏……

紧促的脉搏渐渐舒缓,一阵不曾有过的安慰蔓延在居亦理的心头。

十二年来他们几无交集,警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的吧?当时,他如此乐观地想着。

不,不能怀有类似的侥幸心理。

此刻才分离而出的不安感推使着居亦理掉转车头,至、至少——要把尸体焚烧,掩埋才行。

抹杀自己遗留的蛛丝马迹、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没错,这样做一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居亦理瞄了眼车上的时间,23点45分。算上归程,他的时间所剩无几。若是在黎明后才到达住所,自己的行动便增加了被旁人发觉异样的概率。

必须再快点。

总算是没有离开太久,居亦理已经望见了距离行凶处的最后的一个弯道。

但就在此时,远光灯在拐角处的围栏上倏地呈现出光的叠影。阵阵更为慌乱、尖锐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地冲击而来。

来不及了,要撞上了。

他猛地踩下刹车,双手更在方向盘上拼命抓准着车身横移的态势。只听见“哐当”, 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

居亦理正尝试抬起头来,那车在一发动机的闷响后绝尘而去。

他走下车,本想看看车灯的情况,却嗅至一股微弱的烟熏味。

方向——好像就是从那里飘来的。

顾不得损坏的程度,他立即疾奔开来,随着距离缩短的是愈发浓烈的呛鼻。

当跑过最后一面山壁后,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居亦理跌坐在地。

在这月夜下无形弥散黑雾的源头,是一团肆意燃烧的烈火。

而在那团烈火中焚烧殆尽的物体——

正是赵扬的尸体!

2.

距离行凶的那一日已过了两天。

两日前,面对着那场大火,居亦理选择了逃离。若是火势吸引来行人,自己又恰好被目击的话,那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两日来,自他上车狂奔起的那刻开始,居亦理就没有停止过对那团火焰的猜想。

从结果上来说,他本想毁尸灭迹的对象确实已被烈火吞噬,倒省了不少麻烦。

但造成火灾的原因呢?

要是意外的话还好说……若是有人刻意而为——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居亦理无法猜测此人的动机为何,但一想到此人面对无名尸体时所做的举动,便感到背脊一阵不寒而栗。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他翻遍了所有的报纸、新闻后,仍未发现任何有关焚烧尸体、无名死者的报道。

叮——叮——

铃声在此时响起。居亦理无力地拿起了听筒,里面传来的声音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

是夏岚。自小学起便与他一路同校的青梅竹马。

夏岚的成绩很好,考上县内任何一所中学、大学都不在话下。而她选择学校的理由——不过是看居亦理身在何处而已。

深谙这份心意的他,在大学时接受了夏岚的告白。至于接受的理由……他自己也弄不清晰。因此这份关系自发生起便磕磕绊绊。

“小居,你真的不来同学会吗?”

“不去!”

“我们换了地点,要是你改变主意的话,就来——”

“说了不去就不去!”

居亦理生硬地挂断了电话。最后这句回应还是他对着摔落的听筒所发出的怒吼。至少现在没这个心情,参加同学会什么的。

他瘫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双目紧闭,回忆渐渐浮上心头。

浪屿中学初三B班。

时隔九年的同学会啊。虽说应该是趁着年假仓促安排的,但这次的聚会也仓促得太过分了。

更何况……现在的他哪来的心情和旧友谈天论地?不,就算是平常,居亦理想必也一定会推辞。

他压根不愿回想起——十二年前的那起案件。

“您的报纸!”

门外准时响起了送报人的高喊。虽然准时,但还是让人等待地精心胆颤。

今天会有那则尸体的报道吗?

居亦理快步走出大门,直接取出了信箱中的报纸。为了方便,他甚至没有给邮箱上锁。

“咻——”一张信纸随作滑落而出。

他弯下腰去,正欲拾起时,纸上的六个大字却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左半面上写着六个大字——敬启,凶手先生。

短暂的几秒钟内,居亦理仿佛只听得见自己几欲停止的心跳。

趁着四下无人,他慌忙拾起了信件。

尊敬的凶手先生:

您好。

关于前日晚您所犯下的罪行,想必您不会忘了吧?

放心,我已帮您处理好了尸体,保证万无一失。但我也并非立志做个慈善家,破财免灾的道理,可是天经地义的。

黑天鹅酒店二楼洗手间。

请于今日下午3点30到达此处,我自会想办法联系您。

若您无法如约而至,恕后果自负。

烧掉尸体就是为了勒索吗?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倒是说得通了。

不会是警方的陷阱吧?

不,应该不会……若是警方应该会采取更为直接的方法才对。变声电话什么的应该更信手捏来。

居亦理思忖半晌,最终还是走回屋内取出了车钥匙。

“黑天鹅酒店吗……”准确记下地址后,他便将信纸焚烧殆尽。

在车子发出一声躁动的闷响后,居亦理驶向了未知的方向。

此刻慌乱的他当然不会注意到,因为这封“恐吓信”的存在,使得他忘记了翻阅今日的报纸。

而居亦理,也因此恰恰错过了那则他必会为之一震的“死讯”。

只不过这则死讯——

已经是另一起死讯了。

3.

“我说你啊,到底谁是实习生啊?”

“我觉得您看起来倒是比较像。”

门峡市公安局刑侦队内,眀惪正在躲避着一道敏锐的视线。

监视者是眀惪的表侄子——明惟。虽说两人辈分相差一截,但事实上眀惪不过年长六岁。可一旦再加上他略显苍老的面容,并驾而立的两人还是给人年纪相差不小的印象。

比如,今日一大早组长迎面就来的调侃。

“哟,这不会是你儿子吧!”

不过,眀惪只是表面成熟而已。深知此点的明惟,在作为刑警的实习期内最大的任务便是纠正眀惪浑水摸鱼的工作状态。

“我的清闲才印证了这片辖区的和平啊……”

明惟对着狡辩的老刑警报以苦笑。

桌上的电话久违地响起。

“喂,你好!好的,我知道了!好,我马上赶到!”

“哎,发生什么了啊,明叔?”

小侄子还来不及开口,眀惪便已披上了一身浅灰的风衣欲夺门而出。不得不说,加上这身行装,他起码再老五岁。

“别废话,快跟上。还有,麻烦叫我明哥。”

坐落于老市区的浪屿公园如往常一般,还未脱东便一副春意。

现场已聚集起不少围观的群众,若不是警戒线外还站着几位维护秩序的警员,想必早有人一拥而入。

“这些人还真是爱凑热闹啊。”

“看过第一次尸体后,我可就不想看第二次了。”

听见前人的感慨,在其身后碎步紧跟的明惟不免紧张起来。这将是他第一次目睹尸体。不过,尸体早被鉴定科的人带走了。

“死因?”

“利刃切割脖颈动脉,凶器就在尸体旁,是一柄月牙形的弯刀。”

“大致的死亡时间?”

“昨晚23点至今日凌晨1点的时间,解剖的话应该能更加精准,幸亏尸体发现得早。”

“哦?是谁发现的?”

“应该说是一只狗吧,早上8点狗的主人来此晨练,不巧狗狗刚好在这颗树下不断刨土,最终发现了尸体的一部分。”

在一旁细听两人对话的明惟,在不禁佩服眀惪简练有序的询问之余,对谈话中“幸亏”、“不巧”一类的用词感到矛盾。

他环顾四周的人来人往,感到身处老市区果然是人头攒动。这里的公园一定有许多人晨练,尸体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待明惟自认为结束一段简短的思考后,眀惪竟似已经结束了询问,开始向外走去。

“你应该已经有自己的思考了吧?”踏出几步之后,眀惪突然回头向明惟问道。

“啊,有一点。”

“说来听听。”

“行凶地点的选择与尸体掩埋的方式感觉有些矛盾。”

“继续说。”

“掩埋尸体,一般来说要么是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要么是单纯地想隐瞒死者已死的信息。可不管为了哪个目的,在一点也不人烟稀少的此处实施凶杀,事后还费事地进行挖土掩埋,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这不仅会加大被发现的概率,也起不到想要的效果。”

“那你觉得凶手是为何如此做?”

明惟一时语塞。

“或许凶手打从心里盼望尸体早点被发现,可又因为我们未知的理由而不希望这份心理过于明显,以至于采用了这么委婉的方式。就让我暂且称此为‘凶手的矛盾心理’吧。”

不等明惟进一步思考,眀惪径自说出了猜测。

“看看这个。”

明惟看向对方提起的手,放在证物袋内的,是一张身份证大小的纸片。看样子像是从日历上直接裁剪下来的,边缘显得有些参差不齐。

纸片从上而下依次写着——

星期一(月)

这是第一个

“这是第一个?!”

“没错,局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要是不巧被媒体报道止不定造成什么恐慌。”

“那明哥你认为这起事件会是无差别杀人吗?”

“不,那样的疯子毕竟还是少数的。这里可是现实,不是推理小说。况且,此案明显是计划所为,但凶手在各种处理上又显得极其匆忙。例如,日历裁剪得参差不齐、掩埋尸体的方式尤为异常。若是无差别杀人,准备上一定会更具有计划性。”

“那接下来该做什么?”

“当然是调查死者的经历了。人可不会无缘无故地大杀四方。”

“看你自信的样子,想必是有方向了吧。”

“那当然。”

话毕,眀惪将手中打有死者身份、履历的复印件递到了小侄子的手里。死者的信息一目了然。

履历上的一行信息,让明惟略感亲切。

死者周恺,男,25岁,十二年前就读于浪屿中学初三B班。毕业后举家迁至首都,十二年来甚少回乡。明惟也是这所中学的毕业生。

”哦,跟你同校吗?”一旁的眀惪似乎注意到了这点。

“啊,是的。”

“那好吧,明天上午你跟我走一趟吧。”

“哎?去哪里?”

“查案。”

眀惪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4.

整整一个上午,明惟都在等着眀惪约定的召唤。下午两点30分,眀惪终于出现了。

”走吧,上车。”坐在车内的眀惪摇下车窗。

“去哪?”

“浪屿中学。”

“哎?是有什么线索吗?”明惟边问边快速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你仔细看过被害人的履历了吧?中学毕业后,周恺便举家迁至首都,这次是为了过年省亲才再次回来的。”

“所以呢?”

“凶手若是首都人的话,路途遥远,来回很难不留下运输记录,所以我认为凶手十有八九是本地人。按照‘这是第一个’的纸条推想,想必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死者吧。什么样的动机能将多位被害人列入考量?昨日我问过死者的父母了,两人都明确表示没有仇家。因此,我的直觉是校园生活。校园的话,初中生活可是五花八门啊。”

“这个直觉感觉有些跳跃呢。动机埋藏于校园生活吗……我不敢想象。”

明惟的语气显然对这份“直觉”不敢恭维。察觉到此意的眀惪反倒是连连苦笑。

“呦,想不到你竟对中学生怀有这么乐观的态度啊?”

他的语气似有切身体验般笃定,让明惟不禁怀疑这家伙常常受到中学生的逗弄。

几番交谈后,他们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虽然尚处于春假,但办公楼内已出现了许多忙碌的身影。他们的目标——死者的班主任——庄雯老师也在其中。

“对了,你昨天不是说的上午吗?怎么下午才来。”

“待会你就知道了。”

想必是打了招呼,看见我们后,庄雯径直走来。

“百忙之中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啊,庄老师。关于您学生的噩耗,我深表遗憾。”

“我也希望能惩戒伤害我学生的凶手,有需要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请问被害人……啊不,周恺同学在学校里是个怎样的人呢?”

“嗯——虽说成绩不错,但几乎称得上是个顽劣异常的男孩子吧。”

“顽劣?是指打架斗殴之类的吗?”

“不,当然不是。”

这句提问让庄老师感到些许不悦,但眀惪显然没有注意到。

“那您指的顽劣是?”

“欺负小女生吧,在我看来不外乎是男孩子喜好厌恶的直接表达而已,虽然有时程度稍大了点,但我不认为其中怀揣着什么恶意。倘若有人为此心怀怨恨,也早就在十二年的岁月里淡忘了吧?”

这可不好说啊,老师——眀惪本暗想着。

“您说得有道理。对了,您是否还保存着B班的同学簿呢?”

“有的,请稍等。”

话毕,庄雯向书架走去。打开玻璃门后,便能看见有序陈列的毕业册。她的手指不断划过书脊确认着,终于在某处停顿了下来。

“哎,奇怪,怎么不见了?我明明放在这里的。”

“怎么了,庄老师?”

“不见了,初三B班的毕业册。可能是放在别处了吧。”庄雯略显困惑地向两人看去。

“请您务必好好找找。”

“可以是可以,不过得等下次了,3点我与学生有约。”

“哦,不会是同学会吧?最近春假很流行的呢。”

“啊,是的。”

虽然微弱得不值一提,但明惟还是敏感地察觉到有一丝担忧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

“哦对了,这次的同学会恰好是初三B班所举办的。”

“那就让我们顺道送您一程吧?”

“警察出现的话,感觉气氛有些不好呢……”

“您放心,我们不会表露警察的身份的。”眀惪的嘴角划过一道令人不安的弧度后,又冷冷地补充道,“当然,是在没有继续发生案件的情况下。”

原来是为了这个才算好时间来的啊……明惟在一旁感叹着老刑警的阴险。

尽管显得有些为难,庄雯还是答应了眀惪的“好意”。

“对了,地点在哪呢?老师。”

“黑天鹅酒店。”她缓缓答道。

5.

下午2点58分,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眼前的建筑物周身笼罩着灰暗的色调,水滴自屋檐滑落向墙体,竟像是从砖瓦的缝隙中不断渗透出秽浊的液体。

居亦理从未见过这样的设计——黑天鹅酒店,果然名副其实。

“寄信人”就潜藏在此吗?

长舒了口气后,他才从车上迈下了尤为沉重的一步。而当他走过车身时,车灯的状况又让他不免一惊——左右车灯竟完好如初。

这是怎么回事?

在模糊的记忆中,那夜自己确实险些在弯道处发生惨剧。当时的玻璃碎裂声难道不是发自自己的车灯吗?

原来是错觉吗?

只能得出如此结论的居亦理,决定暂时将精力投入到往后的几分几秒内。毕竟接下来的每一步,才是能决定未来的关键啊。

“哎!小居!你不说不来吗!”

一声熟络的高喊截断了居亦理的暗自思忖,更带来了莫大的恐慌。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沈哲?”居亦理转过身来,说话人果然和他所预想得一样,是沈哲——初中时代的死党,但近年来也鲜有联系了。

“你少装蒜了,你不知道同学会就在这里啊!”

“可不是,刚才还在电话里吼我来着,现在怎么又屁颠屁颠地来了?”

“夏岚?!你怎么也在这里!”

还没等到夏岚的回答,居亦理便已发现远处迎面而来一群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这是单纯的巧合?

“告诉我宴会的地点不是恰巧在二楼吧。”

“你别再胡说些有的没的了!走吧,上去了!”

在左右前后的生拉硬拽下,居亦理无奈地走上了他本以为会是通往地狱的石阶。一路上周遭未曾间断的戏谑调侃,他一句也听不清晰。

就这样,他来到了黑天鹅酒店的二楼。二楼的配置极其简单,他暗自记下了信中约定的地点——洗手间就在杂物房旁。

寄信人是B班的同学?还是另有他人?

强压心中不安的居亦理,落座在了一个能够细细审视整座展厅的位置。

人来人往中,虽然不乏稍显陌生的面孔,但这类人要么是久别疏远的同学,要么是同学们的家眷亲属。

在排除这些人后,唯独两个男子尤为可疑。

两个男子一老一少,入场之后从不与他人搭话,也没有试图落座在任何一个位置之上。而两人所做的事,更像是在监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偶尔还会低头窃窃私语。

就在方才的某一刻,老男子还与居亦理不巧四目相对,而那道直射而来的凌冽目光更令后者不禁面露惊色。好一会儿,居亦理都没敢再仰起头来。

“哎,你怎么还呆坐在这里!没看到这里有编号啊!”开场不久便已然一身酒气的沈哲飘荡而来。

“编号?”

一脸不解的居亦理起身后向椅背看去,果然,每个椅子都对应着编号和姓名。

“好了,你是在这里!”

又是一阵马虎的拉扯,居亦理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下意识地再次向四周扫视,而两个男子已不见踪影。

“在找什么呢?小居?”

居亦理的左手旁再次传来一个他再清楚不过的声音——但这一个,是他最不愿听见的声音。

他害怕自己一旦转身直面此人时,会恨从心起,会忍不住将十二年前的真相喷薄而出。

陈为……这个十二年前的凶手之一。竟还再次逍遥!

“你怎么了,小居?”

真是令人作呕的声音……

“啊、啊,对了对了,陈为,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向程嘉沫求婚啊!”

或许是觉察到两人间尴尬的氛围,在一旁的夏岚连忙将话题转移开来。

“嘘!”陈为故作紧张地向四处张望,“这可是秘密!”

餐桌上又扬起了欢笑,但气氛又在陈为的下一句问话后跌入谷底。

“可别光问我啊!呐,小居,你打算什么时候向夏岚求婚啊!”

此话一出,就连夏岚也不知该怎么为两人消释冷漠了。

居亦理的面庞依旧没有表现出要直面对方的意思,他看了看手表——3点28分,已接近信中约定的时间了。

“不好意思,我上个厕所。”

只撂下一句简单的托辞,居亦理便自行走出了展厅。

“还真是害羞呢。”

众人开始向夏岚揶揄起来,也算是缓解了她的失落。

“那我也失陪了,4点有个会议,同事们要来接我。”陈为一边解释道,一边也向外略显酒意地走去。

之后的时间里,除了许多事先编排好的节目,不少姗姗来迟的同学临时假扮起服务员来作为惩罚,而这项惩罚又以被他人辨识出作为结束的条件。有的人,诸如庄老师,一走进会场便被满堂的嬉笑声所淹没;而有的人却硬生生服务了许久都无人认出,闹出了极为尴尬的笑话。

宴会的气氛在这片欢乐中渐入高潮。

“嘿嘿嘿!大家请向这里看过来!”

“哦!等你好久了!”

展厅里的高台上,沈哲正醉意盎然地高声呐喊。

“大家一定很困惑座位所对应的编号是什么吧?没错,你们没有猜错!就是——抽奖啦!今天的特等奖就是——让我侍寝一晚!”

“哈哈,去死吧!”

台下传来阵阵男女生们默契十足的嘘声。

“好吧,不开玩笑了,让我们先来公布特等奖的获得者!”沈哲将手伸进纸箱中,一番多余的倒腾后才取出了那张幸运儿的编号,“好!让你们就等了,获得者就是——编号为9的夏岚!”

“耶!是我!是我!”

除了夏岚独自的欢呼,台下又是阵阵此起彼伏的嘘声。

“喂,小居,还不快去给你女朋友拿特等奖?”

众人对着角落里发愣的居亦理喊道。就在十分钟前,在外徘徊始终无法寻得“寄信人”的他无奈地返回了会场。

他再次看了眼手表,已经下午5点30分整了。

他不禁困惑是否自己错过了那位“寄信人”。

又在一番难却的好意下,居亦理跟随众人推出了存放于杂物房内的这份——传说中的特等奖。

这是一个估约有1立方米的铁箱,除了大小外还十分厚重。帮忙推出的几人无不汗水淋漓。夏岚将钥匙插入锁孔,箱子的周围已人头攒动。只听铿锵一声,铁盖倏得弹起。

就在众人合力在一股气间将箱盖推甩而出时,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意迎面而来。

而当他们目睹箱中的景象后,这阵战栗的寒意在转瞬之间化为了噬骨的凌冽。

在箱中的是——俨然一副死状的陈为。

在场的人中,或许还有甚者没能意识到一点,倒在其中的陈为,已经死了。

但对于居亦理来说,这一幕所带的巨大震撼远不止死亡,而是另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想。这份猜想将在之后逐步证实。

这个猜想是——他被陷害了。

6.

尖叫、哀嚎……众人开始慌不择路地四散逃离。

直到——一声高喊的命令出现。

“警察!所有人呆在原地,谁都不准离开这个会场!”

好一会儿,众人才在说话男子高举的右手下冷静下来。

(啊……是刚才的那个老男子。他居然是警察?)

男子收起了高举的警员证,向铁箱移步而去。

“我是隶属于浪屿区公安局的眀惪,这位是我的助手明惟。现在,请各位有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待鉴证科的人到场。”

“警察为什么会在这里!”人群中传来应和的疑问。

“或许有的人已经知道了吧,两日前,周恺同学死于非命。我们是来此调查的,而此处发生命案也同样在我们的预料之外。”

自称眀惪的老男人如此解释,而众人在半信半疑、交头接耳间也还是遵照了命令,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

唯独程嘉沫——陈为的女友,依旧瘫倒在铁箱旁失声痛哭。

“这位女士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眀惪走向前去无力的安慰道。在左右的搀扶下,她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段不长的谈话间,明惟已结束了对死者的初步勘验。

“死因是窒息,铁箱被设计为自动上锁,且尤其厚重,内壁还有吸收噪音的装置,应该是为了杜绝挣扎求救的出现。死者生前看起来喝了很多酒,身上暂时没发现反抗的痕迹,想必是在醉意盎然间被推入此处的。太残忍了,这简直是被活活憋死的。但根据铁箱的大小应该能推算出死者从入箱到窒息所需要的时间,这样有利于我们划定不在场证明的时间范围。”略微感叹几秒后,明惟指着死者的上衣口继续说道,“还有,这是这次的讯息。”

在陈为的上衣口内,是一张几欲滑落出的纸片。其上字体的规格与第一次案件没有丝毫差别。

星期三

这是第三个

“啊……这还真是奇怪呢。可以了,接下来就交给鉴证科的吧。”

十分钟后,一帮警员一拥而入,其间还混杂着几位尚处休假的同事。警局对这桩连续凶案的重视可见一斑。

“好了,等待鉴证结果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来理一理这起案件的过程吧。”眀惪先是向情绪尚属稳定的司仪——沈哲走去。

“沈哲先生,请问特等奖的礼品是由谁安排的呢?”

“啊,这个……很抱歉,我们不清楚。”

“我们?什么意思,那这是谁举办的同学会?”眀惪的语气开始凌厉起来。

“事实上,我们并不清楚。昨日上午,同学们无一例外地收取到了指示时间地点的邀请函,但其中包括我在内的几人所收到的指示却有所不同。内容里不仅包含举办的时间地点,还有整场宴会的诸多安排事宜。内容的安排甚至细致到了每个活动的具体时间。”

“如此仓促还能集结到这么多的同学?这里估摸着有将近40人吧。”眀惪再次环视了会场里不安的众人。

“是抽奖,因为邀请函中特地提到了各类丰厚的大奖,虽然感到寄信人不留姓名很奇怪,但我们一致认为这只是为了营造惊喜而没有多做考虑。”

“那为何中途更换了酒店?”

“这也是我们在抵达原定酒店后受到的指示,另外,关于杂物房的钥匙,酒店人员直到抽奖活动前才给了我们。”

“麻烦您将宴会的安排给我,除此之外,还有谁知晓这些具体安排?”

“嗯……应该只有我、夏岚、程嘉沫和庄老师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

话毕,眀惪走向了方才便不断招手的小侄子。

“明哥,鉴证科的初步勘验有结果了。”

“说。”

“根据铁箱的环境、大小和设计,鉴证人员认为死者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要窒息死亡至少需要两小时的时间。另外,除了纸片,在死者身上的衣物中还发现了香烟、打火机、戒指盒以及手机,其中香烟只抽到了一半,箱里发现了与此香烟燃烧等量的烟灰。”

“有发现将空气抽取出加快窒息的装置吗?”

“不,鉴定人员没有发现。”

“那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呢?”

“也没有,根据一楼的闭路电视,除了服务人员外无人走上过二楼。”

“这帮废物,怎么不在二楼也安设一个?”

“酒店的初衷只是想监视收银员的行为……”

“立马叫人去排查3点30分至4点会场内所有人的出入情况。快去!趁记忆还未消退的时候!”

“好、好的。”

晚上7点,仅仅耗费了近一小时的时间,数十人的口供便趋于统一。而这也为调查带来了突破。

“排除掉出入会场但有他人相伴而无法作案的,目前只有三人有作案条件。按照出入顺序,依次是居亦理、夏岚和庄雯。其中,居亦理在场外逗留了整整数十分钟之久。”明惟对着笔记谨慎地报告。

“这倒是很可疑……会场上我也注意过他,确实举止怪异,不同于现场氛围,倒显得异常的紧张。那他的解释呢?”

“关于这一点,他解释为不胜酒力。前辈们对他紧追不放,发现此人在第一起案件中的不在场证明也模棱两可。”

“嗯……”

对于这个信息,眀惪却没有表现出收获线索的快感。而是继续闭目沉思。要不是他紧锁着的眉头牵动起刺眼的皱纹,明惟会有种眼前人已陷入长眠的感觉。

许久,眀惪才终于微启嘴唇。

“有两个疑点。”

“啊?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有两个疑点。第一,我们之所以能在一小时内就排查出38人的准确出入信息,是完全仰仗于宴会各个活动细致到具体时间的安排所带来的参照。也就是说,假设宴会的举办人是凶手,那我们岂非是在他的帮助下取得了突破?”

“或许这只是无意的吧……”

“还有一点。”眀惪再次重重地垂下眼又睁了开来,“你知道局里是怎么称呼上一起案件的吗?是月曜日的杀人,纸条上,凶手刻意在‘星期一’之后加上个月字,那实际上是一种日本沿用至今的七曜记日法。”

“七曜?”

“没错,周一是月曜日,周二是火曜日,周三是水曜日,周四是木曜日,周五是金曜日。可这一次呢?凶手不仅直接跳过了‘这是第二个’的讯息,还在纸条中省略了‘水’的信息,这实在是……”

“是啊,相比潮湿,箱子里倒是显得很干燥。”

“你说什么?干燥?”

就在此时,一位初来乍到的小警员慌张地跑来。

“警官,有发现,我们在厕所的垃圾桶内找到了这个。”

“这是……”

当看清证物袋内所存放的物体时,眀惪仿佛为线索环拾得了最后的拼图。

水曜日、干燥、水……原来如此!

“我知道了。”

“咦?您发现什么了吗?”

“我想到了,想到凶手是如何在那小小的密闭空间中——为自己设下不在场证明的手法。你马上去把鉴证科的人叫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孩提般享受胜利的微笑。

但这抹微笑却没能一如既往地维持,取而代之的,是他更为紧锁的眉头。

“看来,这次又要麻烦那个小鬼了。”

眀惪略显失落地喃喃道。


7.1229-11时更新

茫无头绪的调查活动已过去数日。

为了侦破这起统称为“七曜日杀人”的事件,浪屿区公安局可谓是竭尽全力。

盘查的重点,基本从——同学会的发起者——这一线索入手。毕竟,要策划如此大的行动以及制造铁箱这样特殊的工具,很难不在各个地方留下蛛丝马迹。

当然,若不是四日前眀惪关于铁箱的那个“推想”,搜查过程也不至于变得如此的繁琐又庞大。

这个关于铁箱的“推想”是——利用干冰。

干冰极易升华为气体,而其本身又是固态的二氧化碳,若掌握好量的使用,能在极短时间内释放出大量二氧化碳致使死者窒息而亡。这一方法所导致的结果不仅和窒息差别甚微,更在调查取证上造成了极大的盲点。

很快,警方就发现了铁箱中使用干冰的痕迹,佐证了眀惪的“推想”。

但也正因为这个有趣的推断,使得作案条件中“两小时前走出会场的限制”变得毫无意义,毕竟,任何人只需要利用干冰便能在短时间内迅速作案。

嫌疑人的范围也因此由最初的居亦理、夏岚、庄雯三人扩充至整整19人之多。

侦查工作因此陷入瓶颈。

就在局内连日的苦劳声中,出现了一个建议。这个建议是——派遣代表寻求那位“先生”的帮助。

这位“先生”——是浪屿公安局里只存在于各类近乎传说的人物。

关于他的流言是从三年前的某起连续预告犯罪案开始的。在那起案件中,罪犯尤为狂妄,将自己未来三日之内的所有犯罪以报纸的形式广告天下,而罪行也正如预告所言一步步地进行。就在警方束手无策时,一封推理整起案件的信件送到了局内。就是这封匿名的信件,令警方的调查有了重大突破。

从那之后,此人便销声匿迹。而其往后各种活跃的传言,也不过是警局内的闲言罢了。

可——实际上又是如何呢?

眀惪正漫步在通往浪屿中学的长坡上,在其身后紧紧跟随的,依旧是他的小侄子明惟。

走到临近校门处的超市时,眀惪驻足在收银台前,向老板询问着贩售香烟的种类。但两人浑身散发的那股身为警察的气质,令老板怀疑他们是到此巡查的学校老师而故作茫然。

“你不是烟酒不沾的吗,明哥?”

“啊,是的。但这不是为我准备的。”

“哦,可刚才你只说来见一个人,却还没说对方是谁呢。”

“你听过‘安乐椅先生’的名号吗?”

“啊……这倒是听前辈们偶尔提过。”

“你马上就有幸目睹此人了。”

“哎哎?是真的?他在浪屿中学的话,原来是个老师啊,说不定我认识呢。”

“不,你才不会认识呢,他可是个任性的小鬼。”

未等明惟继续发问,门卫便驾轻就熟地上前恭迎了。春假已过,校内又是一片喧哗。

“是明警官啊,他已在老地方等您了。”

“知道了。”

明惟在眀惪的带领下开始在教学楼内辗转着,只觉读书声越发微弱,渐渐被如潮的乐声所淹没。

直到2栋第13号钢琴室,眀惪轻推开了虚掩的门。琴曲在此刻恰好终了,空荡的琴房内余音绕耳。

几乎是坐躺在椅上的弹奏者悠悠地转了过身。

“又来打扰我这个兵临高考的学生,您还真是忍心啊。”

“哼,是只有我原意来对付你这个小鬼。再说,你哪里有点应届的样子?”

想不到刚一见面,此人便与眀惪互相嘲讽起来。这让一旁的明惟不知容身何处。

说话的少年浓眉大眼,尽管在样貌上已具备许多成年人的气质,但总的来说还是英气不足,稚气有余。或许这样的风格才能俘获当下女孩的青睐吧。明惟不自觉地如此推想。

“啊,新人?”少年的目光转向明惟,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是我实习的侄子。待会由他来给你复述案情。”

“哦——我还以为是儿子。”

眀惪显然已无暇理会少年的攻击,他默默地拖来两张凳子,三人就这么坐在三角钢琴前。

“好吧,进入正题吧,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啊,这是这次两起案件的卷宗,请您过目。局内统称此案为‘七曜日的杀人’。”

不知为何明惟显得有些紧张,对一位年幼者竟以“您”谦称。而这也让一旁的眀惪投来白眼。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您好,我叫李里希,今年17岁。”

“啊,你好,我叫明惟。”

问候过后,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赶紧开始吧。”一旁的老刑警不耐烦地催促道。

明惟自知在推理能力上没有过人之处,但在记忆方面还尚有些许自信。这或许是因为自己在警校中习惯于按图索骥的缘故。不论怎么说,复述案情这档事,明惟做得很好。只用了十来分钟,两起案件的详细过程便表达得清晰无遗。

在这过程之中,里希从未间断过他的发言。但在复述结束后,少年依旧不发一语,更是转向了钢琴端坐起来。

许久过去,他的姿势都没有变化。

明惟本想询问自己是否有什么遗漏,却被一旁的眀惪暗示不要出声。这或许已是眀惪与少年间多年来心照不宣的默契。

又过去了许久,里希还是背对着两人沉默不语。

这下眀惪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他早衰的面目上俨然写着——给我耗这么久时间要是没有任何建议小心我宰了你——这样的情绪。

将近40分钟后,少年终于回了过身。

“喂!小鬼,别说你什么都没想到啊!”

“啊,抱歉抱歉,用了很久吗?我还在想要如何组织语言呢。”

“你这小鬼……”眀惪一副按捺已久终于要爆发的样子。

“好吧,现在进入正题。”

少年目光中的稚气在这一刹那里荡然无存。

“接下来我所说的,都将只是我个人的想象。是否相信取决于你们,但你们可要听仔细了,我可没有时间把已经解开的谜团再重复第二遍。”

少年突来的凌厉想必会让每位初识者感到诧异,但此刻的明惟,却只对即将听见的真相感到热血沸腾。

到底要如何仅凭复述解开案件呢?

他的脑中只剩下了这个疑惑。

8.

“干冰——也就是说,你们认为凶手利用了干冰吗?”李里希的第一句发言便直切眀惪关于铁箱的这个“推想”。

“没错。”眀惪故作自然地应答道。

“哦,亏你能想到这样的方法呢。”

“那是因为鉴识人员发现了干冰的存在。况且,凶手此次刻意不留下‘水曜日’的讯息也让我感到困惑。”

“原来如此,干冰升华会使周围的水蒸气发生液化反应而形成小液滴,也就是通常舞台上出现的水雾。你认为凶手是不想泄露自己的手法,因此不在星期三后写上水曜日的水字吧。”

“没错,但也正因干冰藏匿地点的随便,让我对此深有不安。而且从结果上来说这个‘推想’根本是有害无利,因为嫌疑人的范围就无法从‘两小时’的时间限制上排除而得了,毕竟每一个走出会场的人都有作案的条件可能。嫌疑人也因此从3人变成了整整19人之多。”

“所以你就认为,干冰——只是凶手放出的诱饵?”

直到里希的这句话前,两人的交谈都还处于明惟尚能理解的范围之中。

“诱饵?这是什么意思?”他略显着急的开口询问。

“诱饵,换句话说就是陷阱,也就是说,干冰是为了将我们警方引入调查的困境之中。”眀惪长舒一口气后继续说道,“因为使用干冰的可能性存在,使得嫌疑人的范围急速扩大,这或许正中凶手下怀。虽然其后我们确实发现了干冰使用的痕迹,但那难保不是为了坐实这个推想而设下的伏笔。”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最开始用两小时的界限所划分出的那三位嫌疑人倒最没有嫌疑了,没有哪个凶手会将自己特地暴露在警方枪口之下吧。”

“这可不好说,或许凶手就是想利用我们的反向心理。”

“哈哈哈哈——”就在叔侄俩在一旁若有所悟地交谈时,琴房内倏地回响起某人的阵阵冷笑。

“小鬼,你又有什么想法了。”对于这一次嘲笑,眀惪显得毫无怨气。要说他之所以愿意来此,很大程度上便是想知晓“干冰”真正的作用。

“还未发现吗?你们早已在一开始便陷入了凶手布下的思维陷阱之中。”

“思维陷阱?”

“没错,干冰确实是凶手留下的诱饵,但这并非是为了扩大嫌疑的范围,而是——将凶手确实地、完完全全地从你们侦查的范围里直接消失。”

“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明惟开始像个受教的学生般询问。

“这么说吧,因为干冰,你们抛弃了两小时的时间限制,使得走出场外的嫌疑人范围急速扩充。但一想到这是凶手的提示,你们又产生了反向思考,将怀疑的目光重新转向了居亦理、夏岚和庄老师这三位最初的嫌疑人。发现了吗?无论你们如何思索,都已于不知不觉中只将焦点放在——走出过会场外的两拨嫌犯间反复来回、无限循环罢了。

“这……这有什么错误吗?”

“看吧,这正是这层诡计的作用,直到现在你都无法跳脱出凶手为你们精心设下的思维框架。而这个思维框架就是要让你们坚信一个前提——凶手必须是走出过会场外的人。”

“咦、咦?!难道说凶手……”

“没错,若要犯下这起‘水曜日的杀人’,凶手根本不需要走出会场。”

少年语气中侧漏的笃定根本不似他开场时所说的“只是个人的想象”,而更像是早已掌握了整起案件的真相。

他的脸上,露出了和眀惪相似的微笑,如孩童般的胜利微笑。

9.

一天前,也就是“水曜日事件”之后三天的星期日,浪屿区公安局接到了一起失踪人口的移送案件。

失踪者名叫赵扬,独居,男,24岁。

根据警方整理的证词,赵扬在失踪前曾告诉家人要前往浪屿区参加同学会。但在其家人于报纸上得知同学会上的惨案后,才发觉赵扬已经失踪的事实。

“七曜事件”专案组顺藤摸瓜后立即发现了一个事实:此人同为十二年前浪屿初中B班的学生。

由于事件中至今不明的“第二位死者”,警方一致认为赵扬极有可能已经遇害。根据介于周一与周三之间的星期二——火曜日,专案组开始搜集、盘查任何有关火情的目击报告。

这样的调查方式出乎意料地立竿见影。短短一日后,警方便在浪屿区边界的竹北山下发现了一具掩埋在土中的焦尸。在匹对过尸体与赵扬的医疗齿模记录后,证实了死者确为失踪数日的赵扬。

另外,警方也在掩土中发现了补缺整起事件的“纸片”。

星期二(火)

这是第二个

在之后的法医鉴定报告中,死者被确定于星期二凌晨左右的时间遇害。

至此,“七曜事件”已出现了三名死者,舆论也以光速传遍了全国。

但这起“火曜日事件”的发现,却为调查活动注入了新的活力,更带来了警方苦寻已久的线索。

这个线索就是——三位死者间鲜为人知的联系。

此刻,这名重要的证人正在诉说着——十二年发生在初一B班的残酷真相。

“您终于愿意开口了,庄老师。”

讯问室内,眀惪的语气显然在向这名证人宣泄着不满。

“对不起,我没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庄雯唇齿颤抖,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一场嚎啕大哭。这让眀惪有些不知所措。

“是那个吧,十二年前,令贵学生安霓遇害的——诱拐杀人事件。”

“果然,你们已经知道了。”

“不,我们不知道。卷宗里根本没有任何这次几位被害人参与过的痕迹,另外,诱拐的凶手早已伏法。我们根本无从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2001年的3月5日,那一天,在诱拐事件发生前,安霓与班上的四位同学相约在放学后玩捉迷藏的游戏。”

“捉迷藏?”

“想必您很难理解吧,但初一的学生往往也会有稚气未脱的想法。”

庄雯完全误会了眀惪的这声疑问,老刑警所困惑的,是卷宗里记录的分明是“安霓在放学途中遇害”这一叙述。但鉴于眼下的情况,眀惪决定暂时不加以询问。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捉迷藏,只是——另外四人所想出的恶作剧罢了。”

“恶作剧……难道说……”

“没错,另外四人强行让安霓担当负责找人的角色,她是个随和的女孩,想必根本没有加以推辞。之后的发展您一定能够想象了吧?另外四人得手后,自然是一溜烟地各自嬉笑着跑回家了。”

“这还真是……过分啊。”一旁的明惟一脸愤懑。

眀惪回忆起自己儿时相似的勾当,回头想想才发现,意外不往往发生在失控的恶作剧中吗?

“没错,一想到那孩子是如何在茫茫黑夜中苦寻,又是如何被罪恶的犯人盯上……我、我就……”

“啊、啊,但是您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

察觉到庄雯又出现哭腔时,眀惪连忙截断。

许久,她才强压下泪水后继续说道:“我说过了,那天陪同安霓的一共有四人,但事实上,除了今次遇害的三名同学,有一人并没有参与欺凌活动。就是此人,在察觉到异样后立即跑来找我。我想,他或许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此人是谁?”

“居亦理。”



10.

都市的霓虹灯没能照亮漆黑的天空,却淹没了点点星光。

对于常人来说,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但对于居亦理来说,每到夜里,对面公寓时不时闪烁的香烟火光令他备受煎熬。

那火光就如狙击枪的射线一般,让人如坐针毡。

他很清楚对方是谁,因为,自星期三起这帮人便日夜蹲守在那监视着自己——这帮阴魂不散的警察。

而每当回想起同学会前、同学会中的种种迹象,他便对自己的愚昧感到气愤。

为什么没有发觉有人要陷害自己呢?

引他前往同学会的恐吓信、刻意安排他与陈为邻座好让旁人确认自己走出会场的时间、以及假意交易令他在会场外苦等许久——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令他自己深陷警方怀疑的枪口之下。

(我可是真的杀了个人啊……)

面对警方步步紧逼的盘问,居亦理自知自己的回答根本错漏百出。光是周一晚上的不在场证明这一条便足以令他慌张不已。

虽然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令警方将怀疑圈扩大到了所有走出过会场的人,但他的嫌疑终究还是最大。

(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直到我被抓获吗?)

夜空之下,居亦理回想起了自己最初杀人的动机。

十二年前,他确实参与了那起“捉迷藏”的恶作剧,但目的与其余三人不同——他只是想趁此机会,享受与安霓独处的时光罢了。

没错,他喜欢她。从第一眼就开始。

但当他重新回到解散的原地时,她却已不见踪影。苦寻许久仍无头绪的他找来庄老师的帮助。就在那时,庄老师非常慌忙地向他提了个建议。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将今天捉迷藏的事说出去。”

“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了你们四人好……若是真的发生了意外,那策划这起恶作剧的你们,岂不都成了罪魁祸首了吗?”

“……”

或许当年就不该隐瞒的。

为了庄老师庇护学生的心情,也为了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居亦理同意了老师的建议。那时的他没有想到,事态竟向着最可怕的方向发展。

往后的十二年里,居亦理都苦守着这个悲伤的真相。他本以为,自己的行为能避免其余三人一生的自责。

可他错了。

(唯独赵扬……唯独此人绝不能放过!)

即使是现在,居亦理都不曾后悔过赵扬的死。直到3个月前的那天,赵扬喝得大醉,他才吐露出了另一个更加残忍的真相。

“你知道吗!小居……那、那天夜里,我根本没有离开!”

“你喝醉了。”

“不不,我、我没醉!那、那天夜里,我本想留下来看她找不到任何人时一副、一副傻样的……可没想到!居然有人趁她蒙眼数数的时候把她劫走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

(或许这只是醉话?不,即使如此他也必须付出代价。)

就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居亦理便已决定要手刃此人。这份恨意,他至今难消。

居亦理关上了灯。此时的他只想安稳地度过一夜,安稳地,在梦中忘记所有的残酷。

然而就在此刻,仿佛是为了特地击碎他的愿望,一声破门而入的巨响震耳而来。

(是谁?)

他浑身战栗地沿着墙面而行,月光透射过窗在昏暗的室内中摇曳着,摇曳过来者的面庞。

来者的五官在这一刹那间显现出模糊的轮廓,但也足以让居亦理辨认出身份。

或许是月光的缘故,他感到来人似乎神情忧伤。

“是你……你怎么了?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听过七曜吗?今天是周四,也就是木曜日。”

但来者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踏着月光步步侵袭而来,浑身散发着阵阵噬人的寒气。

“你、你到底……”

当居亦理终于意识到来人意图时,对方手里那笔巨大的尖锐柱状物已向他肆虐而来。

“你干什么!快住手!”他几乎使用了浑身的力量躲过了这一次袭击,因此遭难的沙发已支离破碎,棉花漫天飞舞。

但杀意与攻势却并未在求救声下有任何减弱。

“救、救命啊!”

又一轮躲闪的踉跄后,他慌忙钻进了卧室,因为恐惧甚至差点没锁上门。

门外开始震荡而来嘶吼与踢踏声。

他瘫坐在地上,颤抖的嘴唇缓缓念叨着最后的祈祷。

“这只是梦……只是梦……梦……”

11.

飞快过往的车灯中,始终不见出租车“空车”的亮光。因此驻足在马路旁的一老一少,正在各自整理着一周来的种种。

“这个庄老师……对学生还真是溺爱得可以,若不是她的话,或许还能避免凶案的发生。”眀惪的语气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埋怨。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事关学生的未来。”一旁的明惟喟然长叹后继续说道,“按照她的说法,居亦理的嫌疑确实很小,若真的想复仇何必等待整整十二年呢。”

“这可不好说,人心难测。还有,这个庄雯依旧很可疑。”

“说起来,录完口供后就这么着急地去找李里希,这可真不像你的风格。”

“上次你也看到了,不可否认,那个小鬼有在想象力上高人一等的能力。”

“确实,听到‘真相’的我还真是被吓到了。这家伙在学校里肯定成绩好得可怕。”明惟回想起少年笃定十足的语气。

“这你可就错了,他可任性得很,高一的时候硬要跳两级结果现在呢?因为成绩堪忧,还有思考后需要抽烟的坏习惯,他只能接受留学一年的处分。总的来说,他跳级的原因只是不想输给同龄人——这个任性得要死的理由罢了。”

成绩堪忧?还不是我们警方老是去打扰别人?

明惟把这句几欲脱口而出的话硬憋在了肚子里。若是刺激了某人的自尊心,可就听不到接下来的精彩推理了。

“啊,车来了。快走!”

就在此刻,一声急促的闹铃声阻却了两人向车跑去的步伐。只是这么一会,那辆空车就被行人捷足先登。

“喂,什么事啊!害我刚错过了辆车。”

“蠢货,打电话就是为了让你立马回局里!”电话那投传来局长底气十足的斥责。

“到底怎么了?”

“就在刚才,监视居亦理的人马逮捕了试图袭击他的凶手,你说你要不要回来?”

“什么?!凶手是谁!”眀惪的这声反问惊吓到了不少路人。

“是当年B班的学生——沈哲!我听前方的报告说,来的路上他已经自己承认了包括这起杀人未遂在内的所有犯罪事实!”

“所有?是指这三起案件吗?”

“蠢货!你不会算数啊!是承认了四起!是从月曜日事件开始到现在总共三位死者、一位险些遇害者的四起案件啊!快给我回来!”

眀惪已经开始向回踏去。

难道这次不需要那位少年了?

明惟在其身后暗暗想着。

12.

审问室外的墙上已贴满了耳朵。所有的人都想知道,这个狂妄自大的凶手到底是谁,这起令警方调查陷入僵局的案件到底如何完成。

在接下来的短短一个小时里,沈哲供述了总共四起案件的所有犯罪过程。

动机正如专案组所想,是为了当年安霓的诱拐杀人案。而他所选的第一位被害人就是周恺。

作案时间是星期一晚将近零点,他假意约酒而到达了死者周恺位于老市区的住所,随后两人路过公园时因为当年的事情发生争吵,他一怒之下用利刃杀害了死者。为了隐藏尸体的痕迹,他慌张地将其掩埋。但又为了能够起到震慑其余三人的作用,他又留下了“这是第一人”的纸条,并开始决定按照“七曜”的顺序进行作案以谋取快感。

随后,杀意正盛的沈哲继续驱车前往竹北山下附近,用相似的方法叫出了独居的第二位死者——赵扬。用利刃杀害再次成功后已经接近星期二的凌晨一点,因此在执行完“火曜日”的焚烧、掩埋及留下纸条后,他开始了第三起案件的准备。

据沈哲供述,在第三起案件前,他突然认为前几次犯罪掩埋的手法所带来的震慑感万万不够。因此他想出了在同学会上高调作案的手法。

他首先为自己制作出了能令人窒息而死的厚重铁箱,随后又为了能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准备了干冰。但在准备好后,沈哲又开始担忧干冰的使用会留下痕迹而使精心策划的诡计失败。

苦思许久后他终于寻得一计——利用干冰作为诱饵,好让警方认为自己是利用此物制造不在场证明,以此扩大嫌疑人的范围干扰调查方向。

更重要的是,他要掩盖自己——根本并未走出会场的杀人手法。

首先是特等奖及各类大奖的设置,这不仅吸引来众多同学,更为之后的“场内作案”埋下伏笔。

再来是宴会节目细致到具体时间的安排,这是为了同学们在思索他人不在场证明时设下各个时间的参照点,好让众人为警方提供精确的嫌疑人范围,与“干冰的诱导”相互呼应。

最后是特地安排的座位编号。之所以将每个人安置在固定的座位与编号上,是因为如果编号与个人的对应从一开始就确定,那么最终特等奖的选择也将具有可操作性。

也就是说,例如事先就决定好同学A是1号,那么只需要故意摸出1号便能成功作弊。而这样具有“作弊性”的操作是为了能让沈哲取得死者陈为的信任。

取得信任的目的在于——让死者陈为自己爬进铁箱之中。

具体的作法是这样的,告诉陈为特等奖实际上是为了创造让他求婚的条件,而他只需要躲在箱中作为“特等奖”被推至程嘉沫的面前,最后完成求婚。

几日来苦思如何求婚的陈为立马接受了这个建议。也正因此,他完全掉入了沈哲为他设下的地狱牢笼。

至此,三起事件都准确地按照着“七曜”的顺序顺利进行着。

直到第四起案件时,据沈哲供述,因为他自认为在第三起案件中已完全脱离嫌疑,且不明居亦理被监视的情况,故在大意的行凶过程中遭到了逮捕。

综上,就是沈哲所供述的所有案件事实。

13.

“总——算结束了!啊——我实习的第一起案件就闹得如此满城风雨,这几天真是要把我给累坏了。”

走出警局后,明惟大大地吸了口清晰空气后伸着懒腰喊道。

但马上,他就被老刑警眀惪泼了盆冷水。

“真是天真的想法,辛苦得还在后头呢。”

“也是,四起案件的调查验证工作可才刚刚开始呢。”小侄子依旧天真地失落起来。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真的认为这个案子结束了吗?”

“咦?什么意思,‘场外作案’的手法不是正好与李里希说得一致吗?”

“不,不是这个,还记得在第一起案件中我所说的——凶手掩埋尸体的矛盾心理吗?我不认为思维如此缜密的沈哲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除此之外,虽然他的供述合情合理,但总让我觉得某些地方很违和,尤其是七曜、纸条的存在,那些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凶手固执?”

“哎呀,当时你不是说凶手准备仓促吗?这或许真的只是些低级错误呢?”

“不,肯定还有问题。”

小侄子的解释显然无法顺服眀惪,他开始自顾地沉思起来。

就在此时,完成证词的居亦理也走出了警局大门。在与护送的警员示意后,他径直向叔侄俩走来。

“恭喜,不仅逃离险境,现在还摆脱了嫌疑,怎么样,心情一定很舒畅吧?”

“恭喜?凶手不仅是我的好友,还企图加害于我,这是值得开心的事吗?”

“抱歉,是我失言了。”

“没事……”短暂的停顿后,居亦理才说出了找两人的目的,“请问……现在我能单独与沈哲交谈吗?”

沈哲为何要承认了杀害赵扬的罪行?眼下,这是居亦理最为迫切的疑问。

“不,恐怕不行。警方还要仔细核对他的供述,恐怕你还要等段时间。”

“这样啊,那就告辞了。”

话毕,居亦理按下了遥控车锁的钥匙。因此闪烁而来的车前灯显得有些刺眼。

(这灯好像……)

“怎么了明哥,你在发什么愣?”

没有理会明惟的询问,眀惪突然向居亦理的背影追去。

“啊,居先生,您的车看起来真不错呢,跟我小侄子的车一模一样,其实最近我也想入手一台呢。”

“啊,是吗?谢谢,这车性能确实不错。”

“但是看起来有些老旧了,怎么,您都没有换过零件吗?”

“啊,是没有,一直懒得换。”

“哎?是吗,您看这次因为我们的失误而给您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我表哥刚好开了家汽车连锁店,怎么样,我免费为您改装吧,就当是我的赔罪。”

“不必了,我改日亲自拜访吧。”

“是吗,那就静候了。”

话毕,居亦理驶离了警局。

方才便在一旁不敢多嘴的明惟立即凑了过来。

“你还有表哥开连锁店啊,明哥?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才有鬼呢,那是我瞎编的。”

“啊?瞎编,那你还赔什么罪啊。”

转过身来的眀惪突然一把抓住了明惟的衣领向警局内拉去。

“哎哎,又怎么了?”

“别废话,我们有新的线索了。”

13.

五日前沈哲的落网,终于使得这起恶性十足的“七曜日事件”顺利落下帷幕。

在数日来的取证工作结束后,警方召开了关于此次事件的新闻发布会。面对记者提问时警方沉稳郑重的发言,总算是平息了舆论的肆虐。

而这五日来,居亦理也终于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但这份归来的安稳生活却没能消除他的种种疑虑。

沈哲为何要承认杀害赵扬?

恐吓信的主人毋庸置疑一定是他,那他不就很清楚真正的凶手是我么?

退一步说,就算那一晚沈哲并未目睹自己亲手作案的过程,但他也一定清楚一点不是吗?在他之前,已经有人企图加害于死者。

沈哲为何不提及此事?是出于凶手的固执吗?

无数的困惑在居亦理的脑海中挥散不去。只要能见他一面——这一切才能得到解答。

如此决定的居亦理,跨出了住宅的大门。

而就在他刚迈开几步时,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突然拦住了去路。

“你是……”居亦理略显疑惑的打量着来者,此人撑死170出头,浑身散发着一股运动不足、发育不良的庸弱。

“您就是居先生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里希,是浪屿高三的一名应考生。”

“高中生?高中生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庄老师叫你来的?”

“不,虽然我确实是受人之托来此,但拜托我的人只是个无奈的警官而已。”

“警察?沈哲的案子不是都已经调查结束了吗?”

“您说的没错,警方已将七曜日事件结案。因此我的老友在发现另一微弱的线索后不方便亲自来此,故,由我代替他。”

说话间的少年似乎正在冷风下瑟瑟发抖。

“好吧,外面风冷,请进屋内详谈。”

“啊,这、这还真是感谢啊。”少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二话不说便走进了屋内。

待居亦理端来热茶后,两人才正式开始了谈话。

“说吧少年,找我什么事?”

借着热茶散发的水蒸气,里希正平摊着两只小手感受着暖意。待手心渐渐发红后,他才缓缓地开口问道。

“您真的相信沈哲是这四起案件的元凶吗?”

“不是愿不愿意相信的问题吧?是我不得不相信,他……甚至还想杀了我。”

“那也只是最后一起案件罢了。”少年紧盯着杯中的热浪,眼神中带着些许笃定,“我问的是,您真的相信前三起案件都是沈哲所为吗?”

(这个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沈哲招供了?)

“不然呢,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吧。”居亦理故作镇定地回应。

“那好吧,那就让我来假设一下,假设这起案件中还有第二个凶手的存在。”

“你是说有帮凶?”

“不,请静静听我向您细说。”

少年的语气似乎有不容阻断的威慑。这让居亦理更加坐立不安。

“首先是贯穿整起案件的——代表七曜的纸条讯息。我一直在想,凶手为何要在作案后留下‘这是第几个’的留言,是单纯的恐吓他人吗?但七曜的杀人顺序又是为了什么?固执地按照‘七曜’的方式杀人,根本是大费周折又无甚作用。”

“那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在警方根据‘火曜日’的提示才成功找到第二位死者赵扬时,我便猛然发现了关于七曜的第一个猜想:不管是说明死者顺序的留言,还是对应七曜的杀人手法,这些都在不断地向警方灌输着一个思维惯性。这个思维惯性就是——让所有人都认为三位死者确实相应的在周一、周二、周三相继遇害。”

“难道不是吗?他们的死亡时间可都有法医的报告为证……”

“死亡时间说到底只是一种模糊的推算而已。这么说吧,四起案件中,唯有前两个案件是以掩埋的方式低调进行的。而这两起案件的案发时间又极其接近,若要警方准确推定出到底谁先死,谁后死,根本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而这,就是‘七曜’真正发挥暗示作用的地方。”

“谁先死、谁后死,反正都是死,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所谓的第一起案件往往是警方最先也是最关注的调查重点。沈哲有必要将赵扬与周恺的死进行一个翻天覆地的转换。”

“光凭文字的暗示?恐怕很难令警方信服吧。”

一个可能的想法已在居亦理的脑中蔓延,但他依旧选择故作茫然。

“当然不仅是文字的暗示,为了做到逆转真正的死亡顺序,沈哲真可谓是煞费苦心。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加大赵扬模糊的死亡时间。

最简单的方法当然就是焚烧掩埋,但这里却有个极其困难的关键,就是如果单单赵扬的尸体出现焚烧掩埋的状态,那么警方定会自然地怀疑火烧实际上是为了掩盖他的死亡时间或者各种线索。

真是如此的话便有违沈哲的初衷了。或许会有人这样问,既然如此那就焚烧所有人不就好了?可惜的是这样做也不行,为了确实定下赵扬死于周二的表象,他必须设置下一个时间参照物,而这个参照物就是——死于周一的周恺。只有周恺的死亡时间准确地指向周一的夜晚,那赵扬死于周二的表象才更具有说服力。正因如此,周恺的尸体才会特地放在容易被人发现的地点,而其矛盾的掩埋方式,不过是为了不让赵扬的掩埋显得突兀罢了。但沈哲却没想到恰恰是这一点,让我们觉察到了凶手的真正意图。”

少年的胸腔正在窜流着热血,他缩回了取暖的双手。

“可……可你还是没有说,到底他是如何让赵扬的火烧看起来自然的?”

事到如今,对真相同样渴望的居亦理已经忘记了不安。

“还没懂吗?当然是假装按照‘七曜’的方式杀人了,周一是月曜日便于月夜持月牙状的弯刀行凶,周二是火曜日便焚烧尸体,周三是水曜日便假以干冰造成死者窒息。至于周四,五天前您不是经历过了吗?”

(难怪……难怪他当时嘴里念叨着什么木曜日,手里怪异的凶器也是尖锐状的木头吧……)

“掉转调查的重点……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

这下居亦理不再故作茫然了,因为他已陷入真正的困顿。不,倒不如说,他是不愿相信沈哲如此做真正的意图。

“意义?意义就是庇护杀死赵扬的另一个凶手,那个人——不就是你吗?居先生。”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要继续否认也没有关系。虽然我的老友耗尽精力才找到了你于作案后撞击围栏破碎的车灯,以及当天晚上与你擦肩而过司机的目击报告,但这些最多证明你于案发当晚到过现场而已,并不足以推翻这起案件。”

“我说了不是我!况且,他什么就庇护我了?我明明差点惨遭他的毒手!”

居亦理从沙发上暴跳而起,一番激烈的反驳后大喘着气。

“也罢,那就请允许我说完接下来的两起案件再走吧。”

见居亦理又略显平静地落座后,里希继续说道。

“想必你已经听过沈哲是如何杀害陈为了的吧?那确实是一起让人苦恼的案件。但同学会上刻意安排的座位却还还有另一层深意。我猜想他的做法应该是这样的,先是将你约出会场之外,而和你约定的时间想必是和他与死者陈为的约定时间相差无几。关于约你走出场外还使得你逗留许久的方法,我猜想应该是以未知的身份恐吓你。而令你与陈为相邻而坐,更是为了让旁人对你们相继离座产生深刻印象。”

“照你的说法,我倒更像是被陷害的人吧?”

“没错,他确实是要陷害你,但这只是为第四起案件袭击你埋下铺垫而已。而干冰的误导从另一角度上看实际上也是为了使你不至于真的变成最大的嫌疑人。”

居亦理不再回应少年的反驳,他开始不自觉地闭目沉思。

“陷害你,一般会造成两种结果,要么使你受到警方的羁押,要么使你受到警方的监视。而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无碍于他最后实施将自己投入监狱的行动。”

话毕,里希再次将发冷的手伸向茶盘。但热茶已经失去了温度。

居亦理垂下的沉重头颅似乎没有要再次理会少年的意思。他紧闭的双眼里,正强忍泪水。

话毕,少年开始向大门轻盈地踏去,徒留一缕略显落寞的背影。

14.

铁窗内外分别站立的两人正四目相对。

“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是被我吓傻了吗你,我明明是想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要揽下所有的罪责?”

“呵呵……别蠢了,如果你也因为此案和我一起关进此牢,那不就又和以前一样了吗?和以前一样,总是你我安霓三个人一起团团转。这一次,我可要单独去找她,想象一下吧,那个没有你,只有我和她身处的天堂……”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那干嘛还想杀了我?你根本自相矛盾!!!”

“你管得着我吗!警卫!我和这个人没话说了!”

沈哲对着居亦理大喊着,随即转身离去。

“居然还想和她独处……真不要脸。只有这一个——我万万不能让你得逞……”

在铁窗外的那人,自顾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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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们的阅读。

这是一年前的稿子,现在回头看真是写得乱七八糟…


另外,安利下自己刚发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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