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世界】完结。
1、
我敢打赌,不会有任何人的穿越开头比我更烂。
早晨我当着我妈的面把三明治摔在地上,愤愤地跑出家门。
我受够了这个唠叨的女人,受够了这个贫穷的单亲家庭,受够了这个满是流浪汉的小区,受够了我没有希望的人生!
跑出去没多远,我就跟一个流浪汉撞了个满怀,倒地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置身于一片旷野中。
我跌跌撞撞站起来,又晃晃悠悠倒下去。
双腿居然没有力气。
我仔细回忆起来为什么会到这里,可越回忆脑袋就越痛。
算了,先找警察帮忙吧。
我慢慢适应着站起来,在草地上漫无目的行走着,远处似有浓浓的雾霭在逼近。
我该往哪里走?
还没解决这个基本的问题,我就又被绊倒了。
我从脚下的泥土中掀出来那个把我绊倒的东西,定睛看去。
一副古代的头盔,电视里看过,至于是哪个朝代的我肯定不知道。
我翻来覆去看了下,嗯,还很新,而且上面还有血迹,难道这里是影视基地?
我的余光突然被左手边半米远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没错,我用了吸引这个词,因为我的目光确实是像磁铁一样被一股力量拉扯过去,后来我知道,这种力量叫本能。
我皱起眉头端详起来,看了半天也没确认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是什么。我伸手拨弄了一下。
顿时,好似一双巨手扼住了我的心脏,甚至可以听到身体毛发直立起来的声音。
超额的恐惧负载在我身上。
那是一颗人头。
我战战兢兢地支撑起身体,虽然双腿发软,可生物的条件反射告诉我不得不做一件事情——逃跑!
我转身拼命向着一个方向跑去,不管这个方向通向哪里。
2、
跑到呼吸困难,仿佛身体被掏空。
早上出家门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那个超级啰嗦的女人,我叫她妈妈。但我不会原谅她。
绝不!
咣!
一声巨响结束了我的胡思乱想和马拉松式的逃命之旅。
眼前灰蒙蒙的天空,背后坚实的土地,还有浑身的疼痛告诉我,我刚刚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当我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两个人,两个块头高大,目露凶光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穿着古装(戏服?)。
“两位大哥!我迷路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我突然闭嘴了。
他们开始互相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不是韩语,不是日语,仿佛某个少数民族的语言。
接着,我看到他们刀剑出鞘,一道寒光从我面前划过,我下意识地躲开,同时双手上举保护起头部。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鲜血从我的双手流下来,顺着手臂流到身上。
刚才他们中的一个人用刀削去了我左手的两个手指和右手的三个手指。
并且,他本来的目标是我的脑袋。
没等我多想, 那人又朝我砍来第二刀。
跑!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奔跑起来,但仍能感觉到刀口划开了背部的肌肉。
巨大的疼痛,可是我顾不上。
继续没命地跑。
跑。
跑。
跑。
以前看书里,一般人到性命攸关的时刻脑里会一片空白,而现在我的思维却比任何时候都敏捷。
边跑边思考之后,我开始接受了这个设定——我穿越了。
是的,古代的服装,游牧民族的语言,杀(砍)人不眨眼。
很给力,很悲剧。
我跑了很久,体力渐渐不支,伤口的疼痛越来越严重。
我在流血,流了很多血。
我瘫倒在地,喘着粗气向身后望去。
他们站在我身后不足一米处,完全看不出疲劳!他们大笑着,笑声飘荡在四野,加剧了我的绝望。
突然,其中一人笑容戛然而止。
我知道,我的死期已至!
手起,刀落……
嗙!
啊不!枪响!
居然是枪响!
我面前的这个古代士兵倒了下去,他的同伴明显慌张起来。
“徒儿!汝师来迟一步!”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很好,越来越有穿越的味道了。
嗙!又一声枪响,剩下的那个士兵也倒了下去。
随着他的倒下,我看清了后方的情景。
一个老头,像极了年画里的寿星,手持一把枪,骑着一辆形状奇怪的自行车朝我过来。
我笑了。没错,真的笑了,看到这一幕,我确定了,我是在梦里。
我兴奋地站起来,猛掐自己。
掐。掐。掐。掐……
不对。这不是梦。
再回头看眼前的这一幕时已经没有了任何笑点,反而有种诡异,这种诡异让我瞬间丧失了所有判断力。
“徒儿!为师来了!”寿星骑车来到我面前,笑呵呵对我说。
我心里只是重复着一句话:这货不是师父,这货不是师父……
突然,寿星停止了笑容,举起手中的枪对着我,眉宇间充满了戾气。
我被再次吓瘫在地。
僵持了几十秒之后,寿星收起枪,又呵呵大笑起来:
“果然是个孬种,不愧是我徒弟!”
3、
夜幕降临,篝火,烤兔肉。
我跟 “师父”开始了第一次深入交流。
“老爷爷,你确定我这样没事吗?”我举着少了两根手指的左手说。
“不要再叫我老爷爷!叫我师父!”他伸手用力打了我的后脑勺一下。
“哦,师祖,虽然你给我用了那什么你所谓的麻沸散,可我还是能感觉到疼。”
“放心,我心里有数,一日会用五次药,保证疼痛会在你的忍受范围内。另外,叫我师父!不是师祖!”
“哦,老师傅……”
“是师父!”
“哦,师父,无论如何我少了四根手指头啊!我看人家穿越文里都有人帮他接断肢什么的,而且接上之后就有超能力,我现在不指望什么超能力,你就帮我接个手指头成不?
“为师……呃……医术不是那么精通……“
“哦,那我习惯习惯吧。对了,你一路上说的什么虫洞啥的是什么意思?我只听懂了你也是来自2018年,而且有很多人也来自2018年,其他的就半懂不懂了。”
寿星眉头紧锁起来,表情严肃地说:
“徒儿,我说的以下这些话你都要记住,因为若干年后的某一天,你也会遇到你的徒弟,到时候你要把这些复述给他!”他停顿了一下,眼睛望着远方微微伏起的山丘,“这里不是某个朝代,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在这里,秦并没有统一六国,东周末年的战乱持续了一千年,华夏大地分为几十个邦国,各自攻伐征战,你方唱罢我登场,可谁都没有一统过天下……刚刚砍你的那两个士兵是胶国人,大概……相当于我们那个世界里山东青岛一带。”
“打断一下,为什么他们的语言我听不懂?是因为两个平行世界的蝴蝶效应吗?”
“这是在古代嘛!即便你回到我们那个世界的古代也照样听不懂,因为古代人都是说客家话。”他似乎在装懂。
“我看的一些穿越小说里面回到古代就能直接交流啊?”
“小说是小说啊!你现在身处的环境比小说里要惊险数十倍,你必须学习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那师父你是怎么穿越来的呢?”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说来说去,总之,我也记不得我怎么来的了,可是据我的师父告诉我,我们的那个世界里,我们身处的2018年出现很多叫什么时间虫洞或者时间裂缝的东西,于是会有很多人掉进去,来到这个世界,那些倒霉的人里包括为师,为师的师父,还有为师的徒弟——你。”
“等等,你是说我们的世界里的时空发生了混乱,于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会掉进那个什么裂缝,来到这个熊世界?”
“孺子可教也!”他拍手大笑起来。
“孺你妹啊!这你都能高兴得起来!”我吼道。
“逆徒!”寿星又伸手打了我后脑勺一下。
“有话好说,不要打人!对了,你的手枪怎么来的?”
“是我自己捉摸着做出来的……但做的很不成功,时常卡壳。”
“幸好没卡壳!不然我就死翘翘了!”
“对了,你还记得穿越前的情形吗?”
“记得,刚跟我妈吵完架,那个女人,没完没了的唠叨,于是我把早餐扔在她面前就出了门,解气!可是没走多远就跟一个手舞足蹈的流浪汉撞到一起,昏了过去,醒来就到这里了。”
“跟妈妈吵架,扔早餐,幼稚。她可是你妈妈呀。”
“我妈又怎么样!抛弃我爸爸的也是她啊!”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医院里看到爸爸冰冷遗体时的那个场景。如果不是她,爸爸不会选择自杀。
“好吧,这是你的家务事,为师就不操心了。来!吃兔肉!”
他吃起兔肉来,食物的气味漂向我,让我口水直流,饥饿不堪的肠胃驱使我少了几根手指的手拿下篝火上烤熟的兔肉,大快朵颐起来。
一顿饱餐过后,我满足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中的繁星,沉沉睡去……
管他穿越,管他的伤势,管他的世道险恶,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师父摇醒了。
我不情愿地睁开依旧疲劳酸痛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大概是太疲劳了,就像是没睡一样。
突然,我发现天还是黑的,大怒道:“师父!为什么天还没亮就把我喊起来了!”
“因为我们要赶路,去一个地方。”他平静地说,看上去休息的很好。
“哦……”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师父,我睡了有多久啊?”我随口问道。
他想了想,说:“大概2分钟左右吧。”
“!!!!!!!!”
4、
长途跋涉中,我知道了关于这个世界的更多东西。
我们那个世界里的人,只有很少数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但所有穿越来的人都来自2018年,他们随机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各个时间点上。
比如我穿越在了今年,但也有可能某人穿越到了10年前,100年前,100年后,1000年后……
于是穿越者们在这个世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先穿越来的人要提携后穿越来的人,把一些在这个世界生存应注意的事情教给他。
“师父,你穿越到这个世界多久了?”
“56年了。我穿越来的时候跟你年龄差不多。”
“56年!3个我加起来还没56岁呢。”
“呵呵,这说明你年轻啊,只要跟着我好好学习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并找到回去的方法,你就可以回家了!”
“这么给力!但我原本的生活很不如意,没动力回去啊。”
“那个世界再怎么无趣,也是我们唯一的家啊。”
“师父的师父呢?”
“去世了,我师父去世的时候才40多岁,唉,可惜啊,被毒蛇咬到了。
“师父,我们只要等在我穿越来的地方不就可以等到其他的我们了吗?”
“穿越体到达这个世界的地点是不一样的。我根据前辈们总结的经验计算出了一丁点规律,但到目前为止只预测成功了你一个人,其余的都失败了。”
“师父你这56年间,遇见过多少我们这样的穿越者?”
“寥寥数人而已,但大多有缘无分。”
“靠!那岂不是很寂寞!”
“孑然一身,餐风饮露,亦快哉!”
“都是同龄人,别装逼行不行?”
“逆徒!”
5、
走走停停十几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一个3米直径的洞口,阵阵阴风自里面吹出。
据师父说,这里是穿越者们的福地,从未有除穿越者之外的生物到达过这里。
当然,我对此表示怀疑。
“走,进洞!”师父迈开大步朝漆黑的洞口走去。
我紧跟其后。
阴冷。
师父点燃洞里的几根火把,里面顿时明亮起来。
我赫然发现了洞壁上的壁画,这些艺术品着实让我震精了:
机器猫,圣斗士,葫芦兄弟,大头儿子,火影,海贼,还有喜羊羊……
看来,师父一个人真是很寂寞啊!
“徒儿,你快看看这个。”师父递给我一本厚厚的书。
里面记录了很多求生方法,还有这个世界的文化,地理,历史,风俗,语言等等。
我明白了,这是历代“师父”用生命总结出来的东西。
那些风华绝代的青年人穿越到这个荒诞的世界,在动乱与艰险中变得狡诈和老练,在孤独与荒凉中变得成熟和深邃。
年华逐年逝去,回家的愿望却始终没有消减,他们每当抬头看到天上的那轮圆月,便自语乡话,泪流千行,每当回忆起曾经的家乡,便会沉思良久,嗟叹不已。
数不清几个夜里,梦回故里,算不出几个黎明,心碎梦醒。
他们用毕生的精力都在寻找那虚幻的“回乡之法”,可是一直到死,都无法梦圆……于是,他们把自己在这里总结出的所有知识都写在书中,传于后来人。
自己没有实现的愿望,你们要帮我实现啊……帮我回去看看……那个“我们的世界”……
我合上书本,眼角有些湿润了,渐渐地,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全身蔓延开,我感到浑身酥软,神志模糊……
“徒儿,你怎么了?徒儿?”我隐约听到了师父的呼唤,可是声音似乎很遥远……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一句话:“我……他妈困了。”
6、
说完这句话,我就彻底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几天——我才睁开眼睛,身上依旧没有力气,但精神却感觉无比轻松。
原来,睡懒觉是如此惬意的事情。
我身在一间木屋中,向窗外望去,不远处就是山洞。
师父不在屋里。我走出木屋,来到山洞。
阳光的角度正好,光线照射进去,最深处都可以看的比较清楚。
洞内空间很大,而且不止一间穴室。
大多穴室都平淡无奇,直到我进入最尽头的那个。
一瞬间,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几百具骷髅。
它们堆砌在洞内,空洞的眼眶直视着我!
恐惧感再度占领了我的意识。我转过头不去看它们,可寒冷的感觉还是爬上后背。
我拖着无力的双腿向洞外走去。我后悔了,后悔当时摔下三明治离开家门……其实妈妈工资并不高,一个人拉扯着我生活很清苦,但为了让我高考能取得好的成绩,每天都准备很有营养的早餐……妈妈啊,儿子错了……
“怎么!怕了?”刚出洞口,我就遇到了厉声质问我的师父。
“里面……”
“里面怎么了!连这点小惊吓都经受不了,你还怎么在这个乱世活下去!”
拜托老大,几百具骷髅哎!
“记住!”他中气十足地说,“这里面的所有尸骨,都是你的‘师父’!正是他们用自己的一生来实践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这……那……唉……也不用堆在这里吧!”
“我等不屈之人,怎能入他乡之土!任凭蝇虫食,休想埋我心!”师父说的每一个字都与洞内的回音相和,仿佛那些尸骨也在说着同样的话……
我狼狈地跟着师父回到洞内,我想,师父第一次看到这个场景的时候应该也是充满恐惧的,因为这是人的本能,只不过时间麻木了一切,包括人的恐惧。
师父咳嗽起来,年老的身躯不住晃动。这位老人在安静下来的时候,显得那么脆弱……
师父翻开夜里给我看的那本厚厚的书,挺直了腰板:“人到七十古来稀,现在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把这个世界的生存知识教于你,希望你可以找到‘回乡之法’,完成我们历代穿越者的遗愿,如果你找不到,还有你的徒弟,还有你徒弟的徒弟,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回到我们的世界里,告诉所有的人——有这么一群人,执着地思念着那个世界!”
我呆呆地听着这些话,仿佛一双历史之手按压在我双肩上,把一个无比艰巨的责任交给我……就只有短短2天的时间,我从一个平凡的人,变成了救世主。
师父双眼直视着我,我从他的瞳眸里看到了我从未感受过的威严。
“第一课!搏击法!”
7、
一个月。
三个月。
一年。
三年过去了。
这期间,我们周游列国,经历了无数险象环生的局面。师父教给我了很多,从战斗技巧,到草药学,再到星象,甚至各国语言。如今的我,已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三年里,师父一直在推演穿越体到达地点的规律,有时甚至通宵达旦,但一直没有成功。于是他暂时将寻找规律的念头放置,带我回到了山洞这里,等待其他穿越体的到来。
“主动出击不行,那就守株待兔吧。”他说。
高强度战斗和长途跋涉让师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有时甚至咳嗽到昏厥。
当然,我对师父的感情也一天天加深,这个倔脾气的老头已经成了我的亲人。
虽然如此,可我仍然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有一些重要的事情瞒着我。
“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逆徒!说的什么话!无中生有!”他气愤地说。
“无中怎么能生有,那说明还是有。”我诡辩道。
“哼哼!”他奇怪地笑道,“在我们的世界里都遍布无中生有之事,何况是在这里。”
“我们的世界里?你举几个例子来。”我随口说着自己都不想继续的话题——耍这老头玩也是我的爱好之一。
师父深思了一会,缓缓吟出一首原创七言绝句,从此之后,我再也没和他谈过此事。
那首七言绝句是这样的:
“海贼王的恶魔果,孙悟空的冲击波,机器猫的万能袋,红太狼的平底锅。”
8、
该来的,始终会来。
那是一个黎明,我在梦中醒来,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因为我梦见了泪流满面的妈妈,梦中她哭着问我去了哪里,然后狠狠高举起右手,我闭上眼迎接这一理所应当的耳光,但等了许久后,她那双粗糙的手只是轻轻放在了我脸庞上。
于是,我醒了,这个梦境让我感受到无比的痛苦。
我实在无法再次入睡了。我坐起身看了眼对面打鼾的师父,突然想到这貌似是我第一次起得比他早。
我起身披上衣服,走出木屋。
屋外的空气夹杂着黎明特有的气味,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
我在附近边散步边思考着刚才那个梦,又由这个梦引出了几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所谓的回乡之法真的存在吗?我把师父的知识和技能全部学习完之后又将做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当清晨的光亮足以让我看清脚下青草上的露珠时,我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
根据所学得知,刚刚有人来过这个地方!
谁会来这里?我来这里的三年中,跟师父游历了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也经历过战斗,杀过人,可是却从来没有在山洞附近看见过人迹!这个山洞方圆3里内真的就好像是冥冥之中的福地,不允许外人进入。
来者何人!
我循着痕迹找去,发现痕迹通向我和师父设置的陷阱!
有人落入陷阱中了!
山洞附近的陷阱是我和师父为了以备万一设置的,但从没想到过它还真能发挥作用。
我走到陷阱前,伸头向里面看去。
一个身穿军服的人——他穿的应该是膺国的军服——头朝下跌入陷阱,脑部撞击地面,想都不用想,肯定一命呜呼了。
经过这三年的战斗洗礼,见过不少死人,对这种场面我已丝毫没有感觉。
我找来藤条、树枝等工具,把这位倒霉的仁兄从陷阱里拉了出来。
阿弥陀佛,害死你不是我的本意啊……
我一边合十祈祷着一边偷偷瞄了一眼这人的面孔。
刹那间,我全身如同触电一般。
这个人,我认识。
从小到大,在照片上,在DV中,在镜子里……我见过他无数次……
面前这个人,是我。
或者说,他跟我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无法解释这一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我的一切逻辑都被扭曲了。
就这样,我在这具尸体前站立了许久,寒意从我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出。
不知过了多久,我回过神来,走向尸体,蹲下,拨开他的头发,寻找着那个不一样的伤痕……
9、
我和师父在山洞中相见。
他惊讶地看着我从背上放下的那具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质问这句话的不是师父,而是我。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讲话了。
“这个人,和我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就连头上的伤疤也一样——关于这个伤疤我曾跟你讲过,小时候爸爸醉酒后跟妈妈争吵,拉扯中无意将我碰倒在地,伤的很重。”我说这些时声音有些颤抖。
师父点点头。他应该还记得,我一年前不经意间看到他头后的那个伤疤的时候还曾惊讶地大喊:师父!我们真的有缘啊!我脑后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
而当时,他回应我的是惊慌失措。
我和师父都沉默了,整个洞穴内只听得到我们的呼吸声。
我把尸体放在地上,缓缓走向最尽头穴室的尸骨堆,去查看那些颅骨。
同样的伤痕,同样的位置,甚至同样的纹路。
其实我早应该想到,那么多似曾相识的事情,我居然都没有过任何联想……
“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吗?”我盯着师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师父也没有讲话,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师父刚要开口,突然,他旁边的尸体抽搐了一下。
不好!跟膺国人交战这么多次,我竟然就忘记了膺国人的双命之术!
在这个世界里,一向有“膺载双命”之说,这是膺国的王室禁卫军特有的奇术。习此术之人受到致命打击后会暂时进入假死状态,感官封闭,但思维还没泯灭,他可以随时选择“复生”,获得最长半个时辰的寿命。
正在这时,地上的尸体猛然坐起,抽出腰间的佩剑,直刺向师父,剑刃从他的胸膛贯穿而出。
“不!”我大叫道,随手也拔出腰间的匕首,奔向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没等他反应过来,匕首就划过了他的咽喉,鲜血汩汩地冒出,他发出奇怪的呜咽声,随后颓然倒地。
膺国人看到了我面孔,眼睛突然瞪得无比巨大,他想说话,却说不出口。
我知道,占据他生命最后一刻的,不是疼痛,也不是恐惧,而是惊讶和不解。
看到另一个自己死去,是件很恐怖的事情,这是你的死亡在他身上预演。从那天之后,我在无数个梦里梦到过这个场景,每次都在大汗淋漓中醒来。
而现在,我看着亲手杀死的“自己”和倒在血泊中的师父,脑中一片混乱。
“师父!”我双膝下跪,怀抱着被利刃穿透胸口的师父,眼泪倾泻而出,这时我才发现,我怀里这个倔老头原来对我来说如此重要,虽然他隐瞒着我一些事情,可他救过我的命,而且从来没有害过我。两年多的朝夕相处已经让他成了我最好的……家人。
我习惯了他每天早晨把我叫醒练功,习惯了他叫我逆徒,习惯了我们一起升起篝火烹制野味,习惯了他总是抢去味道最好的肉……而这些习惯,到今天为止,就要终结了。
“徒儿……”年迈的他蠕动着嘴唇,气息微弱。
“师父,你说,我听着!”
“我一直……隐瞒着你……一件事情,之所以不说出来……是因为……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像我一样感到恐惧……”师父咳嗽起来,鲜血从口中喷出。
“师父!坚持住,我给你去拿麻沸散!”我想站起来,可师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
“不要了!不要了!没用的,没用的……药物只能医病,不能医命啊……徒儿,你听我说!”
师父用颤抖的手拭去嘴边的鲜血,气若游丝:“你,我,我师父,这个膺国人,还有……还有洞里无数尸骨的主人……其实,都是同一个人……我们都曾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一个共同的身躯,一个……共同的灵魂。”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早应该料到的……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奇怪的老头开始,我就从心底泛起莫名的亲切,这种亲切是只有亲人间才会有的最原始的直觉。
曾经好多次,我望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但这些都曾被我当成幻觉抛却脑后。
毕竟,他是一个老人,一个比我多经历将近60年岁月磨砺的老人,60年,足以把一个人从里到外变得面目全非,他已经不再是“我”了,他不再是60年前那个平凡的少年了,时间把他的过去变成了一场梦,如今他只是一个老人,一个孤独的老人。
师父还要说话,我轻轻捂住了他被鲜血染红的干涸嘴唇。
不用说了,师父,我都知道了,这两年多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都在刚刚汇聚在一起,那一刻,我知晓了这个世界的秘密。
2018年的我,落入了时间裂缝,在穿越的过程中,时空的扭曲制造出了无数个时间节点,也制造了无数个我的物质肉身,于是,无数个“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从古至今,不计其数。
由于我们穿越的地点不同,经历各异,所以我们的命运向着无限个可能发展,最终变成了一群只是相貌相同的陌生人……那些善良的我,那些恶毒的我,那些懦弱的我,那些勇敢的我,那些憨厚愚钝的我,那些机敏狡诈的我,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着……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乱世里,杀人,或者被杀。
不管怎样,他们肯定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我相信。
师父把我放在他嘴唇上的手挪开,看得出,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对我来说却那么的微不足道……
“徒儿,这个膺国人,也肯定是因为这个山洞的位置而来的……这也是我们的师祖们,把尸骨留在此处的原因……这个山洞它……”师父看着不停哭泣的我,用手指着地面,“还没想到吗……这个位置……是现实世界里我们的家啊……”
一瞬间,我恍然大悟。
“大概是……我教的不好吧。当时我跟从我师父的时候,一个多月就发现了……”师父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笑,要忍受利剑穿胸的疼痛,可是他仍然笑了。“徒儿……记住……把知识和能力传给你的徒弟……总有一天,我们可以……可以回家。”
更多的眼泪喷涌而出,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几百几千年前的那些“自己”,他们终其一生为之奋斗的东西,就只是两个字。
回家。
尽管他们没有回去,也没有头绪可以知道如何回去,但仍会把这个愿望传给后来人……因为我们都曾经有同一个名字,同一个身躯,同一个灵魂……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些人,他们奔跑,他们跳跃,他们搏斗,他们沉思,他们欢乐,他们痛苦,他们死亡,然后化为枯骨……
“师父……还记得吗,小学时校门口的漫画摊,初中时操场上的篮球架,高中时和她第一次牵手的电影院……”我呜咽着说。
师父嘴角再次上扬了,他在强忍着巨疼微笑,可他的坚韧只能扯动嘴角,却无法支撑开双眼。
我一边轻轻晃动着他的身躯,一边用手打撑开他沉重的眼皮,可我看到了大片的眼白。
再次地咳嗽,他又吐出了大量的血。
“师父,还有!还有!还有你逃课的最佳拍档大哲,失恋了喝得烂醉但第二天依然没心没肺说笑的阿泰,冒充你名字写情书的蹩脚强,这些你的狐朋狗友你都忘了吗?你不想再见见他们吗!”
师父张开了眼睛,但又再次合上了,他微微张开嘴,发出模糊的声音。
我趴上去,仔细分辨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有机会回去后,告诉,妈,妈妈……说……说……我……”他已经没有了说下去的力气。
“师父,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紧紧抱住他,“你想告诉她,其实你一直都没有恨过她,你不恨她对你的唠叨,不恨她对你的管教,不恨她带着你离开酗酒后施暴的爸爸……你想告诉她,你爱她!”
师父合上了眼睛,这次,再也没有睁开。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我最后的那段话,但即使他听不到,也肯定知道我会了解他的意思,因为我们都曾经有过同一个名字,同一个身躯,同一个灵魂……
那时,我们还都鲁莽和顽皮。
那时,我们还都幼稚和单纯。
那时,我们还是一个平凡的少年。
那时,我们的世界。
哭了很久后,我抱起师父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将他放在尽头穴室的那堆白骨中。
那是历代师父的归宿,自始至终,亘古未变。
师父,我们回家。
10、
那天我一个人攀到山顶,坐在岩石边,嚎啕大哭。看太阳从头顶落下地平线,看星辰升起,万籁俱寂。
直到实在哭不出泪,我才回到山洞。
可碾转反侧,无法入睡。
我开始认真思考以前跟师父的对话,发现了很多过去欠考虑的细节。
首先,在这个世界中,秦并没有统一六国,所以战乱才持续了一千多年。是什么历史事件导致了秦国没有横扫六合?
师父告诉过我,是荆轲刺秦的成功。
历史在这里分叉,说明一定有外来的因素导致了历史的波动。
师父以前并没细说,但现在我知道了,很有可能是前几个到达的穿越体改变了历史。
东周末年,应该就是穿越体1号到达的年代。在此之前,历史并没有异常,在此之后,蝴蝶效应显现,这里跟我所在世界的历史进程渐行渐远,终成陌路。
至于当时的穿越体是怎么影响刺秦的,是故意还是无意,这就不得而知了。
其次,之所以无数穿越者会来这个山洞,是他们细思熟虑后的行动。因为这里就是“穿越起始点”。按照最朴素的想法,都会认为一件事从哪里发生,就应在哪里结束。虽然穿越到达的地点不同,但初始点都是这里,所以穿越体从四面八方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就可以解释了。
这周遭的环境都是历任“师父”改造过的,活物难进,陷阱遍布,易守难入。
这明显是防敌的策略。
但我不明白的是,对于其他穿越体来说,把这里设置的如此危险岂不是对他们不公平?就比如那个掉进陷阱的膺国人,这里也是他的家,他想回家却丧了性命。
我能想到的东西,那些“师父”也肯定能想到,但他们执意这么做是为什么?他们到底想防备什么?师父又为什么对我隐瞒这些?
或者,他是在找一个时机向我全盘托出。可惜的是,他没能等到。
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我的思绪暂时告一段落。我步出山洞,看着晨曦慢慢浸染大地。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所有的不解和疑问,都将由我一个人面对。
11、
我将山洞附近陷阱全部拆除。在各个方向都立了牌子,上面写着——
致穿越体: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O(∩_∩)O
我相信,聚集多一个“我”就将多一份力量。在这个世界里,我们都是孤独的,那就更需要团结一心。古人常说的人生四喜中就有他乡遇故知,“穿越体”们都应该珍惜才对。
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去回忆我跟师父相处的这几年,放过每一个细节。但努力尝试过后,依旧拼凑不起线索。
这个世界中,大部分国家都有为长辈逝者守孝一说,我曾与师父游历许久,也渐渐被这样的文化感染。所以我决定为师父守孝两年,两年期满,再去寻找回乡之法。
我日夜精进,苦练搏击术,终于有了长足进步。
我以掌为斧,劈山裂石,我徒手可勒死猛虎,出拳可击毙熊罴。
我要变得很强很强,强到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日复一日,除了战斗力的提升之外,孤独感也与日俱增。我时常莫名就歇斯底里大喊大叫。
每当暴雨来时,我都赤身裸体冲进雨中狂奔,雨水像刀子一样甩在身上,闪电照亮大地,雷鸣声从头顶轰隆而至,而我一直跑,一直跑,不管脚下多么泥泞不堪,直到精疲力尽之前从不曾停下。
但我相信,这些训练和忍耐都是有价值的。
等到两年守孝期满,这个世界将会出现一个英雄。
12、
我用在岩石上刻正字的方法来记天数,偶尔忘记,但大体不差。
两年期限将满,我已脱胎换骨。
月圆之夜,我攀上一株苍劲大树,哼着来自家乡的歌曲。
我唱,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我唱,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这样唱了好久好久,直到嗓子干哑才停下。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我自言自语从树上跃下。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我还想再听几块钱的。”
惊觉!回头!
四下无人。
“幼稚!”又一个不同的声音传来。
我用脚挑起一块石头,握在手中,用力朝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投去。
一声闷响。我听得出,是石头嵌进了树干。
“谁!”我大喊。
“哟呵,大水冲了龙王庙。”第一个声音又从我头顶传来。
我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倒悬在树干上。
我脚下用力,拔地而起,拳风瞬至。
那人不紧不慢接住了我的拳头,手稍一用力,我便能感觉得出自己的拳头的骨骼被积压地嘎嘎作响。
他松开了手,我落回地面,拳头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这个人的战斗力远在我之上。
“浪费时间!”刚才第二个声音响起,就在我的身后!
我回头,只见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
我连退数步,摆出防御姿态,问:“你们想做什么!”
树上的男子翻下来,抱着手臂,歪着脑袋说:“你就是那个老头子所说的徒弟吧,这么几年了,怎么还是没把你教好。”
月光下,我看出了,那两个人长的很像,但气质截然不同,一个站没站相,用我们那的方言讲是“鸡骨头蛤蟆肉”,另一个则器宇轩昂,站姿挺拔。
我问:“你们认识我师父?”
第一个人挖着鼻孔说:“不止认识,小时候穿一条裤子。”
第二人眉头紧皱,脸色铁寒:“不废话。都是穿越体。”
第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穿越过来已经22年了,他比我早两年,为了方便区别,你可以叫我们——”
“怒之。笑之。”第二个人打断他说。
13、
我将他们带到山洞,师父的尸体已经变成了白骨。
“老东西,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咱们打过赌,你还是比我先走一步,输了。”笑之说。
我将我这几年的经历,从我们初遇到师父遇难再到我为师父守孝的事都告诉了他们。
怒之听完后喉头发出一阵浑浊之声,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身形一闪,近我身前,我连防御的反应都没做出就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我想反抗,却被他身上一股强大的气场压制,动弹不得。
这两年苦练的功力竟然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你说你要成为英雄?可笑!”怒之爆喝,“这个世界远比你想的凶险!老头子带你走的这几个国家都是民风相对温顺之地,真正的世道险恶你想都想不到!”
笑之连忙过来劝架:“哈哈哈哈,好啦好啦,暴脾气又上来了,这可不好玩,不好玩。”
怒之瞪着我,继续说道:“最不能原谅的是你竟然把这附近的陷阱拆掉,简直不可理喻!老头子的心你真的一点都不理解吗?有你这愚蠢徒儿,老头子将永不瞑目!”
我被他掐得几近昏厥,一点力气都施展不出。
笑之把脸凑过来,懒声懒气地说:“好啦,把他掐死,老东西才更不瞑目呢,你看你把他掐的,脸都快红成麻辣鱼了。”
“哼!”怒之一甩,将我甩到墙壁上。
我从窒息的临界点上被拯救回来,咳嗽了好大一会。
笑之对我说:“他呀,穿越过来后不知遇见过什么事,就变成了这副脾气,习惯习惯就好啦,哦对了,像不像初三时那个傻逼历史老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成了狗,可这一点都不好笑……
怒之走出去,站在洞外若有所思,笑之过来跟我攀谈。我还没从刚才差点被掐死的恐惧中恢复,对笑之毕恭毕敬。
笑之说话轻松幽默,平易近人,随着谈话的进行,我也渐渐对他卸下了紧张感。真想不明白,同样都是18岁的我穿越而来的,为什么笑之、怒之两个人的性格差别这么大。
“也不怪怒之生气。你确实太马虎大意没心没肺了。”笑之收起了笑容,“就算老头子不告诉你真相,你也不该如此放松警惕。就在九年前,这里有场大战,那些森森白骨里头,有很多都是当时战死的。”
他一顿,严肃起来。
“你师父没告诉你的真相,我来告诉你。”
14、
这个世界的所有穿越体都是曾经的你。时空的波动和裂变改造了这个世界的物理化学规律,所以有太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比如武功,比如奇术。
我二十二年前穿越来,十五年前遇见你师父。当时他还有另一个徒弟。那个人穿越来只有三年,却异常心狠手辣,他心中除了回到我们的世界去之外好像并没有其他的想法,他的脸上表情冰冷若霜,喜怒不显,似乎没有感情。
我们叫他困兽。
当时这个世界的穿越体分成两个阵营。
联派。杀派。
联派主张全世界的穿越体联合起来,人多力量大,集齐所有人的智慧后一定能找到回乡之法。
杀派最初只是几个单独的个体各自为战。他们认为,回去只有一个方法——杀掉其他所有穿越体,只留一个人,最后的幸存者才能回家。正所谓赢家通吃。后来他们发展成一个有凝聚力的组织,他们主张先将所有联派杀死,然后所有杀派再进行一场铁笼决斗,公平公正,最后的胜者回家。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山洞附近要设置陷阱了吧。不是防别人,而是防我们自己。
十五年前,我加入了联派,遇见了数十个穿越体,其中就有怒之和你师父,还有困兽。当时两派穿越体之间血风腥雨,所有人都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
我见识过杀派的残忍,他们是真的恶魔,杀人不眨眼。我很难想象曾经同是那个18岁的少年,却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直到现在,夜深人静时,我都害怕审视自己的内心,我害怕把心中那个恶魔放出来。所以我整日嘻嘻哈哈,就是时刻提醒自己,善恶的天平不能向另一头跌落。
联派和杀派的争斗旷日持久,延续了上百年,并不断有新的穿越体选择加入两方阵营。
九年前,最终的决战爆发了。
联派意识到了继续这样厮杀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于是提出进行谈判。杀派同意了。
我们约定的谈判地点就在山洞这里。那是个冬季,飘雪,天地苍茫。
双方将近一百人聚集在这。呼出的热气连成一片,雪地上全是脏脚印。寒风掠过,但心中的热血沸腾,觉不着冷。
谈判持续了三天,直到最后联派才想明白,对方并不想停战,他们只是想杀了你,停战不停战没什么关系。他们来谈判就是为了一网打尽,之所以还不动手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侦查有没有机关陷阱,二是等待内奸把每一个人的特征和战斗力的信息详细传递过来,增加胜率。
这些前工序做好了,接下来就撕下面具,直截了当了。
那一夜,热血把大片大片的雪地融化,残肢断臂让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最终,联派惨胜,杀派的残兵败卒逃散而去。
惨胜的意思就是,只剩下了我,怒之,还有你师父,三人。
哦,对了,困兽就是内奸。
15、
笑之讲完,长舒一口气,沉默了,他脸色黯淡下来,显得非常疲劳,仿佛再次经历了那场惨剧。
可只过了一会,他整个人便又恢复了活力。
“从此我们三个基友就浪迹天涯,躲避杀派,同时寻找杀派,我们要为联派的兄弟们报仇,将杀派的思想余孽彻底清除。来啊,互相伤害吧!”他哈哈大笑。
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直到四年前,你师父和我们不辞而别,留下一封信,信上说他通过那场大战参透了穿越者到达地点的规律,他要亲自去证实。因为怕杀派也得知了这一规律,为了避免损失,所以他准备独自前往,并定下和我们的交流信息的方式。后来,我们之间的通信没断过,你们的行踪我都清楚,直到一年多前通信断掉,我们才起了疑心,特地前来查看。”
“师父他为什么不带我去跟你们汇合?”
笑之用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困兽把他的心伤得太厉害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失落。原来师父一直在提防着我,他害怕我变成困兽那个样子。难道他始终没有信任过我吗?
笑之看出了我的难过,他拍了拍我肩膀,说:“哎,怎么这么受不了打击呀,耗子的腰子,多大个肾。”
他最后这句话中的“肾”就是“事”的方言音,出自一段搞笑视频,当时这段视频让还上小学的我笑到岔气。他模仿的惟妙惟肖,让我忍俊不禁。
他接着说:“再后来,通信断了,我和怒之便亲自前来打探,没想到啊……我曾经就常问老东西,你这么牛怎么不上天呢?现在可好,果真上天了。”
这时候怒之走了进来,似乎怒气刚刚消散。
“你。”他瞪着我,“以后多长个心眼,别拉我们后腿。”
我连忙点头。
“还有你也是。”怒之瞪着笑之,“长心眼,暂时对他别放松警惕。”
笑之说:“我相信他。”
我感到不解,问:“我们才刚见面,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那老东西给我的信里提到你时反复说一句话。”
他表情再度严肃起来。
“他说,‘这个孩子跟困兽不一样’。”
“好了,别聊了。”怒之打断对话,“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路。”
“去哪里?”我问。
“去送死啊。”笑之说。
16、
第二天拂晓,我们踏上了送死的旅途。
笑之告诉我,他们一直在打听杀派的消息,得知几年前杀派有一次大内斗。
“只留下了一个人。”笑之挖着鼻孔,“但那个人很厉害,本来是一个国家的谋臣,后来把君王的权利架空,自己嫣然成了统治者。他颁布了悬赏令,还布下了很多密探,到处打听穿越体的消息。我们这次去,就是要装作抓到了一个穿越体,送去领赏,然后等他不备将他刺杀。”
“谁装这个被抓到的穿越体?”
笑之和怒之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
好吧。
“怎么保证我们这次任务成功?”
“没办法保证,但我们必须去做。那个人得到的权力是穿越体从未有过的巅峰,我们不知道杀派的思想通过权力的加持会变得何等庞大。所以,必须去做。”笑之将鼻屎捏成一团。
“我还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放。”笑之将鼻屎偷偷弹在怒之的头发上。
“杀派的理论会不会是真的?”
怒之停下了脚步。我感觉到了不妙。
他双眼通红,衣袍无风自鼓,杀气顿起。
“困兽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着向我踏步而来,我双腿一软,竟一个趔趄倒地。
笑之及时挡在我们两个中间。
“哎呀,别动手,误伤了花花草草什么的不好。”他说着将另一团鼻屎抹在了怒之衣服上,“这样的思想很正常嘛,我也曾经有过。”
笑之转向我,说:“记住,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但去实践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你高一时看到隔壁班的刘森森漂亮觉得很喜欢她是正常的,但去摸人家屁股就不对了,当年你被人家哥哥按在地上揍,忘记啦?哈哈哈哈哈——”
我尴尬:“喂,过去的糗事就不要讲了,这不也同样是你做的吗……”
怒之余怒未散,说:“记住,我们有原则——不作恶!”
笑之指着他:“他日本名叫谷歌怒之,哈哈哈哈哈。”
怒之:“够了!闭嘴!”
笑之:“好好好,不开玩笑了,怒之,我有一件正经事要跟你讲。”
“说。”
“如果……”
“如果什么?”
“我是DJ你会爱我吗?”
“滚!”
17、
经过三个月的跋涉,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磬国。
国内萧条无比,房舍颓贫,乞丐遍地。
我们向民众打听消息。他们说,这里妖臣乱上,把持朝政,苛捐恶税,民不聊生,但谁都不敢反抗,只能听之任之。
我在心里默念,今日我就帮你们除掉乱臣,替天行道。
我打扮成乞丐的样子,由怒之笑之两人押送去宫殿。
我双手被缚,可我知道,这区区绳索根本绑不住我扼死猛虎的双手。
怒之笑之两人使用了易容术,跟在我身边,一起进入正殿。
殿堂之上,磬国年幼的国君坐在黄金打造的麒麟椅上,目光呆滞。
我们三人跪下。
“禀告大王。”笑之拱手说,“根据悬赏令的画像,我找到了这个乞丐,应该就是您要找的人了!”
磬国国君一侧头,对坐在左侧的一个满脸伤疤的大臣说:“相父,您看……”
那个疤脸大臣从同样的黄金麒麟椅上站起来,他身上的衣着比其他大臣更华丽。
他走到我们面前,盯着我们几个看了好几分钟。
我抬起头,发现他看的并不是我,而是怒之和笑之。
笑之和他的眼神接触了之后突然低下头,额头渗出汗水。
怒之把脸侧向一旁,但明显可以看出他在忍着因暴怒而产生的颤抖。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疤面人让他们两个人有如此反应,只可能是那个人,那个他们无比熟悉的人。
困兽,原来你并没死。
他打量着怒之和笑之,然后蹲下,将恐怖的疤脸贴近他俩。
“我之所以得到现在的地位,就是因为对细节的观察入微。”他呼出的气带着腥臭,“这也是为什么我当了这么多年内奸你们都没发现。笑之。怒之。”
“动手!”怒之的铁拳砸向困兽。
笑之也同时出招。
困兽不慌不忙裆下了两人的拳头。
我大吼一声,挣断绳索,加入了战斗。
周遭的卫兵举刀围上。
困兽对他们说:“我自己来。”
语调平平,但中气十足,直入耳底。
士兵们立刻后退,闪出了大片空地。
我们三个与困兽鏖战。他的招数就如同他这个人的性格,看上去轻松缓慢,但实际上滴水不漏。你看不出他的漏洞,也看不出他的攻击欲,但当你以为他只是防御并且毫无进攻机会时,却又突然使出足以致命的一手,如果招架不及,便会顷刻丧命。
“你们知道自己这次来必死无疑么?”他问,语调像闲坐时聊天一般。
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居然听不出他有一丁点气喘。
“知道!”怒之杀红了眼。
“为何还来?”
“杀派不灭,怎么对得那些死去的自己!”笑之的语气现在像极了怒之。
“呵。”困兽轻蔑一笑,“杀派的思想是不会断绝的。因为所有我们这样的人,包括你们,都是有思想的个体,有思想,便会演化善恶,有善恶,便有征伐。”
“一派胡言!”笑之怒之异口同声。
“可笑。”困兽出脚,正踢到我小腹。强大的力量将我向后甩去,滑出数米。
“可怜。”他将怒之笑之两人的拳脚拨开,迅速将手掌展成爪状,猛地探出,快如闪电。
两只刚劲的铁爪穿透了怒之笑之的后背。
“可悲。”
18、
我试着站起来,但下腹一阵绞痛,喷出一口鲜血,巨大的疼痛让我眼前昏黑,摔倒在地。
困兽的脚步声向我慢慢靠近。
我抬头看去,只见远处怒之、笑之两人的尸体横亘在血泊中,困兽两手各拿着一颗心脏站在了我面前。
“希望你是最后一个,那么我就能回家了。”他将两颗心脏同时捏碎,鲜血哗啦啦淌了下来。
我忍住剧痛,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我可以被杀死,但不会被打败,尤其不会被你这样的人渣打败。”我紧紧攥着拳头,“你,不配和我们拥有共同的过去。”
他睁大了眼睛,说:“看着我。”
我们视线接触。
“我就是你啊。”他说。
一瞬间,冰冷的恐惧从脚下蔓延上来。
他就是我……我们……都是困兽……
我……真的有资格评价他吗?他走到我面前,眼神仿佛黑洞,将我的思维全部吸收进去,只留下无尽的恐惧。
“可叹。”他说。
我脑中突然回想起笑之的那句话。
他说我整日嘻嘻哈哈,就是时刻提醒自己,善恶的天平不能向另一头跌落。
我挤出笑容,说:“可乐。”
他一愣。
机会。
我将全身力气凝结在拳头上,用力击出,正打在他心窝。
他闷声连退数步。
我冲上前,又是一拳,同样的位置。我听到他肋骨断裂的声音。
再一拳。
这次换他吐出鲜血。
我再次提起全身力道,集中在拳上。
这一拳,是我替师父,替笑之,替怒之,替千千万万个穿越体,将杀戮还给你!
击出!
最终的胜利……不……
另一股和我相悖的力道出现。我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困兽举起手掌,轻轻松松挡下了我的最后一击。
“可喜。”他说。
我的心口一阵剧痛。低头看去。只见困兽的另一只手穿过了我的胸口。那只手缓缓收回,掏出了我的心脏。
还在跳动。
“猜猜我能回家吗?”他说,疤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些许激动。“我计算出了穿越体到达地点的规律,将这五年内的所有新穿越体都杀了。我还用尽举国之力,将所有能找到的老穿越体杀了个遍。我希望你是最后那个。杀了你,我就能回家了。”
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他用力捏碎。
“可贺。”他说。
我眼前忽地陷入一片黑暗。
我来到了无色无声的世界。这里黑暗而寂静,我没有了疼痛,也没有了任何感官体验。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不,这里不是。我还没死。
我还有事情要做。
两年多前师父去世后的那个夜里,我解下了那个膺国穿越体的盔甲,在内袋里发现了帛书。
上面写了“膺载双命”的修炼秘法。虽然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其他穿越体的存在,但我认为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想把这分享出来。
谢谢你,拥有另一段生命旅程的我。
双命术在死后激发,使用者无法感知外界,但思维还在,可以选择何时复生,复生后只能活半个时辰。
够了,只要五秒就够了。
事不宜迟,就是现在。困兽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复生!
我睁开双眼,困兽就在我跟前,背对着我。我猛得撑地而起,从困兽腰间抽出他的佩剑。亮光一闪。
困兽的头颅从脖颈处分离,掉在地上,打着转。
鲜血从他的断颈处喷涌而出,像红色的喷泉。
20、
士兵们冲了上来,乱刀砍在我身上,我已无力招架。
我眼看着最致命的刀锋朝我倾轧下来,却在我的额头处停住了。
四周出奇的静,时间仿佛停止了,随后身边的一切都像老旧的墙皮般褪色、剥落。
整个世界在消散和重组。
光和影组成了一幅幅怪异的图景。这些图景不断升起或落下。
几分钟后,我来到了另一个场景里。
我低头去看自己的装扮,依旧是衣衫褴褛,血迹和泥土混杂。
但这周围的环境却无比熟悉。
我曾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盼望了那么久,就连做梦时都会来这里。绝对不会认错!
我楞了很久,仍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完全不知该如何消化这种狂喜。
街上汽车的鸣笛声阵阵。道边的绿植盎然。拉布拉多犬悠闲跟在主人后。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手中拿着漫画书。
“我要成为海贼王!”他口中喃喃自语。
我记得这个地方。我记得。这里一丁点也没变!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杀派的理论是对的!我是最后幸存的穿越者,我回来了!
我拔腿向家里狂奔,呜咽不断。
“我回来了!妈妈!我想你!妈妈!我爱你,妈妈!妈妈!妈妈!”
我爱你。
我爱你。我们的世界。
我难以抑制兴奋,手舞足蹈。
我跑进一条小道,在拐角处突然冲出一个高中生模样的人,一下撞在我身上。他大叫一声向后倒去。
时光好像被无限拉长,我看到了他惊惧的眼神。
我认得他。
那是18岁的我。
(结局一,完)
结局二:
士兵们冲了上来,乱刀砍在我身上,我已无力招架。
我眼看着最致命的刀锋朝我倾轧下来,却在我的额头处停住了。
四周出奇的静,时间仿佛停止了,随后身边的一切都像老旧的墙皮般褪色、剥落。
整个世界在消散和重组。
光和影组成了一幅幅怪异的图景。这些图景不断升起或落下。
几分钟后,我来到了另一个场景里。
这周围的环境无比熟悉。
我曾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盼望了那么久,就连做梦时都会来这里。绝对不会认错!
我楞了很久,仍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完全不知该怎么消化这种狂喜。
街上汽车的鸣笛声阵阵。道边的绿植盎然。拉布拉多犬悠闲跟在主人后。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手中拿着漫画书。
“我要成为海贼王!”他口中喃喃自语。
我记得这个地方。我记得。
我走向一间商店,透过门前的镜子看见了穿着运动装的我。
18岁的我。
我拔腿狂奔,忍不住呜咽。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杀派的理论是对的!我是最后幸存的穿越者,我回来了!我还是那个少年!
冲回家里,我推开门。看见了眼睛噙满泪水怒气未消的她。
“妈妈!”
我上前抱住她,任凭她怎么打我骂我也不松开。
“我回来了!妈妈!我想你!妈妈!我爱你!妈妈!妈妈!妈妈!”
我爱你。
我爱你。
21、
回来后最初的几天,我几乎每时每刻都以泪洗面。这个世界里的每样东西在我眼中都是那么可亲可爱。这里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一点都没变。
我的武功没有了,它只存在于那个混乱的秩序中,来到这里便丧失了。但我不在乎。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开始孝顺妈妈,她也感动于我的这种转变。我们的关系从没这么亲近过。
但命运还是跟我开了个大玩笑。
大二那年,母亲罹患肝癌,仅仅半年时间,便撒手人寰,离我而去。
在这个世界上,我又变成了孤家寡人。
师父去世后的那种感觉又纠缠上了我,我时常莫名大喊大叫,痛哭流涕。
我开始胡思乱想。我不敢照镜子。脑中不时浮现起困兽那张满是伤疤的脸。
幻听幻视也开始出现了。我经常看见对我严厉又关爱的师父在清早叫我起床;看见嘻嘻闹闹的笑之讲着不好笑的冷笑话;看见不苟言笑的怒之愁眉不展;看见困兽将他那张脸贴近我,说:“看着我。”
这些幻觉越来越严重。我终日酗酒,靠酒精麻痹自己。我的脾气越来越古怪,时常发火。脑中想的都是那个世界里打打杀杀的血腥场景。
终于,我被邻居们送进了精神病院。
在一个刚刚服用完镇定剂的阳光和煦的午后,院长将我叫到了诊疗室。
我坐下。他翻看了几张资料,抬眼看了看我。
“这是另一家精神病院传来的资料。”他将资料递我身边的医生,“你的父亲曾在那里接受过治疗。病症跟你一摸一样。”
医生接过资料,翻阅起来。
“能跟我们谈一下你父亲吗?”院长说。
一瞬间,我头皮发麻。
为什么我现在才联想到……我的父亲,我那个酗酒家暴最终割腕自杀的父亲,那个我眼中无比失败的父亲,他也曾有过跟我一样的经历吗?
在那个血腥乱世中,他遭遇了怎样的人,怎样的事?在一念可为善,一念可为恶的抉择中,选了哪边?在那些漫漫长夜中,他又思考并决定了什么?
我从院长身后的窗户望出去,本来明媚的天空,被一片乌云遮盖。
究竟哪一个,才是“我们的世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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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对这个故事的喜爱,我就不一一回复了,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这篇故事前半段写于2008年,后半段是这几天刚写的,所以前后文风有差异,也算是一种“穿越体”间的交流吧。
嗯,合作愉快,少年。
网友“”给出了另外两个结局:“结局三,抱着妈妈以为那是永远,半小时后双命术结束,死掉 结局四,在医院查出家族性精神病,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网友“”给出了第五个结局:
“在未来的某一天 他再次穿越,这次穿越到了故事开头摔三明治的时间点.又和流浪汉撞了个满怀,再次遇到时空裂缝.重新回到平行世界,因为有上次穿越的经验,这次毫不犹豫的加入了杀派.....”
都同样精彩!
如果您喜欢小巫的故事,这里给出一些小巫的其他答案。大家可以移步这里:
【墨鬼】
【写给诡异社会】
【怨的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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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肢者】
希望大家能喜欢。
我会持续输出好故事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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