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侠评价 如何评价《煎饼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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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这篇文章,选自我的公众号《煎饼侠:周星驰喜剧阴影下的屌丝困惑》:

自打社会倡导共同富裕以后,越穷越光荣的说法好像就不那么流行了。无产阶级的无二代们出现在影像里,先是被称作小人物,近来更加直接,叫屌丝。


屌丝这个词汇在大众传播中消解了其概念本身的侮辱意味,同时也消解了社会阶层分化这一事实的庄严性。与此同时,社会变革令屌丝们明白自己已经无法继续当家做主,于是他们便在周星驰描写小人物的喜剧里找到了栖身之处。


大鹏导演的《煎饼侠》,便是这样一部产生于周氏喜剧亚文化阴影之下的作品。


《煎饼侠》在很多地方都会令人想起周星驰的电影,人物群像的塑造,对武力的神秘化,无厘头剧情中偏要安插一个拯救世界的大主题……但是在大的剧情设置上,《煎饼侠》无疑是在模仿《武状元苏乞儿》:一个上扬式的开头建置,在一场突来打击之下主人公被卷入低谷,随后又在低谷之中寻回真正的自我。


与《武状元苏乞儿》这种上扬式开场比较相近的还有《唐伯虎点秋香》,苏灿因为科场舞弊事发,由官二代沦为乞丐;唐伯虎则是出身于富庶的书香门第,因不甘平庸生活追求真爱而变成了连名字都没有的杂役9527。



在这两部上扬式开头的周氏喜剧中,主人公都出身于社会上层,只是因偶然而不可逆转的原因被迫下降为小人物,就像古典小说里的神仙下凡情节(周星驰自己也主演过一部这种神仙下凡的《济公》)。


《煎饼侠》则不然,大鹏第一次出场时就不是什么名流权贵,他是因为迎合社会大众对屌丝形象的需求而迅速走红,可以这么说:大鹏之所以能完成阶层上升,恰恰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屌丝。大众文化对屌丝的审美心理成就了大鹏,而大鹏想做的却是要摆脱这种附加给自己的审美,从而成为实质意义上的权贵名流。这与周氏喜剧的诉求是截然不同的,比如观众们无法想象大鹏会在故事的结尾像苏灿那样,安然做一个奉旨乞讨的丐帮帮主。


影史上更善于刻画小人物的大师还有卓别林。周星驰自己就坦诚曾经从卓别林电影里获益良多。在卓别林塑造的那个衣着搞笑、皮鞋反穿的小个子身上,实际上很难看出人物对于身份地位上升的渴望,反倒是将一种穷人式体面的、狄更斯式的人道主义精神体现的淋漓尽致。



周星驰汲取了卓别林夸张搞笑的形体动作,以及小人物「打不死的小强」式的坚韧不拔,但周氏主人公所面对的世界规则却完全不同:在这里狄更斯式的人道主义已经不足以净化观众的心灵、唤起他们关于崇高的敬意,《功夫》里的阿星不可能像《城市之光》里的卓别林那样,仅靠资助哑女黄圣依一点金钱就能令全场的观众们动容。他必须身披五彩祥云,必须武功盖世,或者更赤裸一点,必须完成所谓的个人实现,唯此才能满足观众们的期待,至于与哑女的再聚首,却不过是一种稳固基本盘的情势之下的点缀,虽然也象征着情感救赎,但仍旧是英雄故事里进化了的抱得美人归。


而到了大鹏这里,小人物的价值观困惑、以及其面对的社会压力又进一步紧张加剧化了。人道主义的老调彻底被扔进垃圾桶里,单纯的个人实现、阶层上升也不足以掩盖主人公的焦虑​,大鹏不仅需要看起来像鸭子、走起来像鸭子,他还要求自己彻底就是鸭子。


周氏喜剧往往将环境廓定于市井生活,在这里弱肉强食的价值观是无须遮掩的,弱者对强者的拳头几乎完全信服,而好人如果想优于坏人,唯一的办法也是拥有更有力的拳头。试想,如果阿星搞不掂火云邪神,他就会像神雕侠侣夫妇一样被打成狗屎,「想学么,我教你啊」这类的情怀固然无法卖弄,至于哑女黄圣依更是会成为阿星心中永远无法直视的伤疤。苏灿如果没有练成第十八掌除掉赵无极,安贫乐道的乞丐王式生活更是会沦为笑柄。这种非常赤裸的强者生存价值观贯穿于几乎所有的周氏小人物喜剧,人道主义则成为一声逐渐消散于风中的呐喊。



而在大鹏面对的世界里,弱肉强食的价值观也开始面临淘汰的危险,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类政治策略的社会关系处理。张朝阳牛逼吗?牛逼;富商黑社会牛逼吗?牛逼;歌星演员们牛逼吗?也牛逼。但仅仅牛逼是不够的,再牛逼的人也得懂政治策略。从前的弱者(现在叫屌丝)不再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已经不容强者随意欺凌,顾客就是上帝,他们可以用脚投票把大鹏捧出来,他们无意识造出的舆论也可以让位子都没坐稳的大鹏再次跌下神坛。于是乎,拳头硬的不再是强者,真牛逼的人都是能妥善处理阔人——屌丝的社会关系的人,权贵们在耳濡目染之中对这种政治策略使用得已入化境,他们都明白这样一个质朴的道理:闷声发大财,一句话也不说,这就是最好的。


由屌丝们的脚选出来的大鹏则不一样,他乍入社会上流,刚刚成了阔人,还以为社会规则仍旧是周氏喜剧里所呈现的那一套,所以为自身的屌丝气质羞愧不已,恨不得除净而后快。他渴望成为的是人上人,是阔人上的阔人,那当然也就是超人了。故而此时大鹏所做的英雄梦,与周氏喜剧里的英雄梦,是有很大差异的。而在舆论将大鹏再次跌入凡间之后——刚开始固然无所适从——他反而找到了久违的生活气息,一种一毛钱绊倒英雄汉的屌丝气息,在这场磨难之旅中,大鹏所做的与其说是找回曾经的那个自己、实现儿时的英雄梦,倒不如说是借助英雄梦重新返回到自己跌落前的那个地方。


那么,当舆论重新把大鹏推向高峰的时候,当大鹏再次找到「红」的感觉的时候,他是小人物,还是大人物,抑或是明白了「闷声发大财」的道理、扮小人物争取屌丝投票、开始熟谙政治规则的大人物呢?


《煎饼侠》,先有煎饼后有侠,除却煎饼不是侠。这固然是个拥有happy ending的大团圆故事,放在如斯社会,却带着一丝反讽的况味。或许在无星无月的晚上,大鹏已经不再纠结自己是屌丝还是英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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