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字写出毛笔的感觉 怎样将《喜羊羊与灰太狼》写出《冰与火之歌》的感觉?

支撑我用四个昼夜写下这个答案的是莫先生 的陪伴、支持与鼓励。
还有阅读的你,谢谢^_^

谢机长邀。

POV从第三部曲才开始,只想看pov的同学直接跳过前两部也可。
想看剧情的同学从第一部开始读吧。

前言(又称写在前面的废话,不喜勿入)
我知道大伙不是来看这个的,于是挪到结语去了,大伙先看内容就行。



《羊与狼之歌》分六部曲。
《上古的纷争》
起初,大地草木茂盛,生物繁衍多样——唯独没有羊与狼。由于觊觎辽阔广袤的草原,外星大王降临在这片后来被称作青青草原的平原上。外星大王在其故乡的争权过程中落败,失去了足以使他雄霸一方的能量。经过反复追寻,他发现了隐藏在青青草原深处的金刚石,并确信它将使他重新君临宇宙。

然而外星大王的贪婪早被迷之世界的精灵们所察觉。精灵们生活在迷之世界,信奉无数千奇百怪的规条,在三千年的守候里变得墨守成规。他们的使命便是守护这块拥有无限能量的奇珍金刚石。

就在外星大王将要发掘出金刚石的关键时刻,迷之精灵们构筑了一条连接迷之森林与现实世界之间的通道,并将其幻化为地下隧道的形态。它们穿过这条通道来到青青草原深处,与贪婪的外星大王展开数次殊死较量。外星大王虽不复统治一方的能量,却仍不失为一位法力高强的君王,迷之世界的精灵们虽数量众多,却始终无法消灭外星大王。

为守护金刚石,迷之精灵们的统领者——斯格瑞特·怒风吹响了迫使迷之世界发出最后吼声的精灵号角。战至最后一息的迷之精灵们将迷之世界的能量尽数吸收,纷纷扑到外星大王的身上通过自爆与暴君同归于尽。斯格瑞特·怒风也因此成为了最后一位迷之精灵。

失去了能量的迷之世界迅速坍缩,并产生了足以将现实世界解构后通过地下隧道吸入迷之世界的废墟之中的极强引力。斯格瑞特·怒风为阻止现实世界之毁灭,用尽全身法术切断迷之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通道。耗尽法术的斯格瑞特·怒风陷入昏迷,透过被切断通道的残垣漂入了时空断层当中。

然而,承受了整个迷之世界能量爆烈的外星大王并未被消灭。难以令人想象的能量辐射使他周身发散着冰冷的固态火焰,苦不堪言的外星大王只好一丝不挂。更令外星大王感到绝望的是——死里逃生的他已经失去了全部法力,而想用现在的力量驾驭金刚石为己所用简直是天方夜谭。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来自于迷之精灵们的破血狂攻所产生的能量与他在战斗中所使出的法术皆被金刚石所吸收,并在复杂的激撞过程中孕育了新的生命——羊与狼。外星大王恼于新生命的诞生与自身力量的终结,气愤的他打算了结这只羊和这条狼的生命。

然而,小羊的咩咩叫声与小狼的待哺嗷嗷令外星大王杀心顿散。不再霸气外露的嗜血暴君因失去了法力而得到了爱,并意识到爱胜过自己之前所拥有过的任何魔法。君王在金刚石前流下泪水,为因阻止其野心而牺牲的千万迷之精灵们诚心祷告,并最终得到了金刚石的回应。金刚石赐予了羊羔与狼崽不凡的力量,使他们得以继续存活并生养众多。看着一天天茁壮成长的羊羔和狼崽,外星大王却始终无法拥它们入怀——因他周身发散着的固态火焰,那来自他贪婪罪恶的不灭咒诅。

一天,狼崽于青青草原之上闲游,听到那羊羔呼喊。原来羊羔发现了地下隧道的入口,而地下隧道的尽头则是飘渺的时空断层。断层外与现实世界接壤之所在,挂着斯格瑞特·怒风施法前脱下的统领披风与精灵王冠。

羊羔与狼崽将统领披风带回交给外星大王,外星大王穿上了它,并因它丝毫未受到自己表面1000摄氏度的高温所影响而大感惊讶。羊羔与狼崽在金刚石前为外星大王发愿,希望此刻良善的外星大王能够回到故乡,以爱沐养他的故土。外星大王为自己加冕,并在临走前膏立了狼崽和羊羔,分别膏他们为一族之首领,并赐名狼崽武大狼,赐名羊羔软绵绵。

别离之日,外星大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了武大狼与软绵绵。面对稚嫩的羊/狼族首领,他和蔼的说:“我还会再回来的。”软绵绵奋力吸着鼻子,武大郎则把这句话刻在了心底,并最终成为几百年后那位不肖子孙的名言。

然后,他登上飞碟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外星大王离开后,软绵绵与武大狼借助金刚石的力量封存了地下通道的入口,并起誓永不背叛彼此。软绵绵与武大狼商定草原历从3013年开始记录,羊历狼历皆囊括迷之世界的历法3000年,以纪念为保卫金刚石而牺牲的迷之世界。另外,他们在金刚石前立下契约,集二人之力封印金刚石,免得再有贪婪之辈垂涎金刚石之神威。

而金刚石见证了此契约,停止闪耀奇光,进入了休眠状态。

自那日起,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启程,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辉煌。

然而,随着外星大王的离去,权力的顶峰出现了短暂的空缺。在远离青青草原的极寒之地,有一双眼睛,正牢牢注视着珍奇的金刚石…

《极寒的背叛》
自金刚石前盟誓已经过去了一百年,羊族已开枝散叶,出现数个支族。狼族则销声匿迹,随着武大郎北上而族群迁移。

一天,软绵绵一行羊外出采集鲜草样本,发现了远处监视他的虎族士兵。软绵绵等羊不动声色的围拢过去活捉了虎族士兵,哪知那虎族士兵已病入膏肓。“我想他并非前来监视,而是前来求救。虎族必定发生了什么变故。”跟随软绵绵麾下第一猛将,大力羊提议由自己率领一支小队前往虎族首都虎堡调查,若无变故也直当归还士兵遗体顺便联络感情。软绵绵并不放心,改令正率领羊族第一军团驻扎在位于青青河西畔港口城市清水源的睡羊羊派遣一支侦察轻骑到虎堡附近了解情况。睡羊羊接到命令后火速派遣了自己的偏将诺羊羊东渡青青河,诺羊羊率领四十羊骑兵渡河后往虎堡门户险关兽王关的方向疾驰。一路上,诺羊羊发现了荒无人烟的农舍、农场,已被废弃的肉类养殖场,以及无人把守的关隘与险要。消息不断借由轻骑传回羊村大本营,经过与羊族第一科研干将浪儿羊的商讨,软绵绵认为一场可怕的瘟疫已经来袭,它所经之处必生灵涂炭、寸草不生。软绵绵下令羊族进入全面战备状态。浪儿羊组织羊族医疗部队负责防灾防疫的工作。

一路向东的诺羊羊受到来自大本营的命令,率队转折向北查访瘟疫根源。她远眺毫无生机的虎堡,发现城楼之上旌旗东倒西歪、不见守军,只是吊桥紧闭,似是在得知病疫爆发之后便升起吊桥严防外来生物进入,却仍遭瘟疫毒手。诺羊羊命属下图画虎堡毫无戒备的样子、标注出安全的路线后继续北行,直至虎国北界的军事重镇傲猫城。傲猫城原本驻扎着十万虎军,战斗力极为惊人,但诺羊羊进入傲猫城后发现四处白骨累累,空空的帐篷以及满仓的粮食与武器。诺羊羊命令侦察队私下搜索,以求寻得蛛丝马迹,然而却无功而返。诺羊羊沮丧之下命令全队进入主城暂做休整。

侦察队中的一员,一名年轻精干的羊族骑士西域刀羊在休整时提着火把仔细端详摸索主城内部的墙壁,发现主城内还隐藏着地下部分。他不等报与诺羊羊得知便因急于继续探索而沿着墙壁摸到了通往地下部分的密道。

“轰隆隆!!”一声巨响!震惊了仍在主城内休整的羊族侦察队。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立刻顶盔贯甲,扬起长矛,宝剑出鞘。在诺羊羊的指挥下,骑士们分成三组,严格按照步战队形向发出噪音的密道方向靠近。他们看见站在密道尽头的高举火把对着一个黑暗入口的西域刀羊,那黑暗入口还闪闪发出鳞光。诺羊羊抢步上前,刚欲言语就被西域刀羊脸上惊恐至极的表情所震惊。她扭头向着黑暗入口处张望,希望找出令西域刀羊如此惊恐的原因。

随后一向美丽聪慧的诺羊羊也呆立原地,不敢挪动分毫。

黑暗入口处的闪闪光亮,是西域刀羊手中的火把映在虎族将士们铠甲上的反光。

软绵绵向草原上分散各处的羊族分支族长写信,它们皆是软绵绵的第一代支族长们。在心中,软绵绵陈明大义,将瘟疫来袭的情况简单描述了一下,又将已遭瘟疫肆虐的虎族情况通告全族。浪儿羊负责书写信中的疫情通报部分,建议各族向羊村靠拢,参与疫病防治工作。写完信后软绵绵却陷入了纠结。毕竟目前虎族已经沦陷于疫病的情报只是基于诺羊羊侦察队的所见所闻,仅凭现在手头上一具老虎尸体,并不足以得出虎族全面沦陷的结论。现今羊族全宗族支派已经占据了青青草原南部的全部领土,若在此刻进行大规模迁移,势必令盘踞在东西两侧的苦瓜王国与龙之国肆机拓展势力范围,蚕食羊族领土。

“报!族长,有最新战报!”传令羊跪进指挥部。贴身护卫将报告接过来上呈,软绵绵边开边问:“哪来的?”

“羊族第一军团,军侦营营长诺羊羊。”

看罢诺羊羊的战报后,软绵绵立刻令大本营内所有的传令羊集结,将写给羊族各个支族的通报信件火速送达。“就算把马跑死也要给我把信送到!”软绵绵吼道。浪儿羊意识到问题出在诺羊羊传回的战报之中,细看之下,他发现诺羊羊在战报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四个月前,虎族族长虎千尊驾临北界傲猫城,目的是亲自召回阿咪老师。傲猫城的镇守者阿咪老师深受虎千尊信任,曾一同打下虎族全境。功成名就后阿咪老师婉拒了虎千尊要他担任国王之手的请求,带领一家人回到了北界傲猫城。无奈之下,虎千尊只得尊重挚友的选择,并启用了同样功勋卓著的恶虎滔天统管国家,作为国王之爪。恶虎滔天面相凶恶,杀人如麻,却实为一名好宰辅。他减轻课税,废除徭役,勤政爱民,与虎族群臣们讨论问题时虚怀若谷,堪称谦谦公子。然而觊觎国王之爪这一宰辅权位的还有好虎阿喵老师。好虎阿喵老师面相和蔼可亲,不忍杀生,却实为一名厚黑权术高手。他与虎千尊私交不错,打天下时常伴虎千尊左右,担任其内侍的重任。然而,他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对刚正不阿的恶虎滔天素无好感。

虎千尊打算在虎堡修建繁华不实的殿宇,工程包给了好虎阿喵老师的嫡系,恶虎滔天却出面阻止,不许虎千尊随意造殿。

虎千尊打算出虎堡行辕打猎,准备工作包给了好虎阿喵老师的嫡系,恶虎滔天却出面制止,不许虎千尊贪玩涉猎。

虎千尊打算大摆酒席欢宴群虎,酒会宴会包给了好虎阿喵老师的嫡系,恶虎滔天却出面制止,不许虎千尊沉溺美酒佳肴。

虎千尊打算提拔一批官员,人事工作交给了好虎阿喵老师的嫡系。人家都坐在家里等着数钱了,恶虎滔天却出面制止,希望虎千尊可以与众大臣一同面核提拔有潜能的官员。
每当好虎阿喵老师注视着恶虎滔天大人那因勤勉公事已经日益衰弱的虎躯之时,一个想法就会膨胀于他的虎头虎脑里:不整死你我就改名叫病猫阿喵老师。

借由职务之便,好虎阿喵老师翻阅宫廷典籍,遍查人事关系,最终查访到极寒之地有一味长生不老之灵药,保存在北方的蜗牛王国内。瞅准国事清闲之秋,好虎阿喵老师向虎千尊进言,希望可以前往蜗牛王国,寻回灵药,好教那虎千尊千秋万世。虎千尊立刻派遣好虎阿喵老师前往极寒之地的蜗牛王国寻药,同样,恶虎滔天出面表示反对。恶虎滔天认为极寒之地危机四伏,好虎阿喵老师一人前往恐不安全。然而这次,以往都对恶虎滔天言听计从的虎千尊表示要依从好虎阿喵老师,恶虎滔天耿直的性格使他坚持自己的意见,虎千尊和恶虎滔天互相瞪视,最后敬贤爱贤的虎千尊妥协了,他表示要将次计划搁置。好虎阿喵老师眼见计划将要达成,只差临门一脚,便躬身言道:“既然宰辅大人不放心好虎独行,不如宰辅大人与好虎同行如何?目前国事清闲,你我速去速归,取回灵药,岂不妙哉。”

恶虎滔天见虎千尊妥协,自知于情于理也该后退一步,便同意了好虎阿喵老师的计划,与他收拾一番,率领几个亲随护卫往蜗牛王国去了。

蜗牛王国正处于内乱之中,自老蜗牛女王牟牛牛故去之后,牟牛牛的两个儿子白牛王子和黑牛王子各率麾下军队争抢王位,此刻蜗牛王国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好虎阿喵老师一行虎从南方来,而此刻控制蜗牛王国南部的是白牛国王。白牛国王听说好虎阿喵老师一行虎的来意后,深知这是个千古良机,便意与虎族立下盟约,让虎族出兵住助自己平定北蜗牛王国。统一全境之日自当将长生灵药双手奉上。

恶虎滔天认为与蜗牛王国盟约会将虎族卷入蜗牛王国内政之中,于理不合,于族不利。好虎阿喵老师则以灵药为由主张签订盟约,引虎族大军前来助战。白牛国王对好虎阿喵老师萌生好感,好虎阿喵老师便写迷信通过亲随传给白牛国王,定下一条毒计。

几天后,白牛王国与黑牛王国开兵见仗,恶虎滔天与好虎阿喵老师虽白牛国王到前线观看战情。经过距离战场近千米远的一片黑树林时,一队黑牛国的骑兵突然从林中冲出。白牛国王的亲卫队立即迎战,白牛国王的亲卫队长澎恰恰则护卫着国王、恶虎滔天与好虎阿喵老师至一僻静所在待援。不一会几名亲卫队员也从乱马中杀出,前来护卫国王。亲卫队员们将国王、恶虎滔天和好虎阿喵老师团团围住,恶虎滔天眼见亲卫队不敌黑牛国的骑兵队,便命令自己的亲随护卫前去帮忙。好虎阿喵老师听闻恶虎滔天下令,便也带领自己的亲随护卫杀入黑牛国骑兵队中。恶虎滔天怕好虎阿喵老师安全有失,摘下一对双锤也准备加入厮杀。他催马临近骑士们相互厮杀的阵中,刚刚举起双锤,腰椎处即中一箭。白牛国王亲卫队队长澎恰恰手持弩弓又射四箭,箭箭命中恶虎滔天之要害,恶虎滔天来不及呼喊便遭暗算摔落下马。阵中人踩马踏,落马后的恶虎滔天再无获救之可能。好虎阿喵老师目睹恶虎滔天中箭落马,立刻在马上狂呼:“我们乃虎族来使,不过是来观看战情,实属中立。大胆黑牛国,竟用暗箭刺我族宰辅!此仇不报,我虎族今后以何面目自处。”此时白牛国大队赶到,黑牛国骑兵们落荒而败。

好虎阿喵老师成殓恶虎滔天的尸体后拜别白牛国王,回到虎堡将经过添油加醋一番,虎千尊因恶虎滔天之死而深深悲痛,又因黑牛国之胆大妄为而雷霆大怒。他立刻命令好虎阿喵老师统帅两万虎族精兵介入蜗牛王国的战事,摧垮黑牛国,为恶虎滔天之死讨回公道。好虎阿喵老师率领部队刚走,黑牛国来使咚咚锵率使团来朝觐见。虎千尊虽在盛怒之下,但仍允许咚咚锵一费口舌。咚咚锵表示当日黑牛国骑兵队的指挥官便是他,而澎恰恰则是自己的亲哥哥,是黑牛国在白牛国最靠近国家中枢的内应。白牛国王当日御驾亲临的情报便是澎恰恰一早飞鸽传书,咚咚锵才会有所准备。当日在阵中,他目睹澎恰恰提弩射倒恶虎滔天,随后听到好虎阿喵老师之吼才顿感大祸临头。他认为此事疑点很多,希望虎千尊可以明察,免得刀兵四起生灵涂炭。

虎千尊当下带领咚咚锵前往北界傲猫城,便有了两个月前傲猫城虎千尊与阿咪老师的会面。阿咪老师听完咚咚锵的叙述和虎千尊根于好虎阿喵老师描述的转述,得出好虎阿喵老师恐意欲谋反的的结论。他要求虎千尊立刻回虎堡备战,自己则亲率傲猫城九万虎军同黑牛国使团一道去黑牛国说明情况,压灭也许已经被好虎阿喵老师所点燃的战火。
阿咪老师临走前命独生子泰哥领一万虎军守住北界傲猫城,反复强调此处是虎族北境之门户,若此地失守则北境尽失矣。泰哥年纪尚幼,阿咪老师又留下自己的心腹大将迅猛虎以及其他几个家臣的辅佐泰哥,泰哥在他们的帮助下才能勉强调配一万虎军把守城池。阿咪老师率军走后不到三天,一队哨骑回城,说阿咪老师的大军遇到麻烦,需要急调三千虎军排险。泰哥心系父亲安危,立刻与家臣们商讨对策。大将迅猛虎讨令,要率领三千虎军出城支援,泰哥赶忙同意,这也造成傲猫城略微空虚。大将迅猛虎率军出城之后,这队哨骑留在了傲猫城中。

四天后的深夜,这队哨骑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好虎阿喵老师的几员心腹部将与精锐护卫。他们一队趁夜在傲猫城中放火制造混乱,另一队突袭城门守军,猝不及防的城门守军全军覆没,城门洞开。早已埋伏在城外的一万五千虎军杀入城中,逢虎便杀。泰哥在几位家臣的拼死掩护下逃离傲猫城,傲猫城失陷。泰哥与几位家臣追上了迅猛虎的三千虎军,为傲猫城之失陷恸哭不已。迅猛虎经验丰富,知道占领北境后的好虎阿喵老师必定对虎堡不利,他建议几位家臣保护着泰哥前往虎堡,抢在好虎阿喵老师进一步行动之前让虎千尊有所防范;而他自己则火速率军赶上阿咪老师,让阿咪老师率大军来攻取傲猫城,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迅猛虎率军赶上阿咪老师的时候,阿咪老师已经把大军拉到蜗牛王国边境了。因为阿咪老师生怕好虎阿喵老师已经率虎军投入战斗,那么事情将变得极为棘手。迅猛虎率领八千人赶上阿咪老师,向阿咪老师报告了傲猫城之失,急得阿咪老师直挠耳朵。

正在此时侦察虎来报,说黑牛国也倾国之力派遣了四万军队前来与阿咪老师的九万虎军对垒。阿咪老师召来咚咚锵,让他与使团回黑牛国现行说明情况,讲明自己并不是率领军队前来征伐;又命迅猛虎率领本部的八千人,加上自己麾下的两万人回国取傲猫城,如此分兵也可对黑牛国表示善意。咚咚锵说,自己一人回国即可,使团便留在军中以便通讯,阿咪老师也允许了;另外派出快马加急传令虎,把此刻大军与黑牛国军队对峙的情况送往虎堡,呈虎千尊圣阅。

咚咚锵第二天一早便回黑牛国的军阵,当夜,使团突然袭击阿咪老师的中军,四处放火造成大乱。黑牛国四万蜗牛军全线进攻,中军大乱的虎军群龙无首,根本无法抵御四万蜗牛军有预谋的疯狂攻击,迅速陷入崩溃境地。在中军营帐休憩的阿咪老师被部将们保护着杀出乱军之中,率领两万残军与一万后军一口气后退五里,却发现迅猛虎早已率军在此恭候多时了。他率领两万八千虎军直冲阿咪老师军阵,阿咪老师变阵迎击,却得到背后有两万多黑牛军,显然已经消灭了自己的大军,已经由背后向自己掩杀而来。此时的阿咪老师回想迅猛虎关于傲猫城的叙述才反应过来,原来迅猛虎讨令率三千人出城乃是计策,好虎阿喵老师所部扮演哨骑的奸细已经在谎报军情的那几天暗地里买通了迅猛虎,只等迅猛虎率兵出城便与好虎阿喵老师的五千精锐虎军合兵一处了。为的便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宰杀阿咪老师。

然而阿咪老师早已看穿了一切。

他沉着冷静,下令命士兵们大声向迅猛虎军阵呼喊,迅猛虎则忽略了自己手中仅有五千虎军效忠于好虎阿喵老师,其余两万三千虎军乃是从傲猫城带出,刚刚失去了家园的阿咪老师之嫡系。他们听到阿咪老师部向己呼喊,立时陷入大乱。阿咪老师则趁机率军猛攻迅猛虎军阵,五千虎军在阿咪老师的盛怒之下毫无反抗之力,被迅速打垮。迅猛虎想杀出重围,却迎面碰上了阿咪老师。

“还望大人不要怪我。我随大人您前后征战数十载,大小战役不下千回,论身上的伤疤就有几十处。可当国家平定,您却拒绝了宰辅之位,将一切拱手赠与那恶虎滔天。大人,如今您是北境之王,可我呢?随您征战大半生,我又得到了什么?”

迅猛虎说罢摆刀来劈阿咪老师,阿咪老师苦笑着摇头,提枪便刺迅猛。二虎争斗四十余合,称二马错镫之机,阿咪老师扭身施出回马枪,一枪扎死了迅猛虎。

随后,阿咪老师命令虎军服装反穿,遍插迅猛虎军阵之旗帜,待黑牛军两万余兵士到后,以为阿咪老师已全军覆没。阿咪老师趁势发动进攻,认为己方已大获全胜的黑牛军毫无防备,被五万虎军团团包围,后被分割消灭。乱军之中,虎军士兵活捉了咚咚锵,阿咪老师下令先将咚咚锵阉割,再将腐去之物烹熟喂给他吃。咚咚锵受此严刑,立刻召出了一切:澎恰恰与咚咚锵确实是兄弟,但澎恰恰并非黑牛国打入白牛国的奸细,反之咚咚锵才是白牛国打入黑牛国的奸细。当日好虎阿喵老师与白牛国王密信定下毒计,并不惜以身涉险,令恶虎滔天举锤助阵被害。后面见虎千尊颠倒黑白,巧言令色一番,诱出傲猫城的虎族北境精锐,好虎阿喵老师则趁机夺取傲猫城,率部由傲猫城北上掩杀阿咪老师的大军。阿咪老师的军队到了蜗牛王国边境,所见的黑牛国军队实际上也是白牛国军队穿了黑牛国军服乔装而成,至此远在虎堡的虎千尊也得知阿咪老师实乃率军与黑牛军对峙。此时,白牛军迅速发动突袭,消灭大军,就算阿咪老师可率残部退回北境,也会被迅猛虎和好虎阿喵老师截杀而死。对于远在虎堡的虎千尊来说,这些账都会算到黑牛国的身上,与白牛国毫无干系。至于之前咚咚锵对虎千尊说的“疑点多多”,也都会被虎千尊归结为黑牛国的计略,所以就连恶虎滔天之死也一样会按照好虎阿喵老师所说的归于黑牛国头上。

阿咪老师平静的听完这一切,沉思了一会便命咚咚锵签字画押,并请军医静心调治咚咚锵,以便日后在公堂上与白牛国和好虎阿喵老师当面对质。另外派出快马传令虎携带阿咪老师以最精炼的语句写成的手书,辅以紧急通讯北境令小鱼干送交虎堡。

目送传令虎消失在草原之上的剪影,阿咪老师下令开拔,全军前往傲猫城与好虎阿喵老师决一死战。

好虎阿喵老师早已探得消息,迅猛虎与黑牛军的夹攻之计不但未成,反而使阿咪老师汇军一处,并得知了真相。好虎阿喵老师毫无束手待毙之意,他立刻手书一封,派专虎送往白牛国,希望白牛国再度派出援军前后夹攻阿咪老师。然后他又写了好几封书信,皆派专虎送往虎境各处,联络旧部准备反叛。

这些传令虎毫无例外的被阿咪老师截住并策反,带回了阿咪老师伪造的回信,并与好虎阿喵老师商讨了汇军来援的时间与地点。好虎阿喵老师与各旧部的几次通信,结果都被阿咪老师提前设了圈套。

在几个星期后的一个雪夜,好虎阿喵老师率军出城来到事先商谈好的集合地点,准备集合大军后扑向阿咪老师的军阵,与已经“按计划”准备好的白牛国军队前后夹击阿咪老师。

待到好虎阿喵老师率小队而来,阿咪老师伏兵四起,围住了好虎阿喵老师的队伍。阿咪老师本着曾共侍一主的的同僚之谊劝好虎阿喵老师下马受缚,接受审判,或还可讨得一条虎命。好虎阿喵老师不仅镇定自若,更劝阿咪老师投降,免得全家灭门。

“阿喵老师,你这又是何苦。我儿子泰哥已经前往虎堡,与千尊陈明前后真相。咚咚锵招供后,我也写了亲笔书信送交千尊御览。恐怕眼下千尊已亲率卫队赶赴这里,你若不现在投降,恐怕到时我也难在千尊面前为你求情!”

“阿咪老师休要再费口舌。来,你看这是什么?!”好虎阿喵老师边说边丢过一颗头颅,阿咪老师接住后借着火把一看,大喊一声:“啊!这是我儿泰哥!你!”

好虎阿喵老师看着阿咪老师痛哭震惊的神情肆意大笑,坐在马上摆摆手:“来啊,都给他丢过去!”随后从好虎阿喵老师的队伍里又丢出几颗虎头,皆是阿咪老师的心腹家将。“另外告诉你一件事,阿咪老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截获了我的信件?我传信从来都是使用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鸽,而不是用传令虎!被你策反的那些传令虎所携的信件,本来就是为将你引入彀中!来啊,给我杀!”随着好虎阿喵老师的一声令下,周围喊杀声四起,原来从各地赶来的叛乱虎将们早已率军埋伏在附近,反把阿咪老师所设的埋伏圈反包围了。

既然已深陷绝死无生之地,阿咪老师决定死战到底。他左手持矛,右手持刀,身先士卒杀向好虎阿喵老师。好虎阿喵老师曾以为将泰哥之颅示以阿咪老师将使阿咪老师震惊之余失去战斗意志,哪知道阿咪老师盛怒之下勇猛百倍,刹那间已经连斩好虎阿咪老师五员大将。身边贴身部将劝好虎阿喵老师快走,但在小包围圈之内,阿咪老师的军兵仍占据数量优势,好虎阿喵老师无法脱身。就在好虎阿喵老师挥舞战刀苦苦抵挡之际,阿咪老师已经纵马杀到,一枪扎透了好虎阿喵老师的咽喉。随后阿咪老师弃矛用刀,在部下的蜂拥下硬是杀开一条血路。主将已死的反叛势力见阿咪老师已经杀透重围,立刻起了摇摆之心,有些叛乱虎将甚至打算放下兵器。

不一会,杀出重围后的阿咪老师已经统结了突出包围圈外的零散兵力卷土重来,与仍在圈内的虎军内外呼应,大有全歼叛乱军之势。叛乱军心里没底,在这雪夜中也不清楚自己还有多少战友,毕竟叛乱军的统筹规划由好虎阿喵老师一虎负责,它这一死军心大乱。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放下武器!”阿咪老师带头大喊这四个字,使得呐喊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给叛乱虎军以极大心理冲击。他们纷纷放下武器投降了。

阿咪老师的虎军给这些叛乱军排序甄别到天明,终于把战俘们全数带到战俘营。叛军除了战死的,一共还有一万四千余虎。

阿咪老师站在山坡上向下俯瞰这一万四千余虎,泰哥的头颅摆放在他的脚下。
“一个不留。”

阿咪老师下了这道命令的后半部分。以战俘营为目标,周围的羽箭如同飞蝗一般腾起,然后扎入战俘营内一万四千余只已经放下武器投降的虎军身上。

七天后,重新夺回傲猫城的阿咪老师收到虎堡而来的消息:泰哥与家臣们从未抵达虎堡,而写有咚咚锵供词的传令信也从未送达。他们都被好虎阿喵老师的部将在中途截杀了。只得到过阿咪老师由蜗牛国边境送回的战情报告的虎千尊听闻大军遭黑牛国军队袭击后的消息便率军御驾亲征,在阿咪老师平叛的当口已经连同白牛国踏平黑牛国了。然而虎千尊却在与白牛国王的庆功欢宴上遇刺身亡,事后仍留在白牛国内的虎军也遭到白牛国军队的突然袭击,全军覆没…

未等阿咪老师整装出阵,挥师北上为虎千尊报仇,又有消息从虎堡传来:虎千尊攻入黑牛国国都之时,黑牛国王自缢身亡,留下所谓的传世灵药。然而,那灵药实际上是一个恶毒的咒诅——瘟疫蜗牛。此瘟疫蜗牛已经发挥效用,白蜗牛国已经全国爆发瘟疫,虎堡也未得幸免。虎族全境生染瘟疫已经是时间问题,并且随着咒诅的进一步发效,整个青青草原的生灵都会被此咒诅所殁。
阿咪老师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命令剩余的虎军护送粮饷物资们进入傲猫城,然后带领全城军民躲入了主城的底下厅室,希望可以躲过瘟疫。
后诺羊羊率领侦察队摸进傲猫城,年轻的骑士西域刀羊无意间发现了阿咪老师的虎族人,才确知一场空前恐怖的瘟疫即将席卷草原。

看罢诺羊羊的战报,浪儿羊陷入沉思。软绵绵的安排虽可称得上合情理,却总有那么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再看诺羊羊的战报,也似有一些驴唇不对马嘴、前后矛盾之处。浪儿羊试着理出头绪,却发现那股怪异的感觉难以言表也不好理清。他只得起身踱步,直到软绵绵撒派传令羊后回到帐内。
“族长,我觉得事情略有蹊跷。”
“说说你的看法。”
“我说不上来,但要说瘟疫降至,恐怕也…目前就让羊族各支族向羊村移动,这…”
“没时间了。”软绵绵决绝道,“我乃一族之长。也许目前的情况尚不明朗,也许我现在所做出的决策并不完全正确。但在此档口,我最不能做的就是无作为。我的一生,就是在攀登一道责任的阶梯。”

“你说啥!?你的一生是啥!?你把最后一句重复试试!?”

经过与软绵绵的交流,浪儿羊虽仍未得出结论,却已经坚定了此事背后有鬼的疑心。他将科学部队的日常工作委托给副手,单羊独骑离开了羊村,在距离羊村百里的地方建立了羊家堡,号召散居于羊族各地的羊羊们搬入堡内,备粮整军以防不测。羊家堡内,浪儿羊结识了慢爸爸与慢妈妈,并将自己的科学知识尽数传授于这对夫妇。

软绵绵下令让诺羊羊引虎族的幸存者们来羊村避祸,另一方面他忙于划定各支族迁入羊村后的新边界。

经过半年时间,他发现了两个聪慧的羊族少年,足以托付重任。两个少年分别名为天神和快羊羊,软绵绵将羊族历史的记载工作交给他们,并告知他们一些重大机密。

诺羊羊带着阿咪老师的虎族余部进住了羊村,羊族高层与虎族高层大摆酒宴。宴会上,经过半年多朝夕相处的阿咪老师对美丽的诺羊羊表达了爱意,诺羊羊也钟情于阿咪老师的勇猛虎躯。

阿咪老师曾恐诺羊羊因虎羊有别为由拒绝自己。诺羊羊深知阿咪老师的顾虑,于是借这次宴会的机会为羞涩的猛虎献歌一首:《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于是羊村双喜临门,又接着举办了诺羊羊与阿咪老师的婚礼。

又过了半年,众支族已经完成了群族迁移的准备,开始迈出各自的领地、城堡,向以羊村所界定的新疆界迁徙。看到虎族与羊族专心准备对抗疫病,软绵绵决意在此刻离开羊村。

一个月后,软绵绵出现在黑牛城国都的宫殿前。一个月里,软绵绵途经无数村落来到这里,所见皆是破败衰落之景。然而所有软绵绵落脚之所皆有一股怪味,那是一股曾经令他无比熟悉,却已经回忆不起来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我老了吧。”软绵绵这样安慰自己。

他走上已经略显破败的宫殿,战火曾在这里终结,伟大的虎千尊骑乘战马越上天台,率军一路杀入宫殿之内。而朝殿之内,便是黑牛国王自缢身亡之处。他的尸身早已被切碎喂狗,这也是虎千尊的命令。此刻,黑牛国王的王座上,静静摆放着那个致命的瘟疫蜗牛。

金刚石曾赐予我不凡的力量,使我免受这恶毒咒诅的侵袭。也只有我,被金刚石赋予了力量的我,才可以封印此毒物。

软绵绵口中念念有词,向瘟疫蜗牛大步走来。瘟疫蜗牛渐渐变大,蜗牛壳露出的缝隙足以让软绵绵进入。软绵绵使用了全身的力量来净化瘟疫蜗牛,这使他必须终身留在蜗牛壳内。

也许是它封印了我,也许是我封印了它。但我必须要这么做。因为我的一生,就是在攀登一道责任的阶梯。软绵绵视死如归,缓步踏进瘟疫蜗牛内。当他随着瘟疫蜗牛越变越小之时才猛然觉醒,意识到那自己百般回忆却始终无法想起的味道,是狼的味道。

“不是瘟疫!是狼!”软绵绵使劲全身力量意图撑住不断缩小的瘟疫蜗牛,结果却是徒劳,几十秒后,瘟疫蜗牛被软绵绵封印已毕,凭空消失在大殿之上。

百年前,软绵绵与武大狼在金刚石前立下契约,只有二人共存于世,金刚石将被封印。
百年后,在软绵绵封印瘟疫蜗牛的同时。青青草原的最深处,那颗珍奇的金刚石,重新开始绽放光彩。

极寒之地,两匹狼垂爪而立。

为了这一刻,它们已等候了太久。

《草原的哀嚎》

智羊羊
软绵绵的下落仍旧成谜。虽然天神与快羊羊派出过无数哨骑前去寻找,软绵绵却仍旧踪迹皆无。虎族经过一年的时间已经基本适应了羊村的生活节奏,诺羊羊与阿咪老师也已有了爱情的结晶——智羊羊。虽然年纪小,但智羊羊调皮捣蛋的水平丝毫不逊于略微年长的天神或快羊羊。他的壮举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在足以记入青青草原史上的那一天烧毁藏书室内天神和快羊羊费尽心力整理的《羊历简史》,也因此被母亲诺羊羊关入小黑屋思过。

当夜,智羊羊在黑暗中领悟了杠杆原理,利用一根破木棍撬坏了门锁,实现出逃计划。接近夜半时分的羊族大多醉入梦乡,防务多半由虎族精壮卫士担任。只是那一夜,虎族的卫士们已经加倍。智羊羊摸过数个明哨,躲过数个暗哨,打算从流入羊村的一段青青河逃离羊村,投奔百里外的羊家堡。

一个月前,智羊羊的挚友邟羊羊因受不了羊村压抑沉闷的气氛趁夜出逃,离开前邟羊羊曾对智羊羊提起过羊家堡——那是一片充满科学畅想的乐土。对智羊羊来说,邟羊羊算是唯一一个可供倾诉的对象。母亲?诺羊羊已经被提拔为羊村护卫团的副团长,军职仅在丈夫阿咪老师之下。阿咪老师对智羊羊十分严厉,不过这也为智羊羊打下了夯实的武学功底。诺羊羊具备极高的兵法造诣,尤其擅长战术侦察。由于智羊羊聪明好学,在这方面深得母亲真传。眼下他躲避岗哨和巡逻虎们的功夫就要归功于母亲的谆谆教诲。

至于此夜卫士加倍的原因,智羊羊也略知一二,这是因为他使用了邟羊羊千奇百怪的发明之一——顺草耳——偷听过来的结果。那次他本想听得羊村最新的岗哨部署,却在羊村的军事例会上听到了可怕的事情。宣讲这件事情的羊声音沉闷,一听便是少年老成的天神,他沉闷的声音带来一个枯燥的消息,对羊村西南方四百里处的侦察发现,已经失去联络一年的支族山羊族全族皆被屠于那里。虽然已经过去了快一年,尸骨遗骸却仍暴尸于烈日之下。军械粮草锣鼓帐篷等一切物资皆无所踪,据推测是奇袭山羊族的军队在打扫战场之时作为战利品掠走,当然也不排除是出于对这些物资的觊觎故此才痛下杀手。

快羊羊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失去联络九个月的支族机械羊也遭灭族大祸。机械羊族一向以羊中战力第一自居,拥有极高的机械化技术,就连浪儿羊都曾经留学机械羊族。经过对战场的勘察比对,发现机械羊族的首领死于一对利叉之下,与山羊村长死于双刀之下不同,所以极有可能是不同物族在相近的时间点对两个支族进行了袭击。

智羊羊所期盼听到的消息一般由父亲阿咪老师进行汇报,自己的母亲诺羊羊则负责对原虎族领地的搜索。只是这个任务已经不得不终止,那也是自己的母亲转而担任护卫团副团长的主要原因——派去原虎族领地的侦察羊皆踪迹全无,杳无音讯,毫无例外。诺羊羊曾一度坚持自己可以带队出发,但阿咪老师以照顾智羊羊为由软化了她,带队者就换为西域刀羊。年轻的西域刀羊刀法精湛,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徒弟——刀羊三剑客与自己的儿子小刀羊。小刀羊的刀法略显生疏,刀羊三剑客却在历次羊村大比武中屡屡拔得头筹,数次击败智羊羊和邟羊羊。西域刀羊率领一支二百骑、由精锐虎族兵士与羊族骑士所组成的搜索队出发了,当然带走了他的三个高徒与爱子。那也成了智羊羊与他们的最后一面,自此搜索队如泥牛入海一般音讯皆无。邟羊羊与刀羊三剑客关系极好,经常从他们那里学些杀招,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从羊家堡偷偷溜出来的羊兄弟——熏羊羊和沐羊羊。据年轻的羊兄弟说,他们打算趁年轻出来见识见识这个广阔的世界,使他羊不能小看他们年轻。这对兄弟实力过羊,合体技可释放烟雾,不但大为增强法力,还能领对手致幻。这种稀奇古怪的妙招立刻吸引了邟羊羊,使他立刻打点行装计划出逃。

出逃的那一夜,邟羊羊与熏羊羊通力协作放倒了羊村门口岗楼上的两个明哨,在暗哨尚未发觉以先跨上沐羊羊一早偷出的三匹战马挥舞马鞭绝尘而去。智羊羊则做了替罪羊。鉴于他和邟羊羊的坚固友谊以及对羊家堡所表现出来的浓厚兴趣,羊村从上到下认定他亦是同谋,只不过在出逃之时年轻的叛逆三羊背叛了他,将他留在羊村承受一切责难。
智羊羊百口莫辩,虽然父亲严厉的目光与母亲凄凉的沉默并未使他屈打成招,但一封从他床下搜出来的密信彻底瓦解了他的抵抗。这封密信的落款是邟羊羊,信中揭露了逃离计划的成型与执行,字字句句直指智羊羊。最有趣的是智羊羊从未见过这封信,但邟羊羊的确在逃离之前的那一天前来拜访智羊羊。

智羊羊认定这种行为该被定性为栽赃。

阿咪老师表现出了难得的耐性与和善,但这些美好的特质在与儿子促膝长谈五个小时后消泯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皮鞭与投石器。诺羊羊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坚决支持自己的儿子,并为自己之前的沉默向儿子道歉。虎毒不食子,阿咪老师也不忍真正下手拷打智羊羊,他请求天神和快羊羊让此事了结,自己愿代子受罚。于是在三鞭之刑后,智羊羊恢复了天真散漫的羊羔身份,帮母亲则日夜照料父亲。

只是他仍旧想着出逃,去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瘟疫之地,去见见这个更大的世界。

“从今以后,我们不再向瘟疫之地派遣搜索队或侦察羊。他们的杳无音讯证明了这一点——瘟疫降至。另外,鉴于机械羊支族和山羊支族的不幸遭遇,岗哨从今日起加倍。各部门加紧加快准备工作,咱们得挺过这次瘟疫,也得提防隐藏在暗处的仇敌,如果有的话。”天神沉闷的声音再度响起,会议结束。

当天智羊羊便烧了藏书室的《羊历简史》,随后光荣入黑屋,再然后光荣越狱。现在他绕开羊村最北边的岗哨,已经翻墙而出。

再见啦,羊村,再见。

等我看过这个更大的世界,到那时再见吧。智羊羊暗自在心中立下志愿,开始向百里之外羊家堡的方向奔跑。然而没跑几步他便与一队巡防的哨兵擦肩而过。

不对。

智羊羊藏在草丛中窥视着这队兵士,发现他们皆身披重甲。巡防的哨兵穿皮甲即可,为什么会有选择穿着重甲巡防的兵士呢?智羊羊待他们过去,立刻起身向着羊家堡猛冲。他边跑边回想刚才略显奇怪的队伍,猛然意识到其中一个甲胄是那么熟悉。太熟悉了,反而一时想不起来。

阿咪老师
身披重甲的阿咪老师伫立于羊村大门前,冰冷的月光倾泻在甲胄叶片上。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四年前在北界傲猫城,千尊带来了恶虎滔天与好虎阿喵老师。还有两个,是两头狼。它们两头狼相貌相仿,脸上都有伤疤,像是钝器所致。笑容与他们实在是不相配,太不相配了。他们满脸堆笑地奉承着千尊,生怕千尊听不懂他们的谄媚似的。但当我看过他们安放在马上的兵器时,突然意识到他们二人恐怕不是简单的谄媚之徒,那对双叉和双刀显然沾染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他们带来了一个周密详实的计划。羊族年迈的族长软绵绵曾与狼族不朽的领导者武大狼在传说中的金刚石前立约,只有二人皆在时金刚石才可被封印。现在武大狼意欲统治这片草原,得到金刚石之力,事成之日将与虎族平分天下。

千尊雄才大略,他当然答应了。为此,我们得演一出戏。一出好戏。狼族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蜗牛王国,杀绝了它的臣民,吊死了蜗牛女王牟牛牛与她的王子们。虎族则全境调动起来,北境住民整体向南境迁徙,将虎堡以北塑造成瘟疫肆虐之地。千尊也趁此机会完成了一次对朝内异己的大清洗——尸骨则存于傲猫城,由我分配它们暴于荒野和城内,顺便布置大战后的景象。要编故事,还要演,这实在不符合虎族的生存之道。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好在羊族的领袖们并未怀疑我们故事的真实性。倒也有一个怀疑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浪儿羊。可惜他无力左右软绵绵的裁决,只能以离开作为无言的抗议。一直以来,我都不动声色的做着支持断绝羊村与羊家堡联系的工作,而我的确成功了。如今,软绵绵被瘟疫蜗牛封禁,羊村孤立无援,各支族皆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一切都按着我们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实施。

屡次派出的搜索队、侦察羊,自然是踏上虎族的地盘便被解决掉了。死羊不会说话。陈尸草原之上的两个支族也是我们有意为之,目的便是令羊村加强戒备,加大虎族军势在护卫团中的比例。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天神和快羊羊的年轻非但没有阻碍我们的计划,反而成就了我们的计划。他们大笔一挥,把羊村的夜间防务都批给了我们。

不能等了,不能再等了。没有机会如同现在这样,可以一夜之间将羊们一网打尽。

“阿咪老师,已经午夜了。”一头虎士向阿咪老师低语道。

“好,迅猛虎。”阿咪老师看着羊村大门柱子上的羊头木雕,无法抑制自己嘴角的上扬。这样的城镇不管居住多少年,还是无法对其产生一星半点儿的感情啊。

“动手。”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羊村的夜袭计划由狼族与虎族共同谋划,具体行动由狼族大将军千羊斩全权指挥。与此同时发动奇袭的还有由黄太狼、黑太狼父子所统领的第四野狼军团,目标是港口城市清水源;由七大恶狼所统领的第六野狼军团,目标是由大将睡羊羊所统领、负责羊村外围防务的羊族第一军团。至于长期与外界相隔绝的羊家堡,由虎军的恶虎滔天率领虎军第一卫全力进攻。与此同时,监视着各羊族支派的狼族队伍也会对它们发动攻击,力图将其尽数歼灭,全面接管羊族领地。

转眼间,羊村已燃烧于熏天烈焰之中。负责夜间防务的虎军们有组织的破门而入,击杀尚未清醒的羊族兵士。对于平民住户,则直接堵上其门户后堆柴烧屋,后羊称为烤全羊。虎军们动作利落,速度极快,羊族兵士们尚未有所反应便被歼灭大半。瞭望塔上的虎军们搭弓放箭,利用优势地位狙击小股的羊族兵士。负责守卫羊村政府以及羊津大学的羊族兵士们迅速集结,在羊村实验室附近救下了从住宿区由护卫掩护才逃出的天神与快羊羊等羊村政要,随后兵士们列阵抵挡随即而来的虎军。虎军们深知羊军的战略战术,加上人数众多兵器齐备,仓促间集结起来的羊军完全不是敌手,短暂的反抗后也全军覆没,只有少数精骑护送两位年轻村长以及政要们杀出羊村逃往羊家堡。

羊村大礼堂成了另外一个羊群处决场。因为羊村大礼堂为重要设施,羊村多次举行重要活动之所在,更因其临近羊村护卫团总部,所以守卫森严,屯有羊军众多。阿咪老师早就将护卫团部署就透露给了狼族。大将军对此极为重视,专门派出狼族王子小白狼率领狼族近卫军攻坚。经过血战,羊村护卫团的抵抗全线崩溃,狼军与虎军里应外合,通过羊村多个大门浩浩荡荡杀入村中,而村内的村民们也十有八九被虎军屠害殆尽。粮仓内,软绵绵百年之储付之一炬。羊族族库内,大笔大笔的财富被虎族与狼族瓜分。羊村医务室被毁,大批药材也被虎狼占据,不符合虎狼生理结构的大量医药典籍也一样进了火坑。虎军们杀入羊村实验室,从实验室中拉出数门攻城炮用以攻坚,轰塌了羊村内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羊军阵地。

在火光中,月光算得了什么。这才是虎该做的事。比起火红的我们,白色的羊羔根本不配存活于这草原之上。阿咪老师独坐在自家门口,看着周遭的房屋熊熊燃烧。
我在等她,她很快就会来的,因为她的儿子还在里面。

我们的儿子。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阿咪老师以为自己的内心会很兴奋,会充满期待,希望看到自己妻子惊愕的表情。这一刻他已经等待多年了。在他的内心,曾无数次图画妻子可能作出的反应。但当这一刻真正要来临的时候,并没有兴奋,也没有期待。阿咪老师的内心很乱,他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不然大人您先去大礼堂那边,这里交由我们善后。”迅猛虎建议道。

他总是明白我的顾虑,真是尽责的家臣。

“不用你们,她是我的。”

她会说些什么呢?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啊!”“噗!”随着几声惨叫,一匹战马已经由远处飞驰而来。马上的身影灵动且富有力量,诺羊羊挥舞宝剑一路杀将到此,此刻她的马脖上已经挂了七颗虎头。看到自己的丈夫坐在门口,长矛插在他面前,她感到无比踏实。

“是你的手下叛乱了吗!?他们到处都是!我们守不住了!”她边喊边向我走来,摘下头盔后随手扔到一边,宝剑归于鞘内。“智儿呢?快,我们得护着他杀出去!”
她在我面前总是褪下所有武装的。她总是这样。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阿咪老师静静的看着她,缓缓站起身来,拔出了倒插在地上的长矛。

“你…怎么…他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她停住了,不再向我靠近了。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按在剑柄之上了。我们数年之间缔造的信任,也就只值这几秒而已。信任这种东西,真是不太可靠。

“重新介绍一下,”阿咪老师伸手直着诺羊羊对迅猛虎说,“我妻子,诺羊羊。”
然后他转头对着诺羊羊说:“我家臣,迅猛虎。”
“夫人,您好。”迅猛虎躬身施礼。

“你!!!他!?他没死?你!难道你……难道你做了奸细!?”

盼到了,终于盼到了。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表情。

但是,我并不开心。

“拔剑吧。”我看着她的表情由错愕到难以置信,随即愤怒的扭曲起来。

她拔剑了。

剑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不,刺中的是心。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诺羊羊三步近身已经同时刺出数剑,阿咪老师单手持矛格挡,脸谱化的沉静表情下毫无战意。诺羊羊剑法超群,接连几剑皆冲要害,阿咪老师不得不用力横矛封剑,趁错身之机借枪攥猛击诺羊羊的肋下,反手把矛尖点向了诺羊羊的粉颈…
他停住了。

短暂的停滞给了诺羊羊反戈一击的机会。长剑由阿咪老师腹部斜刺向上,意图一击必杀。

“噗。”一支羽箭正中诺羊羊的心窝,她被顶得倒退几步。迅猛虎丢下长弓拔出了佩剑。

“你给我退下!她是我的!”

不知怎的,看着她倒下,我的心好痛。

“退下!!!”阿咪老师一只手挥舞长矛,一只手揽住倾倒下去的诺羊羊。

“智儿,他…”诺羊羊摸索着箭杆,用沾满鲜血的手轻抚丈夫的面颊。

“他没事,我还没杀他。” 他真的没事,我没能找到他。他撬坏了小黑屋的门,不见了。我这几年为他精心打造了一套小型的虎用盔甲,没用上。

“你…有没…有…爱过我…”诺羊羊努力收拢自己已经发散的目光,盯着阿咪老师的双眸。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我是虎。”他轻轻说道。

诺羊羊不动了。

他紧紧搂着诺羊羊。

“大人…我们该走了。”

“迅猛虎,你靠近些。”

“是?”迅猛虎边应承边向阿咪老师紧走几步,低头踩烂了附近一个绿油油的东西。那东西溢出汁液,迅猛虎并未在意。

“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阿咪老师抬头看着自己忠诚的家臣。

莫太狼
对于我来说,生命的意义只有一个字,冷。生命最初的意义是族群赋予的,对于我来说此言非虚。

狼族的大本营建立在极寒之地,自有史以来便聚居于此。我曾有幸见过老祖宗武大狼,但它早已失去语言能力,落寞的生活在极地最深处,终日与虎鲸相伴。

现在狼族的实质掌权者是老白狼。它也是狼族的第二代狼王。它的独生狼小白狼,自然是我们狼族的储君。小白狼还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名叫红太狼。暴雪中降生的红太狼天生便拥有极高的体术天赋,尤其擅使一对平底锅,最勇猛的狼族战士都要惧她三分,除了小白狼。作为老白狼的独生狼,小白狼承继了来自父辈的强韧与狡诈,师从千羊斩——说到这位千羊斩,那可真是活传奇。千羊斩曾率五百精锐狼骑兵飞驰于青青草原之上,辗转四个月将羚羊、盘羊二族尽灭,亲手斩羊不下千只,故此得名“千羊斩”。千羊斩的后背有一道致命伤留下的伤疤,那是在混战中,盘羊头领与其卫队长联手夹攻给他留下的。现在,那盘羊头领和其卫队长的头颅仍悬挂于其寝室,与羚羊领队的脑袋一同成为绝妙的装饰品。

说来也有趣,老白狼与武大狼本是一体。传闻百十年前金刚石孕育了一狼一羊——当然,这种传说不该被我们深信——那羊便是羊祖软绵绵,那狼便是老主人武大狼。软绵绵在青青草原偏南部找到了肥沃的草场,建立了大名鼎鼎的羊村,百年之间发展出数个支族——只是一不留神都被我们所消灭。羊族素来信仰“仁爱”,狼则不然。

狼都是生存主义者,为了生存我们可以不择手段。然而羊族做不到这一点,它们给生活中加入了大把大把的契约,附带信任,情感,为的不过是其自身免受伤害。壮大的羊族并不了解草原,也不了解草原真正的契约——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羊族与其支族发展壮大之机,草原上东有苦瓜王国,西有龙之国。北边除了虎族和我们狼族,还有蜗牛王国。哦,顺便说一句,蜗牛王国已经被小白狼率大军踏平。至于狼族用瘟疫蜗牛封印了软绵绵这一消息也仅在狼族领导层之内透露过一点风声,免得全族都知道,否则必定会泄露给羊族。

苦瓜王国除了本身的核心宗主国以外,还下辖两个从属国——兔之国与蛇之国。在与虎族设计摧毁羊族核心之前,族长老白狼就曾派遣七大恶狼分别出使这些国家,并商定公分天下。公分天下?当然不能这么讲,要讲就要讲“平分天下”。但天下哪有平分之理,待狼族吃掉羊族的广袤草原,坐拥南部原野与极北冰原之地,统一青青草原指日可待。为了确保金刚石之力可以为我们所用,必须先让软绵绵消失。目前狼族向羊族的所有进攻,都是为了扎稳守护金刚石的脚跟。

武大狼因自己的盟誓而陷入了极大的苦恼与自责之中。他一方面渴求权势,希望参与进这场权力的游戏;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念及自己与软绵绵的一石同胞之情,仍以外星大王离去前对两人的拥抱为念不忍定下诡计。

在这两种纠结的较量下,金刚石所赋予的神力在武大狼体内被割裂了。那日极光笼罩夜空,从此有了武大狼和老白狼。老白狼阴险狡诈,武大狼不堪与其为伍,索性不再说话。久而久之,武大狼便丧失了语言能力,离开了权力的顶峰。

在与六国谈妥之后,除了虎族确实派遣军兵进入羊村卧底以外,它们或如龙族一样派出军队打击其支族,或如兔之国一样预备大军所需钱粮。对于羊族的生存逻辑,没有任何国家或物族给予赞同。毕竟生存才是利益的前提,利益又是道德的前提。

所以,狼族的生存前提,就是冷。作为狼族的精锐刺客,冷也符合我的狼生观。

开始受训之时,我们共有孤狼崽千匹。经过第一年,我们每两条狼组成一队,与另一队抢夺狼窝。失败的狼队会被胜利的狼队杀死。第二年,我们将亲爪杀死第一年的伙伴,胜利者得以继续。经过两轮生存的选拔,我们作为一支秘密力量开始参与训练。训练期间,我们不但学会制造、使用各种武器,习得极强的体术,懂得如何攀爬、潜行,更学会了如何杀目标于无形。

老白狼检阅我们这支队伍时看中了我,提拔我做了副指挥。

其实我们这支秘密部队是为了吞灭羊族而专门设立的。而我们的第一次练兵,就是这里,羊家堡。

数日以来,羊家堡已经消耗了虎族军团的大批兵力与攻城器械,然而在协议中羊家堡的所属权的确划给了虎族。加上处于日后与虎族一起对抗龙族的战略考虑,大将军千羊斩决定让我们这支没有名字的特殊部队给羊家堡以致命打击。

我们这支特殊部队没有名字,却有代号。

代号47。

随着羊村的毁灭,大批难羊逃窜百里来到羊家堡。经过大将军千羊斩亲自出面与虎军大将恶虎滔天协商,自羊村方向的羊家堡防线放松了警戒,随同大批难民涌入羊家堡的,还有我们二百五十匹分批分次混入堡内的乔装狼。我们极为擅长乔装,并且擅长模仿。对于我们来说,模仿得不像或者着装上的失败就意味着死刑的宣判。

不过虎族也提出了他们的条件,那就是派出一头虎与我们一同行动,以便确认羊族最聪明的大脑——浪儿羊是否确实毙命。在混入堡内之前,我见到了那头要与我们一同行动的虎。竟然是恶虎滔天本虎。

虎军一切的指挥工作全部交给在羊村立下头功的阿咪老师。羊村毁灭后,阿咪老师也率领其麾下虎军来到这里,为增援此处的虎军攻坚。

给恶虎滔天上妆的过程令狼群兴奋,因为我们热爱挑战。经过五个小时的鼓捣,我们决定把恶虎滔天藏在红酒桶内,就说是一桶火药。我们携带多桶火药入城,谎称是从羊村溃退时紧急运来的战略物资。对于急需制造炮弹的羊家堡而言,火药自然是多多益善。我们入堡的条件也变成了“只要无私奉献所有的火药”。

我们的确奉献了很多火药,但当城破之后,他们将会奉献出更多。

在堡内蛰伏的数日,堡外的虎军继续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攻坚作战,其实那已是佯攻。我们利用这几日充分摸清了羊家堡内的情况,并制订了在约定之夜行动的详细计划。羊家堡驻羊几百万,堡内草场辽阔,炮楼林立。炮弹分别仓储于十个弹药库,这些弹药库在规划之处便设立的极为分散,加上刺杀浪儿羊与夺取城门两件任务,二百五十狼的刺客团队也做不到十拿九稳。

恶虎滔天则表示刺杀浪儿羊只需要他自己,再加上一个狼族刺客便可。因为本就苦于狼数不足,他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然后大家抽签决定那个虽恶虎滔天刺杀浪儿羊的刺客。

我一直认为,那天若是去购买羊家堡的六羊彩大奖,也许可以提前从刺客部队退休。

会议决定剩下的刺客中,二百匹分十组破坏散处于堡内的十个弹药库,四十八匹对守羊最多的城门发动袭击,然后便散会了。

浪儿羊每日守城之后,都会在晚上抽空前往羊家堡医院探望卧床休养的花羊羊,而慢妈妈也会在那里出现。根据探得的情报,慢爸爸与慢羊羊前往羊村未归,估计是已经被阿咪老师的虎军于半路截杀。于是恶虎滔天提议,就在医院病房动手,将其一锅端。

浪儿羊贴身护卫也不会打扰浪儿羊与亲女儿的独处时间,他们会护卫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到时,医院外也会有大批羊军巡逻戒备。

院内羊不多,走过大厅时守卫们冲莫太狼点点头。

与起说羊家堡的安检措施并不完备,不如说狼族对于暗杀袖刃的制作水平已经登峰造极。它的隐蔽性极好,韧性也属上佳。但羊家堡的医疗条件优于狼族甚多。莫太狼一边欣赏先进的仪器设备,一边对着走廊里的守卫们挤出无奈的苦笑。现在虎族兵临城下,大家都羊心惶惶。

看守太平间的只有一只瘦瘦的羊,他看上去病怏怏的,莫太狼对此表示理解,因为恐怕没有康健的活羊自愿来看守太平间。然而太平间的铁门是唯一一扇可以允许恶虎滔天进入医院的大门,他必须得杀死这只羊。

“死亡真是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如果你看看太平间里的羊们就会同意我所说的。”他这样对莫太狼说。

“显然是这样。”

莫太狼的袖刃一划,割裂了他的喉咙。他捂着破口无谓挣扎,莫太狼则借机夺取钥匙打开铁门。

“你不能做的干净点吗?”恶虎滔天看着溅得四处都是的羊血抱怨道。

“如果不是因为将军你硬要来,我压根不需要杀这只羊。”

“我也是公干在身。别耍嘴皮子了,快做正事。”恶虎滔天躺在一张板床上装作一具尸体,莫太狼则迅速换上医生的装束,用白布把恶虎滔天罩好。然后,一条狼在一座羊的医院内推着一头老虎招摇过市。

“为什么要把尸体推回来?”电梯间的守卫对莫太狼的行为大感诧异。

“哦,用于解剖。”莫太狼轻描淡写地说,“死的可惨了,开炮时凑的太近,被后坐力震死了。”

“那一定是七窍流血吧。”

“何止,脑浆都给震出来了。”

“啧啧,”守卫一脸嫌弃的样子,“快点,把这可怜的家伙推走吧。”

这是我第一次执行暗杀计划,这样的行动令我感到刺激。

电梯让我感到不适,我不喜欢狭小的环境,我是一匹狼。

“这些无辜的羊啊。你真的希望它们死吗?说说看。”白布之下传来低沉的声音。

说实话,我没有任何感觉。

“不希望。我认为所有无辜的生物都有他们生存的权利。您呢?”

“你知不知道我们的目标是什么羊?”

“浪儿羊和他女儿花羊羊,还有慢妈妈。您的意思是?”

“浪儿羊,可是建立了羊头堡的著名头羊!他在软绵绵身边做军师的时候,那是在百年以前。你那时都没出生吧??小子,你都没意识到你有多幸运!宰了他,就是宰了历史人物,你也会名留草原史的!”

“是吗,可我对自己会名留什么史不感兴趣。”莫太狼冷冷地说,“将军,我们就要到了。您最好别再言语,否则会穿帮的。”

电梯将他们带到了花羊羊病房所在的楼层,两名守卫在电梯旁的羊兵过来检查盘问。莫太狼应承着,趁他们揭开白布的瞬间用袖刃从身后刺透了他们的后颈,转身冲走廊里抛出两颗迷药弹,恶虎滔天则立刻将电梯门关闭。几秒钟后,他们听到“扑通”倒地的声音,再把电梯门打开之时,走廊上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守卫。

任何一个没有确定死亡却已经发生接触的活物都会给暗杀的成败带来决定性的影响。

莫太狼细致地割开昏迷守卫们的喉咙,恶虎滔天在一旁讥讽道:“好一句‘所有无辜的生物都有他们生存的权利。’”

“当一个生物穿上甲胄、挎上宝剑之时,他就应该明白自己与‘无辜’一词再无瓜葛。”莫太狼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认为自己无辜是种天性,尤其是当他们面对死亡之时。我的工作就是让他们明白,众生皆平等。

众生皆有一死。

看着走廊里横七竖八的死羊,恶虎滔天满意的点点头。他轻轻推开病房门。病房里,浪儿羊瘫倒在女儿的病床前,慢妈妈倒在墙根处,花羊羊则好似从开始就未曾苏醒。

她太美了,没想到会有如此美貌的羊。

莫太狼与恶虎滔天皆被花羊羊的容貌所吸引,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对方。

“要不,算了吧。”恶虎滔天不安的说,“我把他们绑好然后换个地方藏起来,反正医院这么大…你快去城门开城,待我大军杀入,我再跳出去说我们一起将他们俘虏了。”

莫太狼迟疑了一下。她太漂亮了,这样美丽的羊,实在不忍杀她。

这次行动已经成功了。的确,交给恶虎滔天也好,反正他们已是俎上鱼肉,不怕出什么乱子。

“那么…好吧。有劳您了。”莫太狼点点头,快速离开了房间。他来到医院屋顶上,打开滑翔翼飞向城门所在。

马上这里就会热闹起来。莫太狼像漆黑的大蝙蝠悄无声息划过夜空,俯瞰安详沉睡的羊家堡。快要接近城门之时,城楼上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层层炮楼都点起灯火,莫太狼知道必是有刺客暴露了行踪。

这群废物,这点事都干不好吗?

等到莫太狼降落的时候,城门前已经乱成一锅粥。狼族刺客们虐杀着受到惊吓的守军,使用各种暗器结果他们的性命。

“副指挥!我们已夺取城门落锁的装置!”一名刺客在城门根上冲他喊道。

“总指挥呢?”

“总指挥牺牲了!现在您是现场最高级别的指挥官!”

牺牲了?哦,牺牲了。对此我并不感到惊讶。早看出那家伙是个饭桶。

“开城。”莫太狼冲城门挥舞拳头。

对于羊家堡来说,是我打开了地狱之门。我应该会名留草原史。

慢羊羊
作为慢爸爸和慢妈妈的独生羊,出生于羊家堡的慢羊羊摊上了一个不算快乐的童年。自打记事起,就有个羊毛拉碴古板中年羊整天逼他做数学,而他每次都表现的极为兴奋。倒不是因为他真喜欢数学,只是因为他更喜欢老古板的女儿——花羊羊。堡内的羊羊们原本散居于羊村周围的乡下地带,后因响应那个羊毛拉碴的老古板之号召,方圆百里内的散居羊都搬进了这里。老古板虽然古板,那是表现在对子女的教育问题上——坚决反对花羊羊早恋。在科研水平上,老古板可是多次做出飞跃性突破的超级发明家。羊家堡使用了老古板论证出的新式筑城方法,建的又高又坚固,比只有一道圈围墙的羊村强多了。另外,老古板发明的羊羔大炮,破坏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就连像小房子一样大的坚石都能被这门炮里发射出的炮弹炸个粉碎。经过多次炮击试验,他在墙壁上造出炮孔,把大炮带上城墙,主张城炮结合。

其实这位老头的学问更多展现在医学上。他专门负责诊治城内居民们的疑难杂症,而且负责种植药材。老古板的医学造诣之高非普通羊羊们所能想象,但就算这样,他仍治不好花羊羊的病。

花羊羊从出生起就得了一种怪病。这种怪病发病时便会使花羊羊虚弱不堪,就连寻常风寒都有可能夺其性命。但正常时比寻常的公羊都要健壮,她尤其擅长跳水,同样在其他运动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只是,她厌恶舞刀弄剑。为此,慢羊羊从未习武,并且有意将自己伪装成一只书生气十足的文艺羊,这使他很讨花羊羊的喜爱。有时,他们谈论文学;有时,他们讨论爱情;有时他们一起远眺星海;有时,他们一同在花丛中沉醉。当然,当这些“有时”被老古板发现时,都免不了一顿臭骂。

堡内守卫森严,羊军众多,而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向老古板效忠,小部分则向老古板的高徒——慢羊羊的亲生父母——慢爸爸和慢妈妈效忠。而向慢羊羊父母效忠,实际上也就是向老古板效忠。故此慢羊羊在堡内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受到极为严格的约束。慢爸爸是大将军睡羊羊的远方亲侄,从小也拥有不凡的武学天赋,长大后更能上马平国家,下马安天下。至于慢妈妈,她贤良淑惠,从了医学这条路,立志要治愈花羊羊的怪病,让花羊羊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由于高徒有这样的想法,老古板对花羊羊和慢羊羊之间的关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然而随着两只羔羊渐渐长大,花羊羊的怪病发作时间越来越久,发作频率越来越高,发作间隔越来越短。大部分的时间,是慢羊羊坐在花羊羊的榻前,为她念一些她喜欢的书。

两头讨羊嫌的羊在此刻派上了用场。熏羊羊与沐羊羊兄弟两个年长慢羊羊三岁,但调皮捣蛋的能力显然领先慢羊羊九年都不止。他们一直是老古板的爱徒,并且青出于蓝胜于蓝,通过老古板的一些珍贵药材接连搞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一种叫做绿叶子的精贵药材,虽与草原上的新鲜绿草所见无益,在羊兄弟眼中却成了奇珍异宝。通过使用绿叶子,羊兄弟们学会了在云端飞翔,在城楼之间表演舞蹈,凌空转体三百六十度的高难度动作。在掌握到十分复杂的叶子种植技巧后,他们培育的绿叶子甚至可以使他们变得像阿尔卡蒂奥一般“遨游未知的海洋,寻访荒凉的地域,并与神奇的生灵交流”。时候久了,他们便不断写出大本大本的《世界见闻》系列。羊家堡的村民们权当他们已经发疯,但老古板却对他们写出的东西赞叹有加,认为若对他们加以培养日后必定大有可为。

当然,听说老古板有意大力培养他们,年少的羊兄弟立刻使用叶子进行逃离。临走前,他们将几片叶子赠给他们所宠爱的小师妹花羊羊,希望这几片叶子能够起到一些帮助。每片绿叶子足以暂抵怪病侵袭,为花羊羊续命。随后羊兄弟飞离羊家堡,飞向更远处的羊村…没被摔死的话。因为后来慢羊羊听说羊家兄弟在羊村搞出了乱子,还有可能拐跑一只叫邟羊羊的羊羔。

慢羊羊奉命率领一众精骑前往羊村捉拿熏羊羊和沐羊羊,不为别的,它们培育的叶子对花羊羊的怪病仍有奇效。然而这次花羊羊的病情再度恶化,慢羊羊不得不立刻启程前往羊村。临走前,慢羊羊找过慢妈妈了解情况,慢妈妈却说对那孩子而言,解脱也非一件坏事。

“没关系…哼,”花羊羊躺在病榻上强打精神,“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啦,这样你好找别羊?”

“没有的事,放心吧。花羊羊,教我跳水好吗,我总闪到腰。”

“你听我说…跳水呀…你…得…先…………”花羊羊微合双目,但仍硬睁着眼瞄慢羊羊。

“花花,睡吧。当你醒来的时候,跳水或者飞翔,我们都做得到。”

看着重新陷入昏迷的花羊羊,慢羊羊离开羊家堡。

三天后的一个深夜,远处东边的天被烈火映的赤红一片,哀嚎与求饶之声若有若无。慢羊羊与骑士们纷纷爬起,朝着羊村的方向张望。

“慢大人,恐怕情况不妙,我们马上护送你回羊家堡。”

不行啊,我怎么能回羊家堡?找不到那兄弟俩,花羊羊的处境可就糟了!“我们的任务是羊村,不是羊家堡。拔出你们的剑,我们现在就启程。”

“太危险了,慢大人。你看,能将夜幕映成红布的大火,一定是整座羊村都陷入燃烧。羊村若遭遇不测,幕后必有歹人设计,现在过去太危险了!”

什么也不能阻碍我挽救挚爱的生命。

“你们给我让开!好,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慢羊羊打马扬鞭冲着羊村狂奔,一路上,慢羊羊所见皆是从羊村中抵死杀出的败兵。浑身鲜血累累的伤兵一个架着一个,受了重伤的羊则伏在马上,零零散散的队伍看上去曾遭厄运打击。

“这位长官,请问…”慢羊羊向一位看上去受了重伤、神志不清但看似略为儒雅的羊军头目搭话,后者则瞪眼抽剑要砍他。“快走开!别惹我们!”那羊军头目的偏将朝慢羊羊呼喊道,然后催动队伍继续向前。

看来羊村出了大事,唉,唉呀!不知道熏羊羊和沐羊羊有没有事!

远处又浮现出几骑战马,各个英姿抖擞。慢羊羊刚打算接近询问,离近了才发现,是虎!

几名虎军亦不客套,抽剑便砍。慢羊羊从未习武,看见绽放冷光的钢刃就已经魂飞魄散,根本不能挪动分毫。由远及近射来四箭,箭箭命中虎军领头的两名骑士。慢羊羊身后,几名羊族骑士拉弓放箭,占得先机。虎军一见连忙拉弓回击,十几匹战马以慢羊羊为中心画起大圈。

慢羊羊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发抖。

“慢儿,站起来!”父亲的声音从挤过嘈杂的环境,硬生生的钻入慢羊羊的耳朵里。他抬起头,看见父亲正一身戎装,斗篷在背后飘摆。那鲜明锃亮的铠甲,帅气的头盔…慢爸爸正挥剑砍翻一名虎军,随后躲过背后砍下的重斧,反手一剑斩断了持斧虎的手腕,未等那虎军哀嚎声起,慢爸爸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

几名来援精骑有原本护送慢羊羊的,也有慢爸爸带来的。他们各个骑术高强,没几下便杀散了这伙虎军。

“羊哥俩拐了一只叫邟羊羊的羔子一个月前已经离开羊村了。”慢爸爸边扶儿上马边说:“你刚走没一会,从羊村来了一个叫智羊羊的把情况告诉了我们,我这才出来追你。”
“那羊村呢?羊村怎么回事?”慢羊羊问道。

慢爸爸扭头朝羊村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道,跟我们没有关系。走吧,回去吧。”

他翻身上马,带着慢羊羊一道往羊家堡赶去。待距离羊家堡不下五里时他们留意远眺,发现羊家堡竟已被虎族营寨团团包围。

接连几天,虎军日夜不停的对羊家堡展开攻城战,前来支援的虎军也越来越多,足以把羊家堡围上三层。羊家堡的羊羔大炮给虎军的攻城部队以重创,积攒几日的虎军尸体可以堆垒数个山包。慢羊羊每日俯伏在羊家堡附近的山丘上,伏在这里可以将战场上的情况尽收眼底。父亲慢爸爸与几名骑士轮班出去打猎,有时他们通过提前埋伏袭击小股的虎军运输车辆,时候多了就不太行了,因为途径这一段路线的虎军运输车辆都扎堆行进,怕是有虎注意到了这里也有潜藏的羊族战士。

这几天的深夜,父亲都亲自教自己用剑。他看上去很冷静,但我知道他心急如焚。不单单为母亲,还有老古板的浪儿羊,以及浪儿羊的女儿花羊羊。父亲曾介绍过,后来那个投奔羊家堡的智羊羊,看上去神情冷漠,恐怕精神上也承受过一些打击。负责照顾他的是自己的同期好友、花羊羊的好闺蜜丽羊羊。与擅长体育运动的花羊羊不同,丽羊羊不通竞技技法,却生得一副好歌喉。她经常在羊家堡为孤儿们义演义唱,喜欢她的公羊们能从羊家堡一路排到羊村去。

想到丽羊羊,慢羊羊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花羊羊,她还好吗,她还撑得住吗。

“慢儿,今夜你值第一班。”

“是,父亲。”

第一班正是午夜班。慢羊羊百无聊赖的盯着山下军寨找乐子。先前几夜自己当班之时,他总在山下虎族军寨中寻找赤身裸体的虎,硬上蜗牛军妓的虎,以及其他做着莫名其妙事情的虎。

今天不同。虎族营寨中非但没有灯火通明,反而匿于成片成片的黑暗。月光下,暗中有些部分泛着白光。慢羊羊知道,那是月光在盔甲上的反光。没日没夜的攻城战使虎军遭受重创,远道而来的他们经过这几天应该也已经疲惫不堪,怎么还会全军在月光下整集预备攻坚呢?就算他们想打夜袭战术,羊羔大炮也不会让他们吃到什么好果子。

那么,难道说他们已有破城良策?

突然堡内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撕裂午夜的平静,足以穿透百里,唤醒百里外羊村废墟上的尸骸。随着这声惨叫,堡内立刻明灯,一层层的炮楼内却传来了打斗之声。不出一会,堡内大乱,吊桥落下城门洞开。早已恭候多时的虎军入黑潮般涌入羊家堡,一切都被慢羊羊看在眼里。

我的天啊!我的妈妈还在城中!老古板还在城中!花羊羊还在城中啊!

他愣在那里,也不知道呆看了多久,直等到城内杀声四起、叫喊声不绝于耳,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一只手攀到慢羊羊的肩头,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嘴。我的天啊,我要被人抹脖子了。

“别出声,慢儿,咱得离开这儿。”说罢,慢爸爸松开了捂住慢羊羊的手。

“可是爸爸,妈妈还在里面啊!”慢羊羊竭力压低声音,但这声音仍尖刻无比。

“我知道。”慢爸爸提缰上马,“慢儿,我们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你是他丈夫!我还有自己的她要去拯救。我与你可不一样,我得去救我未来的妻子。

慢羊羊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朝山坡下冲去。

“孩子!回来!”慢爸爸骑马猛追,后面的七个羊族骑士也策马追赶上来。

突然从两旁草丛内射出数十只暗箭,慢爸爸挥剑拨打暗箭,四名羊骑士身中数箭闷哼一声落马,剩下三名凭借左臂所扛的圆盾躲过一劫。慢羊羊的马也中箭栽倒,摔得慢羊羊七荤八素。

“啧啧啧,这是慢爸爸吗。”从丛林中走出一虎,身披金甲战衣,怀里抱着一口大刀。

“爸爸,他是谁?”慢羊羊迅速退到父亲身边,慢爸爸在下马的时候便将长矛握在手中,此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来虎。

三名羊骑士拉弓搭箭对准来虎的面门。

“哟哟哟,亲侄子,睡羊羊的亲侄子。拥有不凡武学天赋的慢爸爸,身边只有三名护卫?”来虎表情乖张,仿佛没看见正向他瞄准的三名骑士。“放老实点,你,要么滚开让我们过去,要么变刺猬。”一名骑士喝道。

“哼,我会变刺猬?”来虎一挥手,两侧的草丛中站起不少黑影,慢羊羊一瞥之下,足有八九头持弩猛虎,泛着寒光的箭头齐刷刷对准了自己和父亲,来虎右手正执环首大刀,左手则提溜着一个脑袋——这个脑袋立刻吸引了几头羊的目光,而来虎无疑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们羊族的大发明家,羊家堡的建立者,首任哦不,也只有这一任了。叫什么来着?对,浪儿羊。”说着,来虎把羊头丢了过来,慢爸爸一看之下便昏了过去。

慢羊羊强忍呕吐的欲望扫了一眼,立刻意识到个古板的老爷子已经身首异处。他怒而瞪视来虎,仿佛靠目光便能将来虎锥心而死。来虎饶有兴趣地盯着慢羊羊,从后腰带上又摘下一颗羊头,提在手中把玩着。

“慢爸爸的独生子,我猜你更想看到这一颗。”

不!不可能!慢羊羊拒绝接受自己脑海中已经拼出的答案。他奋力摇头,希望能把妈妈的样子从脑海中赶出去。但当他再次瞥到浪儿羊的首级时,只能感到钻心的剧痛。“爸爸,醒醒!我求求你了!爸爸,醒醒啊!”他用尽全身力气推搡慢爸爸,惹来周围虎族士兵们的嗤笑。

“这颗,属于你的妈妈,慢妈妈。嘿嘿,她死前正躲在一个病房内,好像还想照顾一只羊。”来虎把一颗羊头抛了过来,那是慢妈妈的头。

“说到她正在照顾着的那只羊,她长得真美啊。可惜太憔悴了。”来虎惋惜地说,“她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于是我告诉她,自己是远方来的客人。这么说的时候,你母亲那脑袋搬家的尸体就倒在床下,血溅了一地。病床上的羊太虚弱,她没能注意到。她还拜托我给你一封信呢,慢羊羊,确实是你对吧。既然你喊他爸爸。”

“你,你把她怎么样了!?”慢羊羊双蹄攥拳,用力吼道。

“怎么样?能怎么样,她那么美。”来虎惋惜的神情像是被什么东西扯掉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当然不能对那么美的女孩用刀啦。所以我拿起旁边的枕头,闷死了她。”来虎一步步接近慢羊羊,一边举起环首大刀。慢羊羊听说花羊羊已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还想到母亲,想到老古板,想到铁匠铺,花店,实验室…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原本昏迷的慢爸爸突然跳起,手中的宝剑刺入来虎的腹部、三名羊骑士在瞬间“嗖嗖”几箭射倒了三名虎军。其余虎军手中的弩箭也在同时发射,两名羊骑士与慢爸爸都不幸中箭…来虎一把抓住刺入自己身体宝剑的剑刃,右手大刀竖劈直下,慢爸爸见不能拔出宝剑,右手揽过慢羊羊向旁打滚躲过来虎的斩击。来虎腹部被刺却仍气定神闲,三名羊族骑士此刻纷纷身中数箭,虎族军士们填装好弩箭后又一齐对准慢爸爸…

“儿子,怕吗。”慢爸爸咬牙切齿的盯着来虎,后者已经站直了身子,得意洋洋的看着三具羊族骑士的尸体。

“用武器威胁他人的动物,往往都毙于武器之下啊。”来虎竟拔出慢爸爸的宝剑,若无其事的抛过来。慢爸爸向前一步接住宝剑,随后突然向左猛冲,趁一名虎军尚未来得及反应就砍翻了他!他边冲边大声喊叫:“儿子快跑啊!别管我!走啊!”

慢羊羊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准时机扑过去将羊族骑士尸体上的短剑拔了出来。此时数名虎军正对慢爸爸交替射击,慢爸爸中箭十余支,仍挥宝剑向敌人劈砍。虎军们闪避后继续射击,仿佛正对着移动靶练习箭术。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慢羊羊握紧短剑向来虎冲了去,来虎畅快的挥舞环首大刀,用刀背将慢羊羊砍倒在地。

我感觉不到疼痛,我不能感觉到疼痛。我要杀了他。慢羊羊挣扎着起身,再次艰难的向来虎走去。并再一次被来虎用刀背砍刀在地。这次到底,慢羊羊看到距离自己不远处,已经被虎军士兵割下脑袋的爸爸的遗体。

天啊,谁能救救我。

模糊的视野里,虎躯强壮的身型已经逼近。“记住我的名字,慢羊羊。”

名字?我不要记住你的名字。我不想死。慢羊羊看着来虎举起大刀。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我叫恶虎滔天。”

慢羊羊闭上双眼。

“记住了,恶虎滔天是吧。”

这声音属于一头羊。

慢羊羊立刻瞪大眼睛正视上方,恶虎滔天的脑袋正顺它的脖颈滚落,站在恶虎滔天雄壮身躯背后的是一名略显疲惫,身材瘦长的手持战刀之羊。围绕着慢羊羊的几名虎族士兵被同样从草丛中跳出的羊族士兵抹了脖子,皆是从虎军背后下刀,十分果断利落。

斩杀恶虎滔天的羊似是这些羊的头领,他一把拉起慢羊羊,略带歉意地说:“很遗憾,我们来晚了。”

“山坡下就是虎族大军的驻地,自我介绍也可以在一会再做。走吧,孩子,咱们有一大段路得赶呢。”

“咱们去哪?”

“路上再说。现在这片草原上羊并不值钱,到处都在杀羊。咱们最好运动起来。”

“请让我从父亲身上带点东西走吧。”慢羊羊一想起父亲便眼前发黑,“我都没来得及和他道别。”

“我相信他以命相搏是为了让你活下去,而不是为了和他道别而送命。”手持战刀的羊已经不耐烦了,“算了,去拿点什么东西吧。但是别挑三拣四的了,我们得马上离开。”

“我看那颗脑袋就不错,他们已经给你切好了。”那羊见慢羊羊不再理它,小声嘀咕了一句。


忽悠老羊
“别看现在我这样,我曾阵斩龙族大将。”忽悠老羊每每在拿旧账说事时,其实自己都底气不足。

现在的年轻羊都好大喜功,只愿相信自己眼见之事。对于传奇缺乏敬畏之心,纯当忽悠。

忽悠老羊无奈的接受了“忽悠老羊”这个称号,原因是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的真名是什么。然而宝刀未老,在年轻军羊们的嘲讽讥笑中,忽悠老羊一直苦练刀法和医术。

“再担任我的护卫队长恐怕会使您过于劳累,”大力羊有一天对他说,“去担任军中的首席医官吧。”

唯独面对大力羊,忽悠老羊才会停止忽悠,乖乖听命。大力羊是羊军的传奇,曾在软绵绵建族的一百年间东征西讨,阵斩过多员龙族大将。后来羊族与蛇国签订盟约,实际上是蛇之国国王部署甲士,欲在席间将软绵绵一行羊暗害。大力羊手按剑柄怒视蛇国王,蛇国王只好作罢。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役发生在苦瓜王国,苦瓜王国派出十万瓜兵与羊族争夺领土,大力羊仅率千骑迁入苦瓜王国后方,奇袭转战一共十二天,累计杀死杀伤瓜兵两万余,苦瓜王国立刻派遣使臣与羊族议和。

作为大力羊的护卫队长,以上的每一幕皆为忽悠老羊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苦瓜王国国内奇袭之役,忽悠老羊也曾凭手中长矛刺敌上百;在于龙族的数次交锋之中,忽悠老羊也曾手刃敌龙不下数十条。
钢笔字写出毛笔的感觉 怎样将《喜羊羊与灰太狼》写出《冰与火之歌》的感觉?

可惜如今的年轻军羊遗失了武学技艺,他们将一役手刃数狼的军羊奉若战神,却将一役手刃数十匹狼的军羊当成骗子。

只是这家伙也变了,自从他有了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儿。沸妈妈刚出生不久,对周遭的一切都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整天问东问西的讨羊嫌。

不过我还挺喜欢她的,毕竟孩子象征着生命的延续。

让忽悠老羊担任首席军医官,并非出于大力羊对忽悠老羊日渐老去的不信任。事实上,忽悠老羊的确更擅长望闻问切,战场急救与防疫工作。本来羊军内拥有不少合格的医官,怎奈清水源一役,医官们个个披挂上阵,或在烈火与冷钢之间抢救伤羊,损失极大。

那是个恐怖的深夜。炮弹入雷石滚滚打入清水源的高楼之间,城垣上的军羊们措手不及,被借由黑夜掩护攻城狼们偷袭成功,丧失了城墙。只有城门上方城垛的军羊们在大力羊的号召下拼死抵抗,大力羊亲临城门之时立即下令用火炮轰击城墙,给攻城狼们以极大伤亡。大力羊身先士卒,率领一千羊族死士杀出城外以缓解争夺城墙的羊军之压力。

第一个上来挑战的是狼族大将黄太狼。这位狼族大将极为彪悍,身上有伤疤无数,擅使一柄槊。他在与大力羊的决斗中于第七回合被大力羊砍断了左手腕,随后大力羊将他的脑袋割下,算作大力羊的胜利。

第二个上来挑战的是他的儿子——同为狼族大将的黑太狼。这位狼族大将极为彪悍,身上有伤疤无数,擅使一柄锤,背上弯弓挎箭,相信是一名好射手。听后来俘虏的狼族兵士说,这位黑太狼刚刚生了儿子,叫什么不详。我想战争这回事,可以说是一辈人为另一辈人的奋斗,也可以说是一辈人对另一辈人的亏欠吧,黑太狼就属于亏欠了的后辈那种。他与大力羊交战二十回合便支撑不住,称马打对头之际他摘弓搭箭想暗算大力羊,被我羊军狙击羊射中他在火光中闪闪发亮的胸针——后来那玩意在军中广为流传,名曰“厄运胸针”。那家伙中箭落马,没等爬起便被随即赶到的大力羊一枪扎死。随后大力羊高高挥舞长矛,号令羊军集体冲锋。失了统帅的狼族军团一击而溃,被我羊军追杀足足十里才逃出生天。

我们整队回城,却发现城池又被狼族军团所包围——这次来的是娘狼军,统军大将名叫粉红太狼和白太狼。据她所说,前日死于阵前的黄太狼是她的夫君,黑太狼正是她的亲生狼,而黑太狼又是白太狼的夫君,所以灰太狼是白太狼的亲生狼——说到这儿的时候大力羊打断了她,问她灰太狼又是什么狼,粉红太狼回答道灰太狼自然是她的亲孙狼。

“太麻烦了。要报仇就一起上吧。”大力羊冷冷地说。

粉红太狼嗷嗷叫着催使战马冲向大力羊,白太狼怕婆婆吃亏,故此也高举兵刃前来助战。大力羊体谅到她们想再次见到见到夫君们的急切心情所以满足了她们的诉求——枪将粉红太狼由马上挑下,又用枪杆猛抽白太狼坐骑的后退,使坐骑摔倒压住白太狼,最后大力羊催使战马上前用马蹄踏烂了白太狼的脸。

随后大力羊高高挥舞长矛,号令羊军集体冲锋。这支狼族军团没有上次那支运气好,因我们本就已在回城的道路上堵截,加上从城内浩浩荡荡杀出的守城羊军,夹攻全歼了它们,斩获战果颇多。

又过了没几天,最新情报才随着军鸽而至——羊村已经失守,村羊十之有九尽已被屠。
“我们要离开这里。”军部会议上,大力羊命令各部收拾行装,大军立刻从清水源撤防。
众羊都惊呼不可,就连我也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可是将军,目前清水源是附近唯一的坚城。若离开此处,大军将暴露在平原之上。到时虎狼之师若在平原上使骑军冲击我们,我们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说的都是实话,毫无夸张也绝不是危言耸听,“再说,我们不能抛弃清水源的羊族百姓。”

“忽悠老羊虽然平时好吹点小牛,但刚才所言极是,请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
“请将军三思!”
……

“清水源本就是羊村门户,现在羊村已经被毁,我们顽守于此已经失去了拱卫国都的意义,乃是完全出于自保。”大力羊认真的看着我们说,“羊村被毁之后,羊家堡也支撑不了多久,幸运的话几个月,不幸则只有几个星期。睡羊羊那家伙到现在都没跟我取得联系,恐怕羊族第一军团也已遭遇不幸。到那时,我们就是这片草原上仅存的羊。”

“如果大军现在离开坚城,那么恕我直言,我们连’仅存‘都没机会成为。”

“不,忽悠老羊,你错了。”大力羊决绝道,“诸位!我们并非弃坚城不用而求自绝于草原!我们是为了避免自己成为最后的靶机!让我们横渡青青河,到别的地方去。”

我错了?他竟然把我忽悠老羊活到现在唯一的一番受羊肯定的明智建议定义为“错”?

“那么请将军言明这个‘别的地方’到底是哪呢?!”忽悠老羊怒视着大力羊喊道。

“到时你们自会知道。现在,你们需要执行我的命令。”

“嚓”的一声,大力羊拔出了自己的随身佩剑。

这意味着他不想再谈。

经过渡河后十几天的急行军,两侧的景色由草原变为冻土,天气从温婉之秋变为严寒。这十几天,我们全军一日所行路程够得上训练时急行军的六倍,大部分粮草辎重都被丢弃,“我们要去的地方粮草辎重数不胜数。”按照大力羊的说法。

我并不信任他,只是被冻伤和虚脱的士兵就够我忙的了,没空与他陷入争辩。再说他军令在手,我们这群老兵的话他现在听不进去。

每日见他与一群军部参谋窃窃私语,要么就是把自己锁在营寨中不知道做什么。

一日风雪变大,能见度极低,苦行了十七日的我们终于停下扎下营盘。

忽悠老羊正在将行囊中的医疗器具拿出摆放,忽有中军传令羊到来。

“老忽悠,老传奇让我来叫你过去一趟。”满身是雪的传令羊脸颊都被冻紫了,可严寒丝毫掩盖不住他的喜色。

“你乐什么呢?莫非大力羊终于要砍我项上羊头了?”这帮混小子,对老兵毫无敬意,总喊我外号。虽然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的真名叫什么。

忽悠老羊随着传令羊来到医务营帐之外。

我走了不远就在一片洁白无瑕的雪地上认出两行蹄印,那属于大力羊的羊蹄。细看之下,竟发觉此地乃是一处峭壁之上。

大力羊独身一羊站在峭壁边缘向下凝望,现在只要我轻轻一推就能使他毙命,随后由赞成转向的军羊们接管军务,我就能回家了。

推吗?我做不到。我大半生跟随大力羊东征西讨,从未像这次一样反对过他的命令。
但我内心深处却一直相信他是正确的。

“想把我推下去吗,老家伙?”大力羊回头微笑着说。

“是。”忽悠老羊直视着大力羊,“就算你现在有所察觉,我已经无法将你推下。但只要我扑向你身上,仅凭惯力就能将你我二羊送入深渊之中。”

我并不是开玩笑。

“现在告诉我,你千里迢迢把大军带到此处,究竟有何目的?是不是想带女儿远离战场?是的话你大可直言相告,为了子女躲避战乱并不丢羊。”

大力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再次扭头扫视峭壁之下。雪太大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出峭壁底下有什么。

“你知道吗,羊村的失守并非因狼族偷袭,”大力羊静静的说,“从北攻打羊村需要先经过我们驻守的清水源,从西则要经过第一军团的驻地,从东需要经过羊家堡,从南则过于耗费时日,粮草也难以接济。”

“你想说什么?”

“依我之见,羊村之失必有内应,且此内应一定可以接触最高机密,各支族频遭袭击便是明证。诺羊羊虽然是睡羊羊的部下,但她曾是我的爱徒,虽然不是做情报的好手,但一般的内应绝难逃其羊眼。此内应一定与她颇为亲密。”

按照大力羊的说法,恐怕只有迁入羊村的虎族高层中的阿咪老师符合成为“内应”的条件。

“难道你是说…那个阿咪老师出卖了羊村?”

“出卖?不,不能算是出卖。只能说这一切从所谓的“瘟疫降至”开始便是一个为消灭青青草原羊族而设计的大阴谋,是计略。至于迁入羊村的虎族,不过是此计的一部分。目的从开始便只有一个——将我们赶尽杀绝。”大力羊目不转睛的看着峭壁下纷飞的白雪,嘴角开始不停抽搐,“虎族参与了这场种族清洗,它们必将付出代价。”

“我…难道?!”我突然在这一刻对自己所处之地有了答案,一股沉寂多年的羊血逐渐在我体内沸腾。

“对。”大力羊露出几近癫狂的笑容,“峭壁之下便是大将好虎阿喵老师所镇守的虎族北界重镇,傲猫城。”

慢羊羊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但失去父母的苦痛仍然游荡在慢羊羊心头,只不过它学会了与这种事实和平共处。

“你得接受它,孩子。”西域刀羊说,“目前在草原上,差不多只要是羊就得死过几头亲戚。要么全死了,要么死了几头,运气好点的死了一头,运气再差点自己都死了。不过硬要较真的话,连自己都死去的羊运气也不能算差。”

经过数日疾驰,他们已经距睡羊羊所统领的羊族第一军团驻地愈来愈近。对于慢羊羊而言,这些日子的夜晚都是在羊骑士的挎斗中度过的,他们日夜都在赶路。

这支骑兵队的前身是从羊村出发前往原虎族领地探索的搜索队,据西域刀羊介绍。

“我们搜索队渡过青青河后向北不远便遭到伏击,”西域刀羊回忆说,“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虎军,我们以为他们早就死光了。你知道,按理说他们应该全部得了瘟疫。”

“是因为诺羊羊的情报有误吗?”

“是诺羊羊大人。不能那么说,诺羊羊大人绝对牢靠。要问为什么的话,我也曾在发现阿咪老师的现场。”西域刀羊严肃地说。

“硬要追究的话,是我最先发现了那帮狗娘养的。”他随后又略带歉意的补充道。

这支队伍极其谨慎,专挑险路、小路而行。“现在整个草原都在宰羊,我们没什么要暴露在外任他们乱刀砍死的道理。刀是在实在躲不过祸端时才用的,可以躲的时候,我们先躲。”西域刀羊这样告诫慢羊羊。

有时慢羊羊也会听到同队的人议论羊村的失陷,他们多把责任归结为诺羊羊对阿咪老师的轻信。慢羊羊以为对诺羊羊怀有绝对敬意的西域刀羊会出面制止,但西域刀羊却对此保持沉默。

“他们说得也有道理,敬佩是一回事,保持理性客观又是一回事。诺羊羊大人没有识破阿咪老师等虎军的底子是事实,也不能罔顾事实。”西域刀羊无奈地说,“虽然整个草原上的羊都没能有质疑阿咪老师,但诺羊羊大人的战报无疑使他们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倾向性。”

“不对,” 并非所有的羊都没识破阴谋。“老古板它就…”慢羊羊争辩道。

“是,浪儿羊大人的确拥有不凡的洞察力,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但它也没能阻止羊家堡的沦陷。”西域刀羊讥讽道,“它甚至没能把自己的脑袋留在脖子上。”

“听上去您跟老古板关系并不好。”

“是不好,浪儿羊大人并不喜欢我们这种武羊。”西域刀羊轻蔑地说,“我的意思是,科研本领高是一码事,但小看武力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那可不一样。挥挥刀也许能杀几条狼,发展科技却能富强一方。”慢羊羊道。

“那倒是真的,科技的确很厉害,但挥刀也并不容易。”西域刀羊坚持自己的观点。

挥挥刀可不如算术题难。

当慢羊羊开始学着挥刀时,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观点并不正确。

派来教导慢羊羊使刀的是西域刀羊的亲生羊小刀羊,小刀羊的刀法已经极为纯熟,这是他在离开羊村后的几场恶战中锻炼出来的。

“你不用太过着急,慢羊羊,对于从未习武的你来说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小刀羊为羊和善,极易相处。每当羊队停止赶路、原地短暂休整之时,西域刀羊便会让几只较为年轻的羊习武练刀,“看不出你出色的头脑给你的四肢带来了什么帮助啊小子,”西域刀羊看着慢羊羊的刀术喊道,“下次你碰上虎兵还会像之前那样,白搭!”

“可你父亲…”慢羊羊沮丧地说。

“我父亲的刀法是他潜心钻研出来的。擅长挥刀同样需要不凡的头脑,只不过是钻研的方向不同罢了。”小刀羊劝慰道,“你只是需要再多用点心。”

但是小刀羊与西域刀羊关系并不融洽,除了开会形同陌路。经过几天的朝夕相处,慢羊羊装作漫不经心的提起此疑问。

“你很敬佩他吧?”慢羊羊小声问,一边冲远处与军羊查地图的西域刀羊努努嘴,“他很值得敬佩。”

“敬佩?”小刀羊扬起眉毛,“母亲在搜索队出发前曾央求父亲拒绝领队,他本可以拒绝,因为那任务原由诺羊羊负责。父亲被对那母羊的敬佩冲昏了头脑,应承了此差事。既然如此,母亲要求随队而行——母亲也是个优秀的骑手。曾经是。”

“曾经?”看来一不小心挖出了不得了的过往,早知道就不提这回事了。

“曾经。父亲拒绝了母亲的请求,把母亲留在羊村。为此他们大吵了一架。”小刀羊的眼神逐渐黯淡,眉头紧锁,“但在出发之日母亲仍然前去送别,含泪送别。父亲没有理会她,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留在羊村,直至不久前羊村发生了一件事,结局我们都知道了。”

“不能怪你父亲,搜索行动前途未卜,对于任何一头不能未卜先知的羊来说羊村都更为安全的所在。”慢羊羊劝解道。

“你所说不错,但一头公羊应该照顾好自己的妻小,它责无旁贷。父母尚在不远游,公羊对于家庭的责任也是同理。父亲硬是接受这次本可以推掉的任务,就是它的错!”小刀羊怒视慢羊羊,“母亲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我和父亲仍活着的消息。你母亲死前也不在你身边,但那只是几天。你能想象她死前不知夫儿是生是死的绝望吗?”

“别把我母亲扯进来。”慢羊羊也火了。

失去父母是我这几日最为极力避免想起的事情,我还失去了花羊羊。

“我很抱歉。”一不留神触及了慢羊羊的痛处,小刀羊的语气加入了一丝歉意,但仍不失生硬,“也许有些错误不能归结到父亲身上,但我宁愿保留对他的恨意。”

说罢,小刀羊往溪边走去,不再理会站在原地思索如何反驳的慢羊羊。

“嘿,”刀羊三剑客之一的二红凑过来小声说,“一不留神听到你们的争执。没用的,有些时候孩子只是希望他们的父母与他们一样受伤。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你也有可能会将没有保护好母亲的罪过强加在他头上。”

“也许吧。”毕竟比起死去的羊,我们更容易怪罪活着的羊。有些时候我们只是希望他们与我们一样受伤,有些时候我们只是希望自己被反驳,这样可以让我们感到自己还活着。

“但他在练刀的问题上为他父亲说话。”

“恨自己的至亲是一回事,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对于外羊对至亲的指责来说,他们的至亲仍然神圣不可侵犯。”二红笑着说,“羊羊皆有立场,以后如果你有了孩子,你的孩子应该也会在外羊面前替你说话的。”

花羊羊已经死了,我永远不会有孩子了。

“也许你说得对。”

羊骑们继续前进,一路上风餐露宿。

这一天羊骑们发现了远处有一处羊羊客栈,经过对客栈外围的侦察,发现这里竟然仍有生羊在做生意。在风餐渴饮的行军中能有机会住客栈,这让骑队内洋溢着久违喜悦之情,大家都太劳累了。。

“您有没有为什么事情感到后悔,刀羊老前辈?”他见慢羊羊心情不错,便趁此当口询问他。

“有,但我已经停止为之不断拷问自己了。”西域刀羊将马交给小二羊,率先走进了客栈。

“是什么呢?”

“哼,”西域刀羊闷哼一声,“关你小子屁事。”

在点好餐草之后,西域刀羊与几位骑队领袖招呼慢羊羊与刀羊三剑客过去与他们同坐。
我看还是算了吧,小刀羊一只羊默默坐在角落里看着怪可怜的。

“不用啦老前辈,我还有些刀招要向小刀羊请教。”

“哦?年纪轻轻便如此喜好钻研刀术,日后必成大器啊。快去吧。”

就坐之后,小刀羊忍俊不禁的看着我挖苦道:“什么刀术想不明白,必成大器之羊?”
“你就打算这样和他拗下去?”

“是。”小刀羊一听又要谈及他父亲,马上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这顿饭吃得很闷,我和小刀羊都没吃几口,他忙着生闷气,我则想着如何解劝他们二羊。帮别羊解决问题可以令羊淡忘他们自己的问题,有些没有女朋友的羊很热衷于撮合别羊就是这个道理。这个道理还是花羊羊告诉我的,我曾经对它嗤之以鼻,现在却发现它十分正确。

“唉呀!肚子疼!”一名刚才大吃大喝的羊骑士捂着肚子喊道。

“啊,我也是!”又一名羊骑士愁眉苦脸的揉着肚子。

“靠,这酒不对劲啊!”

“小二羊,怎么回事!?”

小二羊闻讯从后堂跑来,接近西域刀羊与几位骑队领袖的座位关切道:“酒不对劲?不对吧,菜也不应该对劲啊。”

他边说边将藏在怀中的利刃刺向一名骑队领袖,那羊毫无防备,被小二羊刺透了脖子。

变故震惊了在场的骑羊们,西域刀羊一把抄起桌上仍冒热气的酒菜朝小二羊泼去,小二羊急忙闪躲,却被绕到背后的二红砍倒在地。

与此同时由后堂杀出好几只狼兵,刀羊三剑客中的大绿和三蓝拔刀在手上前迎战,其余骑手们却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各个捂着肚子强撑着握紧武器。

“别费心挣扎了。”一个声音懒洋洋的从前门传来,一只脸上印有大伤疤的恶狼正拎着一颗羊头走进,那颗羊头属于一名在外头警戒的羊骑士,“都把家伙什放下,给你们解药。”

“你小子就是袭击我山羊哥哥的狼队首领吧,”西域刀羊挺身而出,手中战刀绽放寒光,“我找你很久了。”

“得了吧,你们已被我狼军团团包围。”恶狼的腰上挎有双刀,他上下打量西域刀羊一番,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西域刀羊的战刀上,“西域刀羊?你很出名啊,率领搜索队杀败虎族领土上的虎军,之前还没有羊军能做到。可惜现在你已经中毒,又能有何作为。”

“你废话太多了。”西域刀羊向前猛冲,略微低头躲过恶狼掷过的羊头,与已经拉出双刀的恶狼在一瞬间分出胜负——恶狼手中的双刀齐断,狼头滚到一边。

慢羊羊抢先一步冲出客栈,骑羊们紧随其后。

客栈外羊队的岗哨们早已被杀,狼军围而不攻,可见一直在等待骑羊们饮酒毒发。

客栈外等候的恶狼首领与刚才死在老前辈手里的恶狼长得一样,连伤疤都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到从客栈中冲出的群羊,他显然为我们没有投降而感到惊讶。

“我兄弟呢!?”他喊道。

“原来这个是你兄弟啊,”西域刀羊已经将那恶狼的脑袋割下,见他发问便向用力他抛去,“接好了,回去也许还能缝上。”

“啊!你大胆!”恶狼看见兄弟的首级,从马上取出双叉向群羊们冲来,团团围住的群狼们也摆出阵势缩小包围。

“还愣在这看个屁啊,你们快走!”说罢西域刀羊呕出一口黑血,边挥刀边大声呼喝。
中毒的骑羊们也随他竭力冲锋。

看得出他已是强弩之末。

“不!父亲,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小刀羊拔出刀来也想随父亲上前厮杀,却被一旁的二红用刀柄从后打晕。

真敢干啊,这帮家伙。

慢羊羊已经从马桩上解下几匹战马,大绿冲三蓝使个眼色,几羊将小刀羊横放在马背上。

“师命为大,没办法。”三蓝耸耸肩说,他肩负起驾驭驼着小刀羊的那匹马。

“师父交代过了,让我们出事时保着小刀羊先走。”二红补充道。

“那么你呢,你来不来?”大绿一边骑上坐骑一边问道,“你没必要死在这里。”

是没有必要,虽然我也不清楚继续活下去有什么意义。爸爸妈妈都不在了,花羊羊也不在了。

慢羊羊回头望向骑羊们,西域刀羊已经被双叉扎得鲜血直流。

“告诉他,关于他母亲的事——”在被双叉扎透喉咙之前,西域刀羊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如果他没中毒,使双叉的家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慢羊羊翻身上马,与刀羊三剑客看准机会杀出重围绝尘而去。

“咱们去哪,找睡羊羊吗?”

“此客栈离睡羊羊大军驻地极近,既然此处出现大批狼群,恐怕说明睡羊羊大军已遭遇不测。”大绿分析道,“咱们北上去清水源投奔大力羊将军,他是咱羊族军神,他会有办法的。”

“你们三个看上去并不悲痛。”

“看上去而已。”三蓝无奈道,“从军就是这样,生离死别是常有的事。死去的羊可以长眠,活着的羊却不容迟疑。一只羊活着强过两只羊一起死去,不管怎么讲,我们还没有时间哀悼。再说师父已有命令,在战场上军令如山。”

一只羊活着强过两只羊一起死去,父亲死前也呼喊着让我快走。

“已经不错了,有不少战友甚至没来得及留下名字,也许他们的亲属都不知道他们已经阵亡。”二红补充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是羊村还是什么别的地方,可能是散居于羊村以外的散居羊。生命在战场上是种奢侈品,也是易碎品。我们已经对牺牲感到麻木了。”

是的,我也在短短一夜之间就失去了父母,还有花羊羊。

“师父将被记念,与我们同行的羊们都会被记念,至少我们记得他们是谁。”大绿说,“只要我们记得,有一天就会让其他羊也记得,让下一代羊也记得。”

“你的父母也是。”二红安慰道。

希望有这个机会,除非我们在那之前也一不留神让什么狼给宰了。哦,那种情况也不难发生。

不过比起这个,有一件事更让我在意。

“你们仨怎么没中毒?”

难道他们也没吃多少东西?

“他们各自吃了一口,说不好吃,我们就没再动筷子。”二红解释道,“也没再动杯子,我们偷偷藏了不少酒来着。”

看不出来这家伙挺听话的。

“他们说不好吃所以你就不吃?”真是难以令羊置信。

“是的,他们曾经也骗过我,但我仍信任他们。”二红说道,“他们口味很挑剔。我曾经认为那不是好事,显然今天发生的事扭转了我的看法。有值得信任的同伴总是好的,尤其是在战争当中,是不是。即使他们偶尔会做出一些不值得信任的事情。”

大绿不再参与讨论,专心飞奔在前带路。三蓝听完二红的话后却丢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的马屁股上湿漉漉的。”

“也许是你吓尿了。”二红讥讽道,“别忙着岔开话题,好好承认吧,你们俩瞒着我把辣条瓜分那回。”

辣条是什么?马屁股上湿漉漉的?

“也许是血吧。”慢羊羊仍未能将西域刀羊死前鲜血淋漓的一幕从脑海中抹去,“可怜的老前辈,他死前想对我们交代些什么,可惜他没能说完。”

“不知道,不过师父是直肠子,应该很容易猜到吧。”三蓝在马上仍不忘耸肩。

“他想说他很抱歉。”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个声音插入了谈话,使刀羊三剑客和慢羊羊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

起码我确定马屁股上的液体不是血了。

阿咪老师
连日的征伐已经让我厌倦,这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前些天我教育了几只新兵,他们在训练中手持弓箭却频频跃出掩体。

“只有负责肉搏的虎才会脱离掩体,不是你们!如果你们用手里的那张弓和羊搏斗,那么你们的下场就是被装进棺材里运回家去!”我很少这么气愤,最近却时常处于暴怒之下。也许是因为我愈来愈关心自己的士兵了?

我很想她。

“你们的掩体就是你们的家,就是你们的老婆,就是你们的钱!” 可惜他们不明白这些,所以战损比越来越小,我们的伤亡越来越大。“你们在掩体里吃,在掩体里喝,在掩体里拉,在掩体里尿!” 有些事情很简单,但有些虎就是学不会。求生的本能往往会支配生物做出些貌似有助于幸存,实则莫名其妙的事情。

服从命令也是其中之一吗?

正如我服从命令,引军毁灭了羊村?

“将军,您近来太暴躁了。再这样下去,我很怕您会被士兵谋害在床上。”

“不必为此担忧,迅猛虎。我知道你会日夜坚守在我的营帐门口。” 我倒对死并不恐惧,不能将她从脑子里赶出去,活着也是遭罪。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攻陷羊家堡的大功归了我,因为总要有活虎参加表彰大会。恶虎滔天被发现死在驻地以外的山坡上,与他一起死去的还有几只他的亲随护卫。当夜他曾随狼族刺客们潜入羊家堡,手刃了羊家堡的建立者浪儿羊与其他几只羊。不过这些都是狼族刺客的副指挥第二天报告的,他们那支部队也受损不小。那只叫浪儿羊的羊显然预先知道有狼会偷袭弹药库,提前在弹药库周遭埋伏下重兵,二百只前去偷袭弹药库的狼族刺客因此被全歼。只不过他们运气不错,那夜羊家堡的城门守军过于懈怠——谁愿意顶着羊羔大炮的威力前进呢?不过现在它们改名叫阿咪大炮了。

这些功劳现在都归我了。虎堡命令将恶虎滔天大卸八块,作为临战怯战的典型,我们需要一个受刑的懦夫威慑军中可能退缩的虎族士兵,虽然逃避死亡和战场也是天性使然。
只要它没有靠出卖同胞的生命来换取自身存在的可能,那么它的怯战行为也说不上卑劣。当然,在战场上怯战和出卖同胞的生命大多数时候是同一码事。

那出卖妻子算什么呢?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虎堡将恶虎滔天的功劳对加在了我头上,虽然我并未领军杀入羊家堡。那夜我命令迅猛虎手执我的将令统帅大军血洗了羊家堡,但我却没有参与屠杀,虽然我也在羊家堡内。智羊羊逃离羊村后,唯一的去处便是羊家堡。在我来到这里的前几日,也有负责包围羊家堡的虎军看到我儿来到羊家堡。我花了整晚寻找他,却没能如愿。至于原来羊村的负责人天神和快羊羊,我也没能发现。有虎军报告说在羊家堡发现了地道,修得极为隐秘,直通到大草原上,无法判断他们离开地道后去了哪里。

虎军此后对羊族领土的接管也出现了很多问题,羊军虽然无法形成有力的抵抗,但仍屡屡给虎军带来伤亡。每次损失不大,但积少成多也终将为患。

噩耗于十四天前传来,听闻羊族大将大力羊率领羊军冒着暴雪出现在傲猫城外,并以暴雪为掩护将其迅速攻取。随后他挥师南下,趁虎族境内军力尚属分散之时兵临虎堡,虎堡告急,虎千尊飞鸽传书让我立刻率军回援。

大力羊善于用兵,且有万虎不挡之勇。要我摸着虎心评价,我并没有可以顺利战胜他的信心。虎堡也向极寒之地的狼堡发去了请求增援的信函,只不过老白狼仍未回复。

也许回信仍在路上,也可能是因为军鸽迷失了方向。不过军鸽一般不会迷失,除非是遭到鹰类袭击,也许……被什么东西截获了。

“也许他们从未派出军鸽,”迅猛虎分析道,“也许他们已有弃我们于不顾的念头,毕竟如今羊村和羊家堡已经陷落,狼族没有因由继续与我们的盟约。”

“也许吧,不过为了速解虎堡之围,我仍要派你前去狼堡当面求兵于老白狼。” 我相信迅猛虎不会令我失望,他从未令我失望过。临走前,我请他将自己为智儿所预先准备的虎族盔甲一并带走,“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短时间内应该无法见面了。等到以后见面时,他可能已经穿不下了。”

“这…遵命,将军,一切按您的吩咐。”迅猛虎迟疑了一下,却并未耗费口舌劝我。我知道他也明白诺羊羊母子给我带来的打击,他日以继夜的侍候我,没理由看不出来我的悲伤。

也许智儿已经死于乱军之中,只不过我不知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恐怕要带着这个遗憾入土了。迅猛虎显然也知道这种可能,但他从未对我提过。

“您该多睡会,将军。”他总是这样劝我,只是我实在无法安寝。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迅猛虎出发后我也迅速集结军队,留下看守羊家堡必需的军兵与物资粮饷以外,其他的一切我都带上了。这次若能解虎堡之围,我希望虎千尊允许我致仕,这样我便可以用后半生去寻找智儿。草原上如今并不安全,而他是一只羊。

诺儿,若我能保护好我们的儿子,不知你是否会原谅我当日的背叛。

今天是出发后的第十五天,天气不好。

“将军,前方是屠虎城,是一座已经废弃的城池。大军是否穿过此城而行?”

废弃的城池?废弃的城池为什么会出现在行军路线上?

“我不记得行军路线的商讨中提过这座城,拿地图来。”

在地图上我并未找到这座城,这幅狼族提供的地图并不准确。

“它算是必经之路吗?”

“据我们侦察后得出的结论,绕过此城别寻他途会使我们的行军路途延长一周。”

“它占据险要关口?”

“是这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怪了,为什么会有羊放弃这样的地方?

“通过对此地的勘察可以推测出这里山难和地震频发,最可怕的是黑沙暴。所以荒废可能出于是居民搬迁的原因,毕竟羊族享受过百年和平,险要关口对于其并无重要意义。”
黑沙暴?

“黑沙暴的活跃期是在什么时候?”

“不太清楚,但最近一次沙暴过去应该就是几天以内。若是绕路远行,我们很有可能会遭遇另一场沙暴袭击。大军开拔前并未对沙暴来袭做任何相关准备,恐有巨大损失。”

“那么就穿城而过吧。”阿咪老师召来几员部将向他们下达了提高警惕、穿城而过的命令。

待到阿咪老师真正进入此城腹部才改变了主意。此城俯瞰下去像是寻常葫芦,肚大口小,拥有一线天之险要地势,两侧皆是峭壁。若有敌军待大军进入城内之时封住谷口两侧,并藏兵于峭壁之上向下放箭,则大军将被全歼。

“立刻吩咐下去,令后军停止入城。已经入城的前军不可耽延,加速行军立刻出城。速度要快。”阿咪老师向手下将官喊道。

“将军,首尾不能相顾也算是军家大忌,此命令还望您三思啊。”行军参谋提醒道。
大忌?命都没了还什么忌不忌的。

“快快执行便是了!”

命令还未来得及通传下去,突如其来的爆炸便给阿咪老师紧绷的神经以重击。两侧峭壁顶部出现无数持弓搭箭的身影,将火箭射向隐藏在城内的柴草与火药,一时间城内被浓烟遮蔽,乱箭不断把虎军射倒。

“既然如此,”阿咪老师拔出佩剑的同时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跟我冲出去!”

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比起要亲手杀妻,要从此处脱险并不困难。好在后军尚未来得及入城。

虽然阿咪老师的卫队紧紧保护着,但要在浓烟滚滚中抵挡乱箭并不容易,等到冲出城门时阿咪老师已经身中四箭,一处箭伤经过包扎仍血流不止,众虎心急如焚。

不知她当时与我感觉是否相似。

“这点小伤不足为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绕过此山与后军会合再做打算。”阿咪老师率领卫队继续前进。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解虎堡之围恐怕不太可能了,如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迅猛虎,盼望他能顺利带回狼族救兵。

“将军不好!您快看,有支队伍拦住我们的前路。”一名护卫失声叫道。

布置的真严密啊。阿喵老师已经因失血导致视线模糊,他尽量在马上保持坚挺的身姿,命令队伍停止前进。

拦住阿喵老师与卫队的是一支狼军,领头的狼面露阴沉,左眼上刀伤所留的伤疤极为醒目。

“想必您就是阿咪老师,久仰久仰。”他催马上前搭话,语气极为随意客套,眼神中却暴露出凶光。“在下率队在此久候。”

“我是阿咪老师,想必您便是在城内设伏之人。此城极为险要,就算是久沐和平之羊族也没有理由弃它而去。若是因为沙暴,迁走居民留下军队,轮替值守便是。我想是你提前率军到此屠灭此城军民,真正目的是设伏于此以便杀我吧?”

“在下只是服从军令。不过在下只比您提早一周来到此城,是依照大本营借由军鸽通传的命令行事。此城非我所屠,我设伏前便已人去城空,想是羊家堡失陷后驻守这里的羊军便撤退了吧。”

“想你在此等候并非为与我闲聊吧,你想要什么,但说无妨。”糟了,失血过多,眼前发昏。若他想取我性命,恐我不敌。阿咪老师强打精神盯着不远处的狼,后者也在仔细观察着阿咪老师,并因注意到阿咪老师所受的箭伤故意闲扯。

仅凭这家伙想拖延时间就可判定他怀有恶意。算了,这哪里还需要判定,他可是已在城内伏击于我军了啊。

“明狼不做暗事,阿咪老师,既然你看出在下有所请求,那么在下就不绕圈子了。”这条狼催马向前几步,靠近阿咪老师温和地说,“虎堡现在面临羊族大军的威胁正岌岌可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若是您愿意将虎族发展为我狼族的附属国,我狼族愿意扶持您登上虎族族长之位,不知阁下作何感想?”

呵呵,狼子野心。

“没有感想。阿咪肩负驰援解围重任,怕是没有时间与阁下再话短长,请阁下理解。”阿咪老师干脆地说。

“当然,若是对族长之位没有兴趣,也可再做商讨。”恶狼对阿咪老师的回绝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仿佛是什么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而已,他低头望向挂在马上的狼牙棒。“那么,能否请您携卫队于我帐中一叙,随后在下必将引军同您一并前去虎堡解围。”

“我看不出那有什么必要,这位将军。既然您说明狼不做暗事,那么您为什么不愿直言告知阿咪,从开始就没打算活着放阿咪离开呢?”阿咪老师抬爪摘下长矛,冷冰冰的盯着对面的恶狼。

该死,这矛太沉了。

“因为在下怜惜将军的才能,不愿把将军送入坟墓。”恶狼的脸上面露喜色,他显然注意到阿咪老师持矛的动作有些不对劲,并且得出是由于阿咪老师已经失血过多的结论。

现在他可以撕下伪装了,如果是我也不会再等。可惜啊,我从开始没有强行发动进攻,不过…就算是刚才我也没有把握可以战胜他。他的狼牙棒看起来极为沉重。

“阿咪老师,容在下再劝你一句,放下武器投降仍有生路。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该为您的手下做些考虑。”

“阿咪生于军虎世家,从不知道投降二字作何解释。别再白费口舌了,有本事便来取我项上猫头。”

“阿咪老师,军人也要懂得变通。回头瞧瞧您的士兵,他们刚刚奋力护您冲出绝境。若您连累他们一并倒在这里,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呸!将军不要听他蛊惑,我们时刻做好准备随您一同上路!”身后有虎军吼道,他的吼声得到了虎军的支持。

“看来无须我多言了。”

我妻子只身一羊也未丧失拔剑的勇气,若我在此退却怕是会被她嘲笑吧。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诸位,今日能与你们并肩杀敌,是我阿咪的荣幸。”阿咪老师大吼一声冲向恶狼,卫队也开始向狼军冲击。手持狼牙棒的恶狼极为凶悍,挥动大棒接连砸死数名虎军。阿咪老师挥矛刺他,他轻轻拨挡便使阿咪老师的长矛险些脱手。阿咪老师使出浑身解数但仍无法压制恶狼。

就在此时,恶狼的后军大乱,恶狼一不留神分了心。

就趁现在。阿咪老师将矛头刺入恶狼腹中,但由于失血过多用不上力,恶狼并未受到致命打击。它大吼一声奋力挥舞狼牙棒夺路而逃。

阿咪老师见恶狼已逃,再也无力支撑自己沉重的身躯,两眼一黑由马上栽落。

等到他再睁开眼时,眼前正站着一员白盔羊将。

这…这套铠甲好像是…属于她的样式…

“父亲,好久不见。”智羊羊低头盯着阿咪老师说。

“智…智儿?”阿咪老师惊奇的瞪大眼睛,真是智儿,智儿没有死,智儿没有死!

哈哈,我们的儿子还活着,他还活着。

奇怪,他为什么这么盯着我?

智羊羊的眼神冰冷而尖锐,他手里正握着一柄剑。我认出来了,这是她的剑。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腰间挎着的正是这把剑。

哦,原来如此。他找到了她的遗体,继承了她的盔甲和宝剑。

阿咪老师重新眯起双眼,对于失血过多的他来说认真凝视也是极大的消耗。

“你变英俊了。”

“可惜我随母亲。”

随她好,随她好。

“你长大了。你长得真快。”

“仇恨总是能使生命加速成熟,很有趣吧。”

“我还记得你出生于羊村医院的那天,比起顺产的羊羊们,你的个头要小一圈。若是你母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要知道,你母亲她总担心——”阿咪老师铆足了劲儿一口气说道。

智羊羊打断了他的话。

“——我以为你会羞于提起母亲。我知道母亲已经不在了,也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早晚的事,该来的总会到来,她也这么说过。

“是吗,你已经知道了。”

“‘你已经知道了’?你都不打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白几句吗?”

“不用,做你想做的事吧。”阿咪老师有气无力的说。

智羊羊上前一步。

“替我向母亲问好啊。”

真是会说啊。

嗯,他这点像你。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莫太狼
我并不相信地狱的存在,直到经历过羊家堡被虎军攻陷的那晚。然而那地狱并非为我所设,我是那地狱的守门人。在我的生命中,从未做出过那样酣畅淋漓的决定。在那个终结了绝大多数羊羊们生命的夜晚里,我也见识到了一头虎是如何被爱腐朽的。

爱是什么?是使利刃迟钝所生的锈。所谓守护一样东西所产生的力量强过毁灭一样东西所产生的力量,我至今没有见过任何例子能够证明这一点。爱会让生物软弱,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对现实抱有侥幸。伴随着爱而来的东西的确不少,但那一切在乱世都如白驹过隙,并不能维持多久。

阿咪老师曾是我所敬仰的名将,但在那本该成就他另一绝世功勋的夜晚,他却选择了旁观。功勋对于我而言并不是来自什么地方的表彰或者认可,而是源于自身的感觉。当你可以终结一条生命的时候,那种源于自身的满足感是任何表彰或认可所能替代的。我喜欢杀死毫无防备下的猎物,尤其是取得他们的信任之后。在羊家堡之屠的那夜,我又亲手杀死过数只可怜的羔羊。城门洞开以后,不计其数的虎军黑压压的挤进城中,逢羊立碎,到处都充斥着鲜血和惨叫之声。杀戮伴随着掠夺,也会引来滔天烈焰。血与火之间,他们怕极了,我是说羔羊们。他们之间无疑存在着爱,那种虚无缥缈但我必须承认它存在的玩意,但我并不承认它富有力量,至少在狼族里爱没有市场。

我们信仰征战,信仰胜者,信仰力量,但不信仰爱,不信仰已经褪色的东西。

不过究竟是他被爱所腐朽,还是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去继续自己的力量,我仍无法做出定论。毫无疑问,若你想当其面杀其子,也就是当夜他费尽心力寻找的那只羊,他将会把你碎尸万段,而且必定毫不迟疑。也许这也算是承认了爱的确富有某种层面的力量,我也许无法否认这点。不过也能将这种力量理解为对于失去的不甘心、不接受,毕竟他曾拥有他的儿子。

“没有谁能够拥有谁,你说错了。”那家伙曾经这样对我说。我错了吗?如果爱不是出于对占有的渴望,那么究竟是出于什么呢?

“难道你不爱自己的妻子吗?但你仍手刃了她。”我这样指责他。但他并未反驳我,而是摆了摆手让我离开。我不明白,既然口口声声提到爱,为什么仍能痛下杀手。我相信他一定是沉醉于另一种东西,那种东西对他的吸引超越了爱,也许他对那种东西的沉醉也可以称之为爱。正如世界上有友爱、情爱与亲人之间的爱,沉迷于权力与服从也许也是一种爱。

“那种东西并不是爱,莫指挥。”那家伙的家臣这样对我说,“大人从未停止过对她妻子的爱,然而爱并不构成我们生命价值的全部,爱与爱之间很难比较。或者说,爱难以被察觉,它的确很难被察觉,但不能说它不存在。”

“难以被察觉?”

“是的。对于一些生物来说,他们对爱的感觉并不敏锐。我想这可以作为一种解释。在他们拥有爱的时候,他们并不珍惜它。当他们失去了爱他们的对象时才往往意识到它的存在。爱仍然存在,它只是不再隐藏于琐碎的日常当中,它揭开面纱惩罚了曾经不懂它的生灵。”

“你是说,只有当他们失去时才会意识到爱的存在?”

“确实如此,并且绝不是出于占有。”

“你怎么证明这种说法呢,怎么证明那不是出于占有呢?”

“因为占有和爱是两回事,莫指挥。占有是强制性的,但真爱却是自由的。如果你占有了什么东西,就会指望它随时随地听命于你。但爱却不是这样。”

“这么说还有假爱吗?假爱是爱吗?怎么才可以证明它存在呢?它是什么感觉呢?”

“我相信它可贵就可于不证自明。你很难在没有亲身经历过爱之前得知被爱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也很难在爱过之前明白爱其他存在的感受。但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他已经将我送到了营门,虽然我对他所言很有兴趣,但也只好转身告辞,踏上回极寒之地的旅程。

“假爱?假爱不是爱,之所以这词儿中有个‘爱’字,恐怕是因为总有些羊想说服自己相信他们自己也懂得如何去爱。”在酒馆里我遇到一只独自旅行的羊,我一般不放过独行的羊,我总是趁他们不备割开他们的喉管,然后看他们挣扎的样子。

“这句话真绕。你是说他们其实并不懂爱?”

“不懂,嘿,其实我也不懂。”

“那你怎么敢谈爱?”

“因为我虽然不懂爱,但我见过爱啊。”那只羊一脸花痴的样子,“哥们,你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是不是?”

“没有。”我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从来没有。”

“那可就难说了。这个,父母对子女的爱,这个你懂吧?”

“不懂,我是孤儿来的。”

“唉哟,抱歉,你看,我失言了。”他歉疚地说。

“没事,酒后之言不必在意,再说孤儿也不需要被同情,我不认为自己缺过什么。”

“哈哈,你这种想法蛮独特的。回到爱的话题上去,我呕~~”他突然张开嘴吐过来,我猝不及防被他吐了一身。

虽然很嫌弃,但吐过之后的他却清醒不少。

“有羊说父母之爱是出于义务什么的,其实我不赞同。我有个哥们,关系特别的好。他母亲就不是从他外祖母生的,而是从垃圾箱旁边捡来的,他外祖父家门口的垃圾箱。但还不是养的好好的,后来还结婚生了他。”

“的确偶尔会有这种例子出现,慢着,你想骗我?怎么会有羊住在垃圾箱旁边?”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狼还住在极寒之地呢,相比之下垃圾箱算什么。偶尔?还是我那个哥们,我坑过他一次,狠狠坑过他一次。我对此一直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此生很难补偿他了,我让他失望了。我也经常坑别羊,但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可能这就叫作爱,友爱。”

“真的吗?”我的确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当与我同行的刺客死于执行任务时,我只会感到他们活该,必要时我还会为完成任务暴露一些同伴。

“你连哥们都没有吗?”那羊看上去一脸惊讶。

“没有,我不工作时都是独来独往。”

“哦?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刺客。

“卖药的,也帮羊看看病。你说你有哥们,那么你哥们呢?你们不一起旅行吗?” 是的,药到病除的是毒药,我直接把他们杀死,解除他们的痛苦。

“那得看你问我哪个哥们了,关系不错的有三个,除了我刚才说过的,还有一对双胞胎。”

“谈谈那对双胞胎。”

“他们啊,他们也去旅行了。只不过我仍然留在青青草原,他们则去了亚梅斯多利斯。是学习什么炼金术的地方。后来听说实验出了乱子,弟弟成了一具盔甲。不过他们也因为那个实验声名鹊起,现在混得有声有色。他们之间也有爱,弟兄之间的爱。”

“我还是无法理解。”

“得了,这个给你。”他丢过一个小蓝布包,“从今天起咱们就是哥们了。”

“这么简单?这是什么?”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对臂巾而已。从今天起你留意观察众羊,我也留意观察众羊,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爱是什么。”

这只羊很有意思,我不想杀它了。

“行,那我先行一步。”我收起臂巾起身告辞,快步走向大门。

“喂,等咱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得告诉我它起作用没有。”

“好,你叫什么?等我有了头绪再约你一叙。”

“我叫邟羊羊。”

“我哥们邟羊羊付账。”我对服务员说。

“慢着,你不是行医的吗?我问你个问题。腹泻的时候排出的往往是液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明是液体却不能从前端排出?”

我想,这应该是只精神有障碍的羊。我相信他的哥们也并非什么双胞胎,可能只是一个精神分裂的病羊。

“因为爱什么的吧…”

半个月后,我倒在虎堡附近的一个难民救济营,衣衫褴褛的乞讨。

这是我最新的任务,虎族大军的回援已经于半路被灰二大太狼所率领的狼军截杀,那位整日沉郁在杀妻阴影中的猛虎也于此役中阵亡。听说杀死他的正是他苦苦寻找的亲生羊。

什么爱啊,谎言罢了。他变弱了,所以被杀了。爱什么的,不过是用于聊以自慰的借口。

为此狼族决定协助虎族消灭兵临虎堡的羊族大军以平衡虎羊二族之间的实力平衡。大军之中很难潜入却不被发现,所以我得另辟蹊径,扮作乞丐混入军营是个办法,必要时我还可以扮作军妓。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拿出那对臂巾看看,不知道我糊里糊涂结交的朋友怎么样了。如今草原上到处都在屠羊,他糊里糊涂的样儿可能走不了多远就送了命。不过按照他行囊的磨损程度来看,他已经走了不少地方。既然如此,他也许自有一套保命的办法。我从未对放他一条生路这个决定感到后悔,反之,我对此感觉很好。我察觉到适当宽恕也是一种力量,一种更加让我感到愉悦的力量。

也许,我也变弱了吧。

三天后,莫太狼被来到难民营视察的大力羊将军发现,并将他纳入营中。一同被纳入营中的还有二十多只难羊,他们都被编入不同的部队。莫太狼因为有一定的医学功底,被编入了急需用羊的医疗羊部队,给忽悠老羊打下手。

忽悠老羊也是一只很有意思的羊,他闲着没事做的时候会下棋,但营里的军羊们都装作下不过他。也许他们是怕他心脏病发吧,他看上去弱不禁风,和我之前结交的糊里糊涂的朋友很像。或许他们是父子吧。

“您认得一个叫邟羊羊的羊吗?”

“邟羊羊?我知道他。他和智羊羊是羊村最调皮的两只调皮羊,经常搞些鸡窝偷蛋、上房揭瓦的营生。我有些年头没见过他了,随军出来有好几年了。”

“原来如此,他是我朋友。”你看,朋友还可以拿来套近乎。

“小莫,你很有才能。”忽悠老羊赞叹道,“连那样的捣蛋羊都可以成为你的朋友,想必你已吃过他一些亏。”

“是的,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吐了我一身。”

虽然我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每每想起那一身呕吐物,我仍想把他找出来杀死。

当我意识到自己也不愿杀死忽悠老羊时,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难道我真的变弱了?变得多愁善感了?

我是刺客,我不能心慈手软。

必须尽快下手。

在攻取傲猫城的战役中大力羊曾身先士卒。他第一个冲上城头,也是第一个率军突入傲猫城主城的地下大厅。也就是几年前阿咪老师率领群虎躲避过“瘟疫”的那座大厅。听说羊军神兵天降的消息之后,好虎阿喵老师在自己的卫队保护之下躲进了那座大厅,但仍不幸被大力羊将军所察觉。我个人对这种说法保留意见,因为我认为大力羊将军早就知道地下大厅的存在。因为诺羊羊的战报几乎羊羊尽知,显然大力羊将军不止知道,还精读过。

杀入地下大厅的大力羊将军与自己的三名部将同好虎阿喵老师等七只猛虎展开殊死搏斗,动用的武器包括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虽然最终好虎阿喵老师与那七只猛虎束手以弊,但大力羊将军的三名部将也全部牺牲,其中一名部将为替大力羊将军顶刀被削去了半颗脑袋。就算如此,大力羊将军也受了好几处伤,所幸并未伤及要害。目前每晚忽悠老羊都会与派其助手前往大力羊的寢帐帮他换药,并且带去煎好的汤药喂他服下。

这晚,莫太狼提早用一床棉被闷死了忽悠老羊的助手,并将他的尸体藏匿在他帐内的衣箱里。

我掐准时间走进医疗帐篷,如意料之中见到了正在着急的忽悠老羊。

“您为什么慌神?”莫太狼关切的问道。

“奥雷里亚诺羊羊不见了,你瞧见他了吗?”

“没有啊,您找他有什么事吗?我也可以代劳。”

“也行,没时间了,换药和服药的时间就快到了。”忽悠老羊从锅子上端下药盛好交给了莫太狼,然后将医药箱递给了他。“记得帮他换药,他身上的绷带都是昨天的,你知道该包哪。别耽误了,快去。”

要的就是这个。

莫太狼走出医疗帐篷,找到一个僻静所在,将毒药下在药中。他又取出应该涂在伤口处的药瓶,将其掏空并盛满毒药。

这药相当厉害,见血封喉。

莫太狼走进大将军的营帐,看着这位魁梧的羊族传奇。

我又要书写历史了。

“怎么是你啊,小莫。”大力羊和蔼地问道,“奥雷里亚诺羊呢?他不舒服吗?”

“他今夜要做点小金鱼,将军。今夜我为您换药。”

奥雷里亚诺的确偏好制作小金鱼,他做了不少小金鱼。

“好的。我是不是应该先喝药?”

“都可以,如果您想苦尽甘来的话。”

莫太狼把药盛在碗中端给大力羊,大力羊一仰而尽。

“我女儿不爱喝药,她身体不太好,武学上也没什么进展。”

他有女儿?

“你有女儿?”

“哈哈哈!你刚来,所以你不知道,对啊,我有女儿,大家都知道。虽然她小小年纪便为羊刻薄,但我很爱她。”

“爱她?爱她就该带她远离战争!你怎么反而像个战争狂羊一样四处征战呢?!”

“是的,带她远离战乱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大力羊轻松地说,“但那并不正确。当羊族全面失去领土,虎狼踏平羊圈之时,哪里又是安身之所呢?我爱我的女儿,所以我得尽力为她打下一片故土。和平不是乞求来的。”

……
“我很抱歉。”

“为什么道歉?你还年轻,你…小莫,我怎么…我…”大力羊的嘴角正渗出黑血,没过几秒,他的鼻孔也渗出黑血。

我真的很抱歉。

莫太狼抢步上前,用袖刃熟练地割开大力羊的喉管。

你的女儿需要的是羊族的未来,而我所效力的则代表着狼族的未来。

两个未来无法共存。

我真的很抱歉。

帐帘一挑,忽悠老羊头也不抬的钻了进来。莫太狼听到声音后立刻回头,发现后者手里拿着一卷绷带。“小莫,你走得太着急了,绷带落在…”

然后他才意识到某种违和感,猛地一抬头便呆楞在原地,试图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机会只有现在这次,不出一秒他就会尖叫起来,届时我必死无葬身之地。

莫太狼“蹭”的蹦到他跟前,趁他还未张嘴之前就已捂住了羊口,另只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真的非常抱歉。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杀你,你是只很有意思的老羊。你让我想起我结交的朋友。

忽悠老羊被掐得双脚离地,他非常明智的选择用脚去踢莫太狼,并试图伸手反掐莫太狼、扣出莫太狼的眼珠。

我真的很抱歉。

莫太狼双手用力将忽悠老羊的脑袋一扭,把忽悠老羊的脖子扭断了。

此时此刻,我稍微能理解一些邟羊羊所说的“坑过朋友”的感觉。

为防止忽悠老羊尖叫出来,即使已经拗断了脖子,莫太狼仍然用袖刃扎透了它的喉咙。为保险起见,莫太狼还割下了它的舌头。已经七窍灌满黑血的大力羊也于此时停止了挣扎,莫太狼确认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后,也用袖刃划开了他的喉咙。

随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挑帘走出帐外。

“叔叔,”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他左侧响起,惊得莫太狼下意识向后倒退两步,随即发现是一只小母羊正仰头看他,“我爸爸睡着了吗?”

想必这就是大力羊的女儿了。

我很抱歉。

“找你爸爸有事吗,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

你父亲确实长眠不醒了,他眼下正从躺在里头七窍冒血。

小母羊仍旧羞怯,她向前靠近了几步轻轻说:“我想找爸爸聊天。”

莫太狼伸出右手试探着摸向小母羊的脑袋,小母羊没有畏缩,于是莫太狼将手轻轻按在小母羊头上。

袖刃就在手腕处,只要我现在动动小指,袖刃瞬间就能钉入她的额头,结束她的生命。
“我爸爸…他的伤要紧吗…?”小母羊微微迟疑道,“他有危险吗?军医们都对此讳莫如深,我也信不过那头忽悠老羊…”

怎么样,要不要赶紧下手?莫太狼的内心深处传来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声音。

要快,否则会令自己暴露在危险当中。

我只是在执行命令。

“你很害怕你爸爸受伤吗?”莫太狼轻声问。

“那才没有呢,谁在乎他。”小母羊倔强地说。

又是虚无缥缈的爱吗?莫太狼看着小母羊撅起的小嘴,蹲下以便直视她的双眼。

这次我的确见到爱了。

莫太狼缩回了右手。“你爸爸没有受多严重的伤,刚才忽悠老羊在为你父亲换药,现在你父亲已经睡去。敷了药就要多休息,你以后也会明白这一点。”

“呼,是吗?我不管,我要去叫他起来陪我。”

“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对吗?那让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父亲虽不需要睡很长时间,但最少也得一个小时。我现在回到医疗帐篷取药,一个小时后我们在这碰头,我们一起去叫醒你父亲,好不好?”

“你骗我怎么办?”小母羊机敏地眨眨眼。

“‘这个给你,”莫太狼取出那对蓝色臂巾搭载小母羊的头上,“这对臂巾是我的好友送给我的纪念品,它代表爱,友爱。我们是朋友了。”

交朋友其实很简单。

“朋友之间不会说谎,现在你可以回自己的寢帐啦。一小时后我们再见。”

“那么…好吧,你若是到时不来就会被恶狼吃掉哦。”

被恶狼吃掉吗?呵呵,我不觉得有哪条狼能吃掉我哦。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沸妈妈。”

“沸妈妈,有一天你会来寻找叔叔。所以现在你要记住叔叔的名字,我叫莫太狼。”

“哼,我为什么要去找你呀?我才不去找你呢。”

为什么?因为再过一个小时,你的脑海里就会不断滚动播放我的脸。因为我杀死了你的亲生父亲。

“相信叔叔,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我要做个坚强果敢的女将军,这样就可以保护爸爸!”

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望着小母羊蹦蹦跳跳的背影,莫太狼转身往营外走去。离开前他不忘在大力羊的营帐外设置了一颗半小时便会炸开的震撼弹,如此一来便可引来守卫,避免由小母羊发现尸体。

毕竟她的亲生父亲死的不是很好看。

“看来你已经找到爱了。”从帐篷阴影处传来的声音吓了莫太狼一跳。

我讨厌被吓一跳的感觉。

邟羊羊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带着一脸坏笑。

“你都听见了?”莫太狼冷冷的看着他,右手的袖刃呼之欲出。

“何止呀,”邟羊羊用蹄比划道,“那对蓝色臂巾上带有魔力,可以让我听到它周围发生的事情。当你诚心诚意将臂巾转送给他人的时候,我便会被传送到那对蓝色臂巾附近。”

“你监视我?”莫太狼气愤地说。

“嘿嘿,法术并不是我施的。”邟羊羊搪塞道。

“那么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作为一只羊,为了你们的军神?”莫太狼警惕地看着邟羊羊。

“不,如果不是因为那对臂巾的魔力我也不会在这里。”邟羊羊亲切地说,“谈谈你吧,你还打算干这行吗?”

呼,好问题。

“不做这行,我还能做什么呢?”莫太狼无奈道。

“药贩子,假郎中,行乞的。天底下能做的事多了,何必终日以取羊性命为生呢?”

莫太狼撸下双腕的袖刃踩在脚下,又从怀中掏出总指挥的令符丢在一边。

“我不做了。”

智羊羊(终章)
羊家堡陷落的那一夜我并不在场,正如羊村陷落的那一夜我躲过一劫一样。我把那归结为母亲在天之灵的护佑。对于羊家堡是否会陷落,天神和快羊羊早有定论。他们曾为浪儿羊频繁离开羊家堡指挥中心去探望女儿与浪儿羊发生争执,浪儿羊却对此异常执着。
至于为什么,我极为理解。因为若是我因病住院,母亲也会来探望我。

不顾一切的来探望我,这就是母亲。

羊家堡陷落当夜,我们听到前门的混乱,立刻被羊家堡的卫士们护送前往地道逃离。这是浪儿羊对我们最后的帮助,他显然接纳了天神和快羊羊的一部分意见,并在最关键的时刻为我们提供了一线生机。

地道很长,也很潮湿,很有可能是第一次使用。但不得不说羊家堡的各类设施一应俱全,就连秘道中都留有必要的自毁设施。但天神和快羊羊并没有使用它,他们对浪儿羊会在最后时刻从地道出口钻出来拥有极大信心。

毕竟浪儿羊也曾是他们的老前辈。

但他没有。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地平线上羊家堡冒出的滚滚硝烟,与最后一名从地道里钻出的卫士带来的噩耗。

“不会再有别羊了。浪儿羊死在医院,护卫们发现了他的无头尸体。她女儿也是,慢妈妈大人也是。我们得赶紧离开。”那卫士带着一鼻子灰急切地说。

随后大家在此对逃离路线的选择发生了争执。

一部分羊认为应该向东走。

一部分羊认为应该向西走。

一部分羊认为应该向南走。

一部分羊认为应该向北走。

最后一部分羊主张原地不动,固守待援。

对以上答案,我皆不赞同。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目的地。

于是争论继续。

一部分羊认为应该投奔睡羊羊将军。

一部分羊认为应该投奔大力羊将军。

最后一部分羊主张原地不动,固守待援。

对以上答案,我皆不赞同。我再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羊族遭受到灭族打击,睡羊羊与大力羊两位将军所统帅的大军早已沦为靶机,投奔他们是自投罗网。

“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到哪里去呢?”天神问道。

“这里,”智羊羊指着地图上的苦瓜王国说道,“我们到苦瓜王国去。”

快羊羊伸手抚摸智羊羊的脑瓜。

“智儿,你没发烧吧?苦瓜王国曾为狼族进军供应粮草,到那去就不是自投罗网吗?”

群羊纷纷附和快羊羊的说法。

“我的两位大人,你们搞错因果关系了。” 和这伙羊真难沟通,“我们羊族之所以被它们几个国家联手设计,本质原因还是我们已经过于强大。如今我们连块立锥之地都没有,我看不出苦瓜王国还有什么理由对我们痛下杀手。”

“你们看,苦瓜王国下辖兔儿国与蛇之国两个从属国,它是最有可能包容我们的王国。我们这次从小小的从属国做起,借机夺其政权控制其疆土,到时再重返南部草原。与上次不同,我们现在已经洞悉草原的可怕。这是鲜血带给我们的经验教训。”

众羊听完智羊羊的分析陷入了沉默。

“我同意智羊羊的看法。”丽羊羊头一个走到智羊羊身边,她拉起智羊羊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对于智羊羊的分析,众羊又开始了分裂。

一部分羊支持智羊羊。

一部分羊反对智羊羊。

最后一部分羊主张原地不动,固守待援。

“见鬼去吧你们!”智羊羊冲主张固守待援的羊们大声咒诅,那些羊们惊慌失措的看着他,手拉手缩成一团。

“你确定吗?”天神问道,“如果你错了,我们羊族就断根了。”

“如今之计,只能搏一把。”智羊羊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知道去了会怎么样,但我知道留下会怎么样。”

“会…会怎么样?”主张固守待援的羊们紧张的问道。

“会飞起来。蠢羊总是会飞的!”智羊羊冲他们怒吼,那些羊们再次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手拉手缩成一团。

快羊羊一挥手,命亲随侍从搬过一个箱子,让智羊羊打开。

是母亲的战甲和宝剑。

“后来从羊村逃过来的羊在你家的废墟旁发现了你母亲的遗体,她中箭而死,宝剑搭在身边。她是战死的,我们清楚这一点。你刚才讲话的样子很像你母亲,我们愿意相信你。”

我母亲犯过一个大错误,但我却不会。

经过一个月的艰苦跋涉,我们来到了苦瓜王国朝见苦瓜国君。苦瓜大王生了一张苦瓜脸,看上去烦闷愁苦。由智羊羊、天神和快羊羊组成了说客团队,反复劝解游说苦瓜王国从长远利益考虑,放弃与狼族的契约转而收留羊族。

“我不同意,你们还是走吧。”顶着一张苦瓜脸的苦瓜大王还有一副铁石心肠。

智羊羊略显无奈,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丽羊羊。说客团队费尽口舌也未能达成的心愿在丽羊羊一首《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后得到满足,苦瓜王殿内听者无不饱含热泪,感受到那跨越种族的彼此理解与共存之道,随即集体下拜请求苦瓜大王收留羊族,并表示即刻起与狼族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在领教过丽羊羊惊为天羊般的歌喉后,出使苦瓜王国的狼族使臣也死乞白赖的要求加入羊族,并在丽羊羊婉拒后以从此不再食肉相要挟。
“你给我滚。”智羊羊对他吼道。

狼族使臣极为听话,立刻团成球状滚离大殿,并在离开大殿后恢复神智,只是仍沉醉于丽羊羊的歌喉。后来他曾出没于苦瓜王国内的各大歌妓庭院,聆听最为甜美的声音,欣赏最为震撼的舞蹈,收藏最为珍稀的名画,并迷恋上钢琴,通过无数次国际演出为狼族争得荣耀,后世称其为狼狼。他在死后给苦瓜王国留下一笔不朽的文艺瑰宝,成为狼族艺术史上的一朵奇葩。

争得苦瓜王国的收留后,第一件事便是借兵远征南部草原。我率领一队瓜兵来到了常年被黑沙暴肆虐的神奇谷口,苦口婆心的劝说当地驻羊迁往苦瓜王国,后在远处埋伏。不久后有狼族军队来此设伏,一周后我等到了他。

再次见到他时,虽距别离不足数月,但看得出,他老了。

我把母亲的宝剑留在他的喉管里,希望他能与母亲的宝剑长眠。

“最终你的剑刺入了他的喉咙,你可以安息了。”我在母亲的坟前如此说道。

随后我引军回到苦瓜王国,到处设卡围捕狼族与虎族的细作。

五天后一名瓜军来报,说它们抓到一只老虎,形态神色很像是虎军出身。
“带我去看。”

城门口,卫兵们正与一只面生的老虎交涉。老虎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无辜与不解,显然对于“身为虎军细作”的指控大为震惊,急于撇清自己与军方的关系,希望瓜军们放他一条生路,这样他就可以带着药草去救治自己身在瓜国境内的孩子。

“我再重复一遍,您的孩子不在这个行省,我们无法立即进行核实。”负责登记簿的瓜兵苦恼地说,“恐怕只能请您留下几天,待我们的核实人员将详情通报回来了。”

“等到那个时候我的孩子已经可以出殡了!”老虎激动地说,“让我走吧,求求你们了。”

为了家庭的人总是值得尊敬的。

“这位老伯,你以前住在哪里?你从哪来?”智羊羊上前搭话。

“唉呀,我家祖祖辈辈都安居虎堡,就是从儿子这代移居瓜国。如今孩子在这生病了,瓜国的大夫医不好,我急啊!”

“哦。你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移居瓜国的?”

“虎历5016年,也就是瓜历6053年。”

“原来如此,确实对的上号。您叫什么名字?”

“唉呀,真是多谢这位大人啊,我叫松平片栗虎。”

“噢,原来是松平大叔。”智羊羊对负责登记的瓜兵和蔼的说,“我说你记。来自虎堡的松平片栗虎,探望于瓜历6053年迁入瓜国的儿子近藤,于瓜国6067年过境。您可以过去了。”

“谢谢,谢谢啊!”老虎千恩万谢,智羊羊也十分激动,坚持与他握手道别。

握手之后,老虎唯唯诺诺地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内心波澜起伏。仇恨的烈焰在我心中重新燃烧,我仍无法放下弑母之恨。

“我还没说完,你继续记,”智羊羊对瓜兵说,“曾用名,迅猛虎。来自羊村。于羊村之屠中杀我羊村百姓,并在大将诺羊羊战死之现场以帮凶之身份出现。”

“那么,请您留步。”随着瓜兵队长拽出宝剑,五根尖锐的长矛也对准老虎。

老虎停下脚步。

“公子,好久不见。”

“你的易容术极为高明,这点不假。但对于从小就无数次抱过我的那双手,我记不错。”

八天里的前三天,智羊羊下令将迅猛虎绑了四肢,塞住血盆大口并钉入棺材当中深埋地下,当中四次挖掘出来注射营养液。时间间隔毫无规律,为的是使他精神崩溃。

接下来的酷刑是剥夺睡眠,连续四个昼夜对迅猛虎进行惨无人道的折磨,为的是使他开口招供。

终于在第八天,卫士找到智羊羊,告诉他迅猛虎愿意出卖虎族核心机密,前提是智羊羊在场。

“说吧,在你说完之后我会让他们给你个痛快。”智羊羊站在迅猛虎面前,看着他被折磨得不成虎样。

母亲,你看见了吗,这就是欺骗你的虎之下场。

“公子,不管你如何折磨我,我是不会透露任何关于虎族的情报的。你了解我,我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仍可忍受你的酷刑。当我无法忍受之时,便会想方设法自尽。从我身上你得不到关于虎族的任何涉密资料。”

“那你把我找来做什么?”

迅猛虎被钉在墙上,另有一条铁链绕过脖子加以固定。

但他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洪亮,仿佛早有一吐为快的欲望。

“我想谈谈公子实际上不知道却以为自己知道的事情。”

“我没兴趣。”智羊羊转身欲走。

“你杀错人了。”迅猛虎低声说。

什么?

智羊羊站在原地,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但停止了脚步。

“既然你没有走,那么我就继续说下去,信不信由你。”迅猛虎说,“你以为杀害你母亲的是你父亲,你父亲对你母亲毫无感情,一直在欺骗她,你错了。”

“我没有错。”智羊羊回头狠狠瞪着迅猛虎。

“你错了,大错特错了。你母亲所写战报中,为求真实,除了事件以外的时间和人物皆与现实相符,唯独一件是虚构的——你父亲的家庭。你父亲从未有过妻子,也从未有过一个叫泰哥的儿子。

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诺羊羊是他唯一的妻子。”

那不可能。我父亲,他对于我们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智羊羊死死瞪着迅猛虎。

“我父亲亲手杀死了我母亲!”

“你以为是这样,但其实不是。”

“啊哈,不巧的是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智羊羊比划道,“那晚我用了一个小玩意,绿——”
“——油油的,里面富有汁液,对不对?”看到智羊羊惊诧的表情,迅猛虎笑了一下继续说,“我不知道那玩意叫什么,但那是你和邟羊羊一起发明的小玩意,可以听到极远以外的声音。我看着你长大,我太了解你了。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个小玩意,恐怕是因为我当晚碰巧踩烂了一个。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你父亲叫我上前后,我应承的‘是’。”

“那又怎么样?我亲耳听到父亲杀了母亲。他说他是虎!在母亲问他有没有爱过他的时候!”智羊羊吼道。

“的确如此,但公子你要知道,亲眼所见或亲耳所闻并不能代表真相,事实是可以被感官所扭曲的。羊村之屠那天夜里,痛下杀手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你母亲。你父亲本可一枪取她性命,但他迟疑了。我也希望我看错了,但我没有。的确,你父亲曾是个冷酷、残忍、不懂爱的人,但他对你和你母亲是真的。尤其是在你母亲死后的一段日子,也就是他被你手刃前的短暂时光里,整日茶饭不思的想要寻找你,想要弥补你。他也许是个大罪人,但不至于承受来自亲生儿子如此强烈的咒诅与怨恨。”

“如果他没有杀死我母亲,那么我母亲又是谁杀的?你说啊!”

“是我杀的。你父亲迟疑的一瞬给了你母亲机会,若不是我射出的一箭,你父亲的下颚早已被你母亲用剑刺透。你父亲很爱你母亲,那晚你母亲死后,他将我唤至跟前,好使我在烈火与黑暗之间直视他满脸悔恨的泪水。他问我,‘你有没有想过生为一只羊?’,我没有回答,他又说,‘想过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就想过,现在最想。’”

“你…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辞,证据何在?!”

迅猛虎平静的看着智羊羊。

“羊家堡向东二十里有间废弃的稻草屋,屋旁有一个坟茔,那是我为你立的。坟茔里有一口箱子,是我北上求援之时他要求我顺便弃了的。我没有丢弃它,公子,也许是我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你打开箱子,会看到一副精致的虎族铠甲。那是你父亲为把你护出羊村大屠杀之夜所打造的。它可以证明你父亲对你的爱。”

不可能,不可能。

智羊羊咬牙切齿:“你骗羊!你骗羊!”

“事实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公子,老奴至此是为了你。为了不至于你用后半生痛恨自己的亲生父亲。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我很了解你,就像你是我亲生的一样。你需要与自己的和解,需要对母亲的死有一个痛恨的对象,需要寻求某种意义上的宽恕——不管是弑父还是在羊村大屠杀之夜出逃,没有见上亲生母亲的最后一面…”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智羊羊抽出肋下宝剑朝迅猛虎扑了上去,将宝剑捅入迅猛虎的心窝。

"let me tell you something." 智羊羊恶狠狠地转动剑柄,将脸靠向迅猛虎,以便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双眼。

正如他父亲做过的那样。

"You dont know me. You never did. I AM NOT SEEKING FORGIVE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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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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