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首发于脑洞故事板公众号12月16日
一
很多年以后，关羽在涿郡的桃园里叩首向西，总会想起自己从麦城回来的那一天。
那时候，还是天下三分，汉统衰落的年代。麦城一战，汉中王的兵马新败，关羽凭手中长刀从乱军之中杀出，仓皇如丧家之犬。
月明星稀，关羽奔走在长江两岸，直至追兵渐少，才敢缓缓按马，停在几位弟兄身前。他抬起头，但见水平四野阔，不知该去向何方。
关羽面无表情，长长的卧蚕眉一抖，终于开口道：“我们走，去公安与江陵。”
弟兄们面面相觑，如今东吴已经兵至麦城，江陵和公安，一定也都是他们的人控制，你为什么还去？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关羽没有回头，“去或不去，你们自己选吧。”
须臾，一道人影孤零零的驰前，奔向江陵与公安的路上，只有这么一个人。
刘备曾经问过他，当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麦城守将，为什么要拼了性命去守荆州？你本可以跑，可以避。
关羽说，汉中王心存大汉社稷，如今荆州有难，危及汉中王，便是危及社稷。
关羽顿了一顿，迎着刘备的目光道：“关某世受国恩，危及社稷，吾将安避？”
刘备双掌一拍，大叫了一声好。
那天晚上关羽潜入江陵，断定东吴初掌两城，不会有太多兵马，不会有太多倒戈的汉军，一杆青龙偃月刀，逼降了东吴派来的守将糜芳。
绿袍血染，江陵一夜两番易主，彼时灯火通明，江陵城门刀枪剑戟锋芒灼人，不及关云长昂首挺胸长须当风。
龙行虎步，大约便是如此。
丹凤眼眯，长刀斜横，关羽抓起糜芳一把拎到马上，急行渡江再至公安。
糜芳心惊胆战，感受着青龙偃月刀的森寒杀意，唯命是从。关羽下马，佯装护卫，诈开城门之后，抓着糜芳单手持刀，硬生生杀上了城墙。
东吴军士不断涌来，关羽身上还插着几支羽箭，再添三五刀伤，血肉翻滚，却浑不在意。傅士仁面上筋肉颤动，看着关羽浴血步步踏来，心惊胆战，仓皇向城下逃去。
黎明前的夜色里，有丹凤眼睁，寒芒如电，一柄东吴军士的单刀被关羽踢飞，狠狠钉进傅士仁头侧的石墙上。
刀身犹在嗡嗡颤抖。
建安二十四年，关羽走麦城，回荆州，吕蒙白衣渡江，落荒而逃。
从此大汉江山的舞台上，有了个关羽的名字。
二
曹操听到关羽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总有种不妙的感觉，像是遇见了什么命中注定得不到的冤家……
司马懿干咳两声，说丞相你这样形容不好，像个断袖。
曹操摸着下巴说，不对，我总觉着得出点事。
彼时，曹魏正趁东吴偷袭的时机，派了兵马要拿荆州。而荆州此时的守将，是被刘备一眼相中的关羽，关云长。
成都城内，刘备正跟诸葛亮下棋，俩人都沉静自若，有悍将张飞左右徘徊，转来转去，急不可耐。
“翼德啊，你总这样转也没用，不如帮我们倒杯水，看看棋。”诸葛亮一边下棋，一边淡淡说着，棋风稳健，宁静致远。
张飞两步迈到棋桌前，瞪两眼诸葛亮，又瞪两眼刘备，俩人浑然不觉，仍旧一子一子落得从容。
“军师，汉中王，曹操大军南下，关羽是哪冒出来的人谁他娘的知道？有点武勇，也不能直接让他权镇荆州啊！你们还下棋，下个屁的棋啊！”
诸葛亮扫了张飞一眼，继续下棋，“你就是这么跟汉中王说话的？”
张飞一塞，刘备含笑摆手，声音低沉，“翼德性急，关心国事也无可厚非。只是东吴偷袭，曹军联攻，兵锋太快来不及调兵遣将，除了相信关羽，增派援军，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张飞静默下来，室内只闻棋子咔嗒，落于棋案。
“希望……关羽能撑住这几天吧。”
张飞正垂头焦躁间，忽然有兵士狂奔而来，大喊着荆州急报。刘备落子的手一顿，抬头向门外望去。
诸葛亮笑道：“这局棋，主公还是输给臣了。”
刘备笑了一下，再也没功夫看棋盘一眼，看着张飞上前，问那荆州急报是什么。
一个让三人不敢置信的消息传来，关云长面对于禁徐晃曹仁，先破包围，后反攻樊城，水淹七军，威震华夏。
听闻那一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军师都起身大笑，恭贺汉中王得天下良将。继而在出门的时候，再难抑制心中激动，被门槛绊了一下。
汉中王淡淡一笑，望天外皓日当空。
三
曹操闻讯之后，若不因司马懿阻拦，几乎便要迁都，若不因徐晃几度尝试截粮，又兼曹仁固守樊城成功，或许这一只偏师，便要打进中原了。
事后曹操逢人便讲，关羽是本相的福将，他一来，吓得本相头痛都好了大半，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将他招致麾下。
风言风语传到荆州，关羽提笔回信道：“若非担心东吴小儿再袭，今三军当至许都，关某已擒汉贼于马下。”
那是建安十七年，曹操接到回信，心中五味杂陈。
曹操回信说，为什么我觉得咱们的年份越过越回去了？
关羽：……
除去这个很难解释的小细节，真正让曹操块垒难消的，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这八个字。曹操明白，在天下人眼里自己的模样大抵如此，就连荀彧都有这样的感觉，遑论其他人。
建安十七年，荀彧病重，曹操沉吟良久，带着关羽的书信去找到了荀彧。
两人相望无语。
曹操说，虽然我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自封魏王，但我还是个忠臣，你信不信？
荀彧一阵猛咳，差点把为数不多的命数给咳光。
曹操望着他，一股慑人的气场逼过去，“我若不如此，怎能镇服天下宵小，我若不能镇服天下宵小，又怎能控制天下局势？大汉已枝强干弱，刘备也好，孙权也罢，无论谁得了天下，都将是他们的天下。因为有我在，他们才不敢明目张胆，他们还都打着大汉的旗号。”
“设使天下无有孤，则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曹操顿了一下，慑人的气场化作一声长叹，“但本王要做到这个程度，就注定先要做一个汉贼，由此再想复兴大汉，便更是千难万难。”
“但是丞相现在想做了，对不对？”荀彧突然开口，重病之中，双眼突然迸出异彩。
曹操一笑道：“知我者，荀文若也。”
荀彧从床上翻身坐起，目光灼灼望着曹操，“丞相要怎么做，荀彧愿舍命相助！”
军帐之外，准备攻打东吴的兵马还在操演，凛冽的北风吹来，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军帐内将发生改变天下格局的大事。
“天下家国，这四个字说说简单，可身体力行又何其难。本王这么多年，几度支撑不住，所见之人除了孔融等辈妄谈大义，就是司马懿之流明哲保身，暗图私利。”曹操把关羽的书信递给荀彧，目光直视道：“天下家国四个字，本王见过的人里只有你荀文若当得起。如今本王又发现一个人，身在荆州，心存魏阙，但兹事体大，还要你去查实。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当谨慎行事。”
荀彧看着信封上偌大的关羽二字，隐约猜到了曹操的想法，心中一恸，双目中当即涌出泪来。
“哭什么，这一刻我已经计划很久了，天下能有一个关羽，一个刘备，是我的幸事。”
曹操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天真，大汉枝强干弱，那么强干弱枝就好。
建安十七年，曹操丢掉佩剑，趋步入朝，自请除掉了魏王的封号。
汉献帝诚惶诚恐。
四
那一年，远在荆州的关羽，也接到了曹操的书信。里面有对他夜读春秋，治军治国的调查，也有对他傲上而不慢下，心存家国百姓的赞叹，最后一言以蔽之，是请关羽将这封信交给刘备。
曹操说，大汉国祚绵延，就看刘玄德有没有这个胆魄。
同年，曹操放走马腾，盘踞西凉。
当关羽把信和这些消息一起送到成都的时候，诸葛亮眉皱如川，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曹操的意图。
刘备放下书信，长叹一声道：“不必再想了，曹操这封信的意思，我明白。”
彼时已跟关羽混熟的张飞偷偷扯了扯关羽，低声问他，你说主公是不是跟曹操私底下有联系，怎么什么都明白？
关羽说，你扯到我胡子了。
张飞有点尴尬，缩手回去没有再问。
这一年，刘备将益州分封与刘璋，率军回了荆州。
当赤壁之战得胜的时候，三方实力都已大损，军师越发的沉默，关羽静静等着军师的号令，军帐里
落针可闻。
诸葛亮低着头，拿出令箭道：“我分三路兵马，曹操撤退必定在这其中，关羽镇守华容道，务必斩杀曹贼！”
关羽得令，跟张飞赵云一起走出军帐。
临走的时候，关羽回了一下头，看见刘备欲言又止，缓缓闭上了双眼。
赵云说，我觉得主公跟军师之间有点事儿了，还心照不宣，迟早要完。
关羽话一向不多，默然点头。
张飞咧着嘴，胡乱摆手道：“想这么多做什么，等杀了曹操，咱们再回汉中，北上中原大事可成。”
关羽想起曹操那封信，想着曹操这些年的所为，有些困惑。
五
当曹操狼狈逃至华容道的时候，那是关羽第一次见到曹操，他身量不高，眼睛也小，胡须被火灼烧，整个人却还是气度不凡，远远望去，能感受到一股昂然气概扑面而来。
曹操哈哈哈大笑三声，说原来是云长啊，既然是你守华容道，我曹操可以活着回中原了。
关羽卧蚕眉微皱，长刀一横道：“你可以试试。”
曹操笑着下马，旁若无人的走到关羽身前，一众魏将心惊胆战，纷纷策马上前。
曹孟德一伸手，令行禁止，又将他们拦了下来。
尘土四扬，曹操站到关羽身前，笑着请关羽下马。
关羽冷漠看着他，不下马。
曹操就伸手扯他，说我仰慕云长这么多年，终于得见，就算要死在你手下，有些话也得让我说完吧。
关羽目光垂下，望曹操道：“有话便说，扯胡子作甚？”
曹操干咳一声，松手笑道：“不是我说，云长你这胡子实在太长了……别，别动刀，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说不出来的。”
“云长莫不是怕我会从你刀下逃生吧？”
关羽冷哼一声，终于提刀下马，跟曹操去了个僻静处。
这些年的疑惑，军师与刘备心底横亘的事端，都在曹操一席话间了然了。
曹操说，有这么一个游戏，总共的奖品是三份，参赛选手有三……有两人。这两个人可以做选择，
如果他们都选了甲这个选项，能得到所有奖品。但如果都选了乙这个选项，就只能各自得一份奖品，而如果一方选了甲，一方选了乙，选甲的那一方就会独得三份奖品。
“我，还有刘备，都选了甲，奖品便是大汉的家国天下。”
关羽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懂，他不懂为什么曹操跟刘备会一点点放弃自己手中所得，难道不应该是相信自己能改变世界，用自己手中的力量去复兴大汉么？
如此一来，将复兴大汉的希望寄托在天下大势上，岂不荒唐？
曹操笑着摇头，望向西南，“一点都不荒唐，如果我们都不退让，你觉得是我能胜得了刘备，还是刘备胜得了我？没有两三代的战火，这一战分不出胜负，到时候异族南下，又谈何复兴？”
我要让这些战火，消弭在我们这一代。
关羽丹凤眼倏尔闪过一道光，握刀的手下意识握紧，他问曹操，这些话为什么不能在那边说？
曹操眉头蹙起，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换做刘备，他会说么？
关羽猛然明白过来，这两个人消弭了战火，却让此前在战火中拼生拼死的弟兄们，再无功成名就的机会！
背弃了弟兄，还随时可能被对方反悔算计，天下会有这样的两个人么？
曹操背负双手，深深凝视着关羽，“我想，一定不是刘备派你来杀我，但如果你为了刘备的大业，还是要杀我，我也无怨无悔。”
军帐之中，刘备欲言又止的画面在关羽脑海中一闪而逝。
华容道侧，草木萋萋。
关羽背转过身，抬起青龙偃月刀一竖落地，让开了一条生路。
“你看，我就说来此的是你关云长，我就能活着回中原。”
“你再啰嗦一句话，我一刀砍死你。”
曹操放声大笑，北回中原，魏将相望错愕，周仓拼命劝关羽不能放他，华容道嘈杂成一团。
关羽静静站在那里，像个巨石，风浪不能动其分毫。
六
后来刘备也没有责罚他，只请他喝了一顿酒。刘备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头发灰白相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备总带着一副疲惫的模样。
吃完了饭，刘备向后躺靠在椅背上，望天悠悠道：“我对不住你们呐。”
关羽噗通一声起身跪倒，重重叩了三个头，刘备望着他，目光复杂道：“你这是做什么？”
关羽道：“主公无论何去何从，羽必将追随左右，生死不离。”
“起来吧，我不值得你跪，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主公，你随不随我都好，不必以下属自居。”刘备缓缓说着，起身伸手，要扶关羽。
关羽咚咚咚又叩了三个头。
刘备的手停在半空，默然以应。
关羽沉声，带着哽咽，“那关某便不拜主公，关某拜主公，拜的是天下国家！”
刘备闭上眼，长叹一口气，两行泪水滚滚而下，想去扶起关羽，却发现关羽跪在地上一如磐石，只闻泪水滴答，不愿起身被刘备看到。
刘备失笑，破涕道：“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就扯着你的胡子拉你起身。”
关羽枣红色的脸上绽开笑容，止住泪水，起身跟刘备喝光了荆州的藏酒。
七
那一夜过后，刘备以追击曹操为名，继续向北而去。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将领察觉出刘备的心思不在称王称帝，而在其他。
于是有些人渐渐离开，有些人在北上的路中渐渐离去。在某场与曹操的混战之中，赵云带着阿斗七进七出，杀出重围之后，眼前接他的却只有张翼德。
一群将领正围着刘备，身遭是断壁残垣，烽火狼烟。
将领们问刘备，我们拼生拼死，究竟是为的什么？后方也不顾了，我们想知道等待我们的究竟是什么？
刘备抬起头，目光淡淡扫过这些人，缓缓道：“跟我们从南方一起渡江而来的百姓上万人，你说他们等待的是什么？”
将领们一时语塞。
刘备微微垂下目光，沉声道：“其他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刘备等待的，只有天下太平四个字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主公你不妨明白告诉我们，跟着主公，我们还能回到从前那样么？”有将领急不可耐，追问逼迫。
一直默然站在刘备身后的关羽突的睁眼，强大而肃杀的气场冲那将领扑过去，将领但觉呼吸困难，忍不住倒退数步。
风悠悠吹，一时寂静。
“云长，算了吧，的确是我对不住他们。”刘备转过身去，不看那些将领，淡淡道：“我的确没有什么东西是能保证给你们的，想走的人随时都可以走。”
一群将领踟蹰犹豫，关羽的眼睛微微眯起，想到很多年前，他从麦城赶赴江陵的那一夜。
关羽知道，这群人最后都会走。
但他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豹头环眼的汉子从当阳桥上下来，三声厉喝，大快人心。
“天下大乱，不想着扶危济困，只念一己私利，还敢号称狗屁义士…”
“主公当汉中王的时候，你们趋之若鹜，一旦有难弃而走之，也能自称忠臣…”
“没有汉中王，早在益州就都饿死了你们，哪个还能盔甲鲜亮，活到如今，一个个的，算什么鸟东西！”
丈八蛇矛砰然一竖，张飞怒眼圆睁，说要走可以，先受你张爷爷一枪，算还了主公这些年的恩德！
怒喝声中，江水倒流，当阳桥断，一群将领战战兢兢，屎尿齐出。
“张将军，让他们走吧。”诸葛亮从不远处走来，不看怒视的张飞，只望背对着他的刘备，“将领们投奔主公，无论受过什么恩德，随军出征，令行禁止，便都不负主公信任了。此时既然道不同，主公又不愿许以财帛，哪能不让他们走呢？”
“天下大乱，混口饭吃很难的，主公，你说对不对？”
刘备终于转过身来，对上诸葛亮含笑的目光，点了点头。
张飞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关羽一把拉住，看着他，摇了摇头。
八
在曹军彻底退出荆州之后，刘备安排刘表接掌荆州，带着寥寥几人，继续北上。
诸葛亮在卧龙岗拜别刘备，望着那些荒废已久的田地笑道：“我胸中抱负，已在西川施展过，如果能拖主公的福，让天下太平，亮此生再无遗憾。赤壁之后，南方当稳，亮为主公守着南方局势，愿主公能得偿所愿。”
君臣对视，隆中草庐对谈，从西川往事到今后去向，关羽跟张飞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
后来刘备又路经这间草庐两次，诸葛亮都没有出面，刘备对关羽说，军师胸中抱负全托与我，终究是我负了他。
张飞翻了个白眼，说主公你瞎说什么玩意，如果不是主公，谁知道军师是谁，谁又给他一个卧龙的名号，让他留名后世？
“你不懂，以孔明之才，本来可以有更耀眼的光辉的。”刘备淡淡说了一句，提起缰绳，径直北上了。
关羽频频回首，看到草庐之中似乎有一道人影立在窗口，凝视着马蹄远去，江山梦老。
九
这些年，曹操也未曾闲下来，袁绍四世三公，雄踞北方，刘备赶赴中原的时候，恰逢一场大战。
官渡之后。袁本初仍旧势大，刘备担心曹操胜不了，所以动身去了袁绍那里。
张飞很困惑，为什么担心曹操赢不了，主公你反而要去袁绍那里。
刘备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而对关羽道：“你跟曹操有旧，去他那看看，听说袁绍已经派兵包围白马，曹操或许要栽。”
关羽提刀上马，应了声是。
张飞很茫然，那我要去哪，还有子龙兄弟，我们干什么？
刘备想了想，笑着说你们随便去吧，把天下的势力都调动起来，最后一把火烧尽，天下就太平了。
张飞还是很茫然，赵云却有些懂了。
于是有白马义从，于是有了辽东公孙瓒。
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彼时白马之围，关羽闯到的时候，曹军人心惶惶，不知胜负，更不愿放关羽过关卡。
关羽算算时间，想到华容道遇见的那个小矮子曹操快死了。
深吸口气，关羽纵马挥刀。
一挥刀五关六将，披星戴月，像是重回当年荆州战场。
白马战场上，关羽从阵后冲到曹军阵营，还来得及跟曹操打个招呼。
曹操瞠目结舌，纵声大笑，他说云长你的胡子脏了，如有机会，改天我送你一个胡套！
关羽也笑了笑，说一定有机会，我看山下大军，如土鸡瓦狗，领军大将如插标卖首。
曹操激赏道：“关云长不愧是关云长！”
关羽长笑一声，青龙偃月刀光如冷电，眨眼间取了颜良文丑性命。
三军雷动，纵掠齐出，袁军丢盔卸甲不能自已。
曹操站在山上，望着关羽在军中的身影抖了抖眉毛，展颜一笑。
十
此后很多年过去了，袁绍的势力也渐渐被消磨，袁术称帝后旋即被打消了气焰，吕布也离开徐州，落魄去往陈留。
期间刘备跟曹操见过一次面，喝了一顿酒，互相吹捧一番，最后流着泪抱头大笑。
你说我们这是图什么呢？曹操感慨唏嘘。
这件事是你先做的，问我也是白问。刘备冷着脸，看都懒得看他。
曹操咧起嘴笑，一口白牙，“算了，谁让这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刘备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居所道：“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把关羽留在许都的。”
曹操的脸立马黑了下来。
后来，关羽又跟着刘备东奔西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天下局势却越来越不分明。
张飞有时候会骂娘，关羽闲来无事仍旧只有擦刀读书，刘备则一般在计划下一步去哪里。
这不是一个寂寞的时代，总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比如，曹操他爹死在了徐州。
刘备心里一个咯噔，觉得这是要出大事。
当一行人赶到徐州的时候，曹操已经一路屠杀，兵临城下。
刘备叹了口气，想了很久，只说出节哀两个字。
曹操呵呵一笑，一言不发。
张飞骂他，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啊，当年是你鼓捣我主公落到今天这份上的，别装他娘的傻，怎么今天要杀人，要报仇，不管不顾了？
曹操冷冰冰道：“我反悔了，不行么？”
这次还没有轮到张飞激动，刘备先开口了，他居高临下盯着曹操，说你有什么资格反悔？你的弟兄都还在，江山也在，你还不曾放下，说什么反悔？
曹操也怒了，骂刘备道：“你装什么糊涂，我如果不曾放下，徐州本就在我的手中，我爹又怎么可能死？”
“如果你不曾放下，南北必有一战，你早在华容道就会死。”
关羽忽然插话，打开城门，孤身只影，单刀赴会。
他说，曹孟德，我就站在这里，要杀我随时来杀，杀了我你才能进城。
曹操说，我操你大爷！
猛然间，曹操捂着额头，头有些疼，痛不欲生。
刘备紧蹙眉头，双拳握着，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能感受到曹操的痛苦。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英雄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当吕布陈宫袭兖州的消息传来时，曹操放声大笑，说看吧，刘玄德，我跟你一样，也要开始被人背弃了。我杀了那么多豪门，越来越少的人跟我，只为了虚无缥缈的天下家国，我不能后悔么？
刘备不知该怎么回答，只知道关羽出城，一夜之后，曹操退兵回了兖州。
刘备问他，你究竟对曹操说了什么？
关羽摇了摇头，说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主公这些年的计划给了他看，然后我站在那里看着他。我说我的刀能一如既往的快，只因为关羽始终是关羽。
“曹操抬头看了我很久，才说他已经做不成关羽，不能再做不成曹操。”
刘备闭目，凝在秋风中久久不动。
十一
又过了很多年，天下群雄逐渐势小，皇帝回到了长安。唯有西凉军势大，董卓整合西北，大军杀进了京城。
最头前领兵的，便是吕布。
董卓行废立之事，专权跋扈，十八路诸侯讨董，刘备撞见曹操，被曹操拉着吐了许久的苦水。
曹操说，本以为把皇帝交给王允，天下事再过十几年，便能大定，没想到王允目中无人，纸上谈兵，误了大事。
刘备笑了笑，缓缓道：“这么多年，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一个董卓而已，算不了什么。”
曹操大笑起来，连连点头，说对，西凉董卓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十八路诸侯从长安打到洛阳，董卓龟缩虎牢关，被刘备带着关羽张飞强行打了出去。
有人还曾经笑话过他们，说一个步弓手，也敢说出战吕布，敢说刀斩华雄？
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嘲讽他，其中以袁绍为甚。
特别是在汜水关前，袁绍有深深的怨念，说如果文丑，颜良两员上将还在，岂会怕了华雄？
说完，狠狠瞪了关羽一眼。
关羽枣红色的脸更有点红，曹操顺手递上来一杯温酒，笑呵呵的看着关羽。
关羽提着刀，一去一回，杯酒尚温。
那些嘲讽他的诸侯将领大惊失色，随后才知道原来长臂大耳坐着的人竟然是曾经的汉中王，而提刀的步弓手便是威震华夏的关云长。
十二
董卓去后，天下事几乎已定，刘备却还在跟曹操天天筹谋着。
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当各方势力不再能有效约束的时候，一场大乱不可避免。
曹操投笔长叹，说刘玄德，如果真有这么一场大乱，是你我一手造成的，我们究竟是救了天下，还是害了天下？
刘备沉默许久，开口道：“知我罪我，其唯春秋。”
曹操点了点头，明白刘备的意思，这里的春秋指的该当是后世史书，又指的是关羽那样的人。
轰然一声响，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迎来最后一次兵戈。
平定黄巾之后，江山如被血染。
零
相传，绵延四百多年的大汉，其真正奠定国祚的人不是炎刘，而是曹刘两个人。
当时大汉的帝王在黄巾之乱中重用贤臣，放出牢里的卢植，启用皇甫嵩，朱儁，终于大破叛军，权归于上。
其后虽还有党锢之祸，宦官之乱，但终究渐渐拨乱反正。
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皇帝亲自去找过曹操与刘备，要封他们为三公。
曹操摆了摆手，笑道：“我对那些没什么兴趣，死后封我个征西将军，生前让我持五色棍，打打奸臣也就行了。”
刘备也摆了摆手，叹气道：“手上沾了那么多血，又有什么资格入朝为官，让我回涿郡卖卖草鞋，也就够了。”
很多年后，人们时常在京城见到曹操跟袁绍飞鹰走犬，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官渡那一战，你死我活。
很多年后，涿郡的一个桃园里，刘备关羽张飞结拜为兄弟，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又过了很多年，关羽行侠仗义，出刀杀人的时候，总会想起曾经在汉中王麾下威震华夏的光景，卸甲归田，老于江湖，是当年想都不敢想的。
听说在涿郡，大哥刘备经过一株大树，说昔年也曾乘此华盖，还引来了一阵哄笑。
有空，该去找大哥喝顿酒了，如果能喊上曹孟德，再好不过。
关羽轻轻笑着，像是安静的青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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