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与西门庆武功对比 武松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为哥哥武大伸冤,让西门庆得到应有的惩罚,怎样做是最佳的选择?

走合法的手段,西西河倒是有个帖子,值得一看。如果不想看长文,直接看黑体部分
《宋建隆重详定邢统》(宋刑统)
诸残害死尸,谓焚烧、支解之类及弃尸水中者,各减斗杀罪一等,缌麻以上尊长不减弃。
诸斗殴杀人者,绞。

要求判处潘金莲绞刑。王婆、何九是从犯,罪减一等,要求判处他们流刑。


然后利用这个,迫使潘金莲、王婆供出西门庆。


假若阳谷县令是个“好官”
作者:坚决要潜下去
武松等便讨饭来吃了,还了饭钱,三个人下楼来。何九叔道:“小人告退。”武松道:“且随我来,正要你们与我证一证。”把两个一直带到县厅上。

  知县见了问道:“都头告甚么?”武松告说:“小人亲兄武大,被西门庆与嫂通奸,下毒药谋杀性命。这两个便是证见,要相公做主则个。”知县先问了何九叔并郓哥口词,当日与县吏商议。原来县吏都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说,因此官吏通同计较道:“这件事难以理问。”知县道:“武松,你也是个本县都头,不省得法度。自古道:‘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那哥哥的尸首又没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凭这两个言语,便问他杀人公事,莫非忒偏向么?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当行即行。”武松怀里去取出两块酥黑骨头、十两银子、一张纸,告道:“复告相公:这个须不是小人捏合出来的。”知县看了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商议。可行时,便与你拿问。”何九叔、郓哥,都被武松留在房里。当日西门庆得知,却使心腹人来县里许官吏银两。

(次日早晨,武松在厅上告禀,催逼知县拿人。谁想这官人贪图贿赂,回出骨殖并银子来,说道:“武松,你休听外人挑拨你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不明白,难以对理。圣人云:‘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不可一时造次。”武松道:“既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却又理会。”) 此后便是列位所熟地 “供人头武二郎设祭”这半章。假若阳谷县令是个好官,次日早晨却该如何?也来游戏演义一番。

次日早晨,武松在厅上告禀,催逼知县拿人。这知县姓梅,名和,字友孝,乃是政和四年进士,放这阳谷县令不过二年,却是个死读书的,为官只是催督钱粮,对律令刑统均不是拿手。昨天武松带了何九叔与郓哥来告,已是不安,只用“从长商议”来拿搪。晚间又有县衙范手分引了西门庆心腹人来许他银两,梅县令知此事大,不敢收受,发遣了回去。今日武松来催,只得差拨了几个衙役去拘那西门庆与金莲王婆。不多时,金莲与王婆拘到,均叫跪在堂下。那西门官人却迟迟不到,堂上众人正等得心焦,一行人从堂外抢将进来,为首那个正是西门庆,见他无精打采,下巴却是用块青布缠到脑顶。

梅县令喝道:“西门庆,你怎敢如此怠慢本官。”西门庆只唱个肥喏,口里吱吱唔唔。他身旁边一人闪身出来,对梅县令揖个大礼,满面堆欢道:“昨天听言县衙武都头首告西门官人害他兄长,当时西门官人正吃着热粥,一惊之下,倾了碗,把个嘴舌都烫了。知今日要过堂,西门大官人说不得话,恐吃他污了,便去请我来陪他过堂,故而迟了,大人恕罪则个。”言毕也唱个肥喏。梅县令道:“如何烫得如此之巧,你又是何人。”那人笑道:“相公须不记得小人,小人是阳谷县踩瓦街居住茶食人马深。街坊们奉呈,又叫我马朝奉。”梅县令一听,心道不好。这马朝奉原是州府刑事推事之兄,深知刑律与衙门内的手脚,最是健颂,平日里专是交结胥吏,教唆词讼,从中取利。梅县令忖道:“今天堂上须演出好戏,我且坐壁上观罢。”便道:“罢了,且去一旁跪下。”

县令见得人齐,便叫升堂。先是武松上前告说:“小人亲兄武大,被西门庆与嫂通奸,下毒药谋杀性命。这团头何九叔与郓哥便是证见,另有昨日呈给相公的物证。”仵作端个漆盘上前,正是那两块酥黑骨头,骨头下垫的是何九写的纸条,梅县令道:“你所说物证可是这些。”武松道:“正是此物,尚有西门庆给何九叔的一锭十两银。”梅县令从桌上拿起一物问:“武松,你所说银两可以是这锭。”武松抬头瞧去,点头道:“确实。”梅县令便问那西门庆:“你可有话说。”西门庆只是点头,却把那手来指那马朝奉。那马朝奉道:“西门大官门说不得话,只教我代他答了,请相公恩准。”梅县令便道:“罢了,你便代他答罢,若是哗哮公堂,须不饶你。”马朝奉拱手谢了,言道:“谨奉教,定不敢喧哗。”马朝奉开言道:“敢问相公,这武都头首告,可有状书。”

上回书到梅县令准了马朝奉代西门庆答话,马朝奉言道:“敢问相公,这武都头首告,可有状书。”那梅县令听得此言,心叫不好:“只与这武松拿搪,不得以受了案子,却忘记先让武松去书铺写份状书。”原是这两宋之时告状,俱得到县衙勘会制簿的写状钞书铺户处写得状书,再于状头盖上县衙所发木印,印文曰:“某坊或某乡村居住写状钞人某人官押”县衙方得理受。那马朝奉正是发得木印的书铺茶食人,故而一上来就问此节。那梅县令一时不能答,只左顾又盼向身后各典吏来瞧,见各典吏个个似泥塑的金刚,纹风不动。那马朝奉笑道:“相公明鉴,若是武都头无有状书,只怕于程式不合。”又道:“若是不合程式,这武都头只怕做不得原告罢。我这却有份状书,乃是西门员外颂武都头污他清白,不知相公接是不接。”言罢自怀内掏出份状书便欲上呈。

这时那武松骂道:“你这泼才,我自告与相公,却与你讲甚么程式。”梅县令望着堂下二人,心内正是左右为难,若判武松首告不合程式,只怕这大虫发作。若不如此,又怕坏了程式,日后惹麻烦不说,传将出来只怕同僚耻笑。那马朝奉也不上前,只在堂下步步紧逼,扬声道:“相公不接我方状书,只听那武都头人言便要理案,这莫不是官官相卫罢。”衙门外听审的百姓一片哗然。

梅县令涨红了皮面,正如架火烤,身后刑案押司刘超躬身而出,先与梅县令一拱手见了礼,对马朝奉道:“你这个哗颂刁徒,这武都头也是衙门公人,若按程式,公人如颂诉己事,无以次人,相公可听其自陈,又要甚状书。”梅县令闻得此言,就如那火架上的兔子丢进了冰桶,真是一身轻松,点头道:“刘押司所言甚是,我却忘了。”这梅县令心道:“本想坐山观虎斗,若不是刘押司出手相助,险遭这马朝奉当头一棒,只问完这人证便退堂与众典吏合商方好。”

却不知这西门庆见梅县令不收他银两,便找了这马朝奉来,又把银钱与众典吏都使透了。方才西门庆众人迟迟不到,马朝奉索要状书,刘押司出言相助,不过是为先馁了梅县令的气势,后面方好下手。

这梅县令不敢再问那马朝奉,怕又惹出事来,只问那郓哥:“郓哥,你且把那你与武大捉奸之事细细讲来。”那郓哥跪在堂下已大半个时辰,正跪腿麻,忽闻县令问他,不敢抬头,说将起来——那日与武大定计捉奸,次日饭后,在紫石街巷口与武大见了面,我嘱武大道:“你只看我篮儿撇出来,你便奔入去。”我提了篮儿,走入茶坊里便骂那王婆,那王婆吃骂不过,来揪我便打。我只把篮儿丢出当街上来,把那王婆腰里带个住,着的她小肚上,一头撞将去,将她死顶住在壁上。见武大裸起衣裳,大踏步直抢入茶坊里来。那王婆直叫:“武大来也!”武大抢到房门边,用手推那房门,却推不开,口里只叫得:“做得好事!”那西门庆拔开门,叫声:“不要打!”武大却待要揪他,被西门庆早飞起右脚正踢中心窝里,扑地望后便倒了。西门庆见踢倒了武大,打闹里一直走了。我见不是话头,撇了王婆撒开,径直走了。

那县令听毕,不待再问那西门庆,只待问毕何九便好退堂。那马朝奉见梅县令不来问他,只与那西门庆打个眼色。那西门庆却是精乖,便在堂下大声吱唔,又把作了大揖不住的往堂上来拜。梅县令无法,只得问道:“西门庆,你有何话说?”只见那西门庆又把那马朝奉来指。

上回书到那西门庆又把那马朝奉来指,梅县令看得头麻,不得以,问那马朝奉:“又有何可说?”马朝奉道:“这郓哥儿说得甚好,只有几句未曾听清,烦请相公准我一问。”梅县令心道:“只要不是来缠我,削我皮面,只与你折腾罢。”便点头准了。那马朝奉跪转过来,却不起身,只用膝行,到了那郓哥身边。也不说话,只嘻笑着把那郓哥左右来瞧,直瞧得那郓哥儿心内发毛。那马朝奉忽对郓哥儿道:“郓小哥,这番话是武都头教你说的罢。”那郓哥还未曾答话,那武松闻得此言,勃然大怒喝道:“你这泼才!”,挣将起来,抡起钵大的拳头便要打这马朝奉,却得堂上相熟的杖子死命拉住。那杖子只在武松耳边小声道:“都头,打不得,若打了有理也成无理,且忍受,且忍受。”

那马朝奉假意惊倒在地,颤畏畏爬将起来,方久才肃容对梅县令道:“这武都头只手打得猛虎,又欲堂上行凶打人,我实不敢近他。”又道:“请相公准我与郓哥跪到相公台前对答,好仰相公之威。”梅县令见得如此,忖道:“也是,如若武都头再暴起发难,伤了这厮,须下不得来台面。”便道:“你二人跪到我台前来。”

杖子将那郓哥叉将起来,放到台前五步跪定。那马朝奉仍是膝行,行到距台五步却也不停,只往台下便去,直到梅县令看不到人方停。梅县令在台上见不到人,恼那马朝奉无礼,心道:“总不成要我掘起屁股来审案。”把那惊堂木一拍,喝到:“马深,你站起来。”那马朝奉闻得此言,如脚装竹弓,只一弹腿,便站了起来,却吓了梅县令一跳。这梅县令惊魂未定,那马朝奉满脸堆欢,与梅县令唱个肥喏,言道:“谢相公青天赐我不跪。”梅县令方知又吃这马朝奉算计,却无甚心思与他斗法,只道:“好好,不跪,你有何话要问就快问罢。”

那马朝奉踱到那郓哥右侧,又问:“郓小哥,那番话是武都头教你说的罢。”郓哥不敢看他,只答道:“不是,亲眼所见是实。”“真是亲眼所见否?”“是实。”“你可敢再讲一遍。”郓哥心中疑惑,抬头向那县令看来,县令道:“再大声讲来,看他有何话讲。”郓哥得了县令嘱咐,大声说将起来,只说到与王婆争跤。那马朝奉道:“停,我有话说。”言罢向梅县令一拱手,道:“我欲问这郓哥几事,相烦堂上书吏当堂记录则个。”梅县令道:“你要问何事须当堂记录?”马朝奉道:“对案情甚是重要,恐他后来改口。”

上回书说到那马朝奉向县令请了旨,要书吏当堂记录。那马朝奉对那郓哥道:“你且说下去。”郓哥道:“我只把篮儿丢出当街上来,把那王婆腰里带个住,着的她小肚上,一头撞将去,将她死顶住在壁上。见武大裸起衣裳……”马朝奉道:“且住,郓哥儿,你方说你用头顶那王婆小肚,不知是用的是脑门,还是用后脑勺?”此话一出,堂上堂下都笑,梅县令勉强止住笑挥头弹压道:“荒唐,那有后脑勺顶人。”那马朝奉肃容道:“是甚荒唐。”郓哥儿道:“当然是脑门。”又问:“郓哥儿,你方说将那王婆死顶在壁上,可记得是茶铺那面壁上。”郓哥答道:“是茶铺进门左壁。”“可真?”“确实只见那马朝奉长身而起,只向那梅县令与那书吏一揖到底,道:“方才二事贴书可曾记好。”那书吏道:“已句句在案。”马朝奉又道:“请相公准我一试,且将这县衙大堂左柱当作王婆那茶铺左壁,烦这郓哥儿与王婆将当日实情演来一观。”那梅县令不知他又弄甚花头,且由他弄,挥手照准。

那马朝奉拉起那郓哥,又叫那王婆贴柱站了,对郓哥说道:“你把当日如何顶她演来一观。”那郓哥不敢不应,心道:“我只照实做,管他弄甚虚头。”只把头奋力向那王婆顶来,那王婆未曾想这小猴崽子如此实诚,给这小猴子一头重重撞在小肚子,痛得人都弯成一张弓,只用手扣住那郓哥背脊不住的捶打,郓哥则用双手拿住王婆腰眼,任这王婆乱捶。这被顶的是痛彻心悱,这挨捶的是痛上加疼,衙外观审百姓却是哄堂大笑,只当演得真实,更有好事的大叫“好彩”。

兹等大家笑闹一回,马朝奉抓了王婆手说:“且停手。”又对郓哥儿说:“你继续。”堂外又笑。那马朝奉却踱到郓哥右侧后五步,与梅县令说:“方才郓小哥儿说他亲眼所见西门庆从王婆家内拔开门,又踢倒了武大,现在可以验证郓小哥所言真伪。”马朝奉又扬声道:“若如郓哥儿所言,他是将王婆顶在茶铺左壁上,那我现在所站位置便与当日王婆家茶铺里家门方位相仿佛,王婆茶铺内是何模样想来所知之人甚多。”又扭头问那梅知县:“县令以为可有差误。”那梅县令道:“大致不差。”只见那马朝奉对郓哥儿扬声道:“郓哥儿,你可知我现在举的是何支手?”那郓哥儿欲扭头来看,那马朝奉道:“郓小哥,切莫回头,回头王婆就跑了,那你先前所言就俱是谎言。”

那郓哥一惊,不敢回头,只把那王婆顶死在柱上,却用那眼睛来瞟。可那郓哥脑门顶着王婆小肚,手把着王婆腰眼,就连马朝奉人都看不到,惶论那支手,只得乱猜:“左手。”马朝奉对着郓哥踱近了两步,又问:“现在举的是何手?”“还是左手。”马朝奉干脆走到郓哥身边,双手抱臂问:“现在是何手?”郓哥斜眼看到马朝奉两手不在腰际,答道:“两手都举。”登时堂上下一片哗然,那郓哥儿却是莫名其妙。

那马朝奉把郓哥与王婆拉开,依原位跪下,对梅县令一揖,扬声道:“郓哥儿说俱是他亲眼所见,句句确实,现在堂上堂外列位想已知道他是如何个亲眼所见。”马朝奉把脸一沉,对郓哥喝道:“你这个泼猴崽子,只知搬弄是非,赚武大及武都头与西门官人相争,好从中赚取人事,你可知罪。”

上回书到那马朝奉对正郓哥喝骂,说他搬弄是非,好从中赚取人事。那郓哥只是不知,说道:“我不曾说谎,确实句句是实。”马朝奉道:“你还狡赖,且问堂上各位差官,你刚才可有一次说中。按你所说,刚才所试,当天你根本就甚么都不曾见,只不过是听声意象罢。”又对梅县令道:“如今当天所谓武大捉奸之事,在场有五人,武大已逝,这郓哥儿满口胡言,西门员外又说不得话,请相公盘问王婆与这武潘氏便知端由。”

梅县令道:“王婆,武潘氏,你二人有何话说。”那王婆揉阵小肚,缓得阵气,便道:“大人容禀,那日这武潘氏直来我家替老妇做那送终衣裳,可巧西门员外来吃茶,吃得几盏但说腹痛,便要借老妇家青厕一用,老妇本想这武潘氏在我家做活,不欲他去。但见这西门员外捧着小腹,甚是痛苦,不得以便放了他去。一会这郓哥与武大便打上门来。这郓哥走入茶坊里直来骂我,老妇吃骂不过,便去揪打,郓哥只把老妇死顶住在壁上。但见武大裸起衣裳,大踏步直抢入茶坊里来。我直道:武大来也!盼他帮我拉开这猴子,却见武大抢到房门边,用手推开房门,口里只叫得:做得好事!”冲将进去,我只听那西门员外叫了声:不要打!一会西门员外跑出来径直走了。这郓哥打闹阵便溜,我进得门去但见武大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叫痛,这武潘氏便央了我从后门扶归楼上去,安排他上床睡了。”那梅县令又问金莲,那金莲只是哭,半晌才抽抽耶耶道:“那日我只在王干娘侧房里专心作活计,西门员外进屋之事我当时不知。一会我就听门外喊:武大来也!我正想去迎,我夫喊声:做得好事!便冲将进来,揪住我打,只问奸夫在那。可巧这西方官人如厕出来,我夫道:这不是奸夫又是凭的。只上去揪打西门员外,西门员外只叫得:不要打!吓得转头跑了,我夫欲追,不慎踢到张板凳,扑的一跤,正把那胸口磕在那凳角上,便躺在地捂着胸口,大声唤痛,我慌了神。央了王干娘,与我把我夫扶了回家上楼,放到床上,奴家自在边上服待。”言罢,这金莲又号淘大哭,直叫“我可怜的夫呀”,只哭得梨花带雨,端的是声声泣血。

那郓哥听两个言罢,急得大喊:“老咬虫,淫婆娘,你们两个胡扯,要进拔舌狱的。”又对梅县令喊道:“那日小人虽看得不真切,确是亲眼所见,句句是实,句句是实。”胀红了眼睛,转过头对武松道:“武二哥,你须得信我。”武松只待说话,那马朝奉喝道:“你这杀才,还是嘴硬,这下又改口说看不真切,都头你休吃他哄骗。”武松见这郓哥口供前后不一,王婆与金莲说的又是严丝合铆,对郓哥已有二分不信,张了张嘴,刚想为郓哥分说几句。那马朝奉却转身对梅县令说:“我也带得有人证,证这郓哥搬舌弄嘴,求索财物。”那梅县令道:“带上来罢。”武松心道:“却看你们有甚人证。”

少倾,衙役便把人带到,却不是别人,正是武大叫郓哥吃酒那酒店的过卖。那武大请酒的酒店又有几大,武大与郓哥所言皆叫他听了去。这过卖上堂跪下给梅县令见了礼,言道:“那日这小哥与武大来我店吃酒,这小哥只是要酒要肉,又拿些言语来撩那武大,只说知晓武大妻子与人和奸,要助他捉奸。吃不多时,武大数了几贯钱与他,他尤不足,又在武大担里寻了几个炊饼。武大才会了钞,两人方散。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当时酒店里还有掌柜在,可以对证。”原是马朝奉是个有力量的人物,想法寻了他来,问了当日情况。马朝奉把那日武大与郓哥两人言语情由只稍做缩减变动,但叫这过卖只如是说,又许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上堂作证。这过卖这几句证言端的是厉害,与那当日情由听起来一模二致,却把那郓哥一下抹成了黑的。那郓哥才不过十五六岁,闻得此言,辩都无法辩。苦得这郓哥恨不得浑身是嘴,却是无人肯信,只在堂下一个劲哭骂:“老猪狗,老咬虫,你们陷害我,实是冤枉。”

那梅县令听得烦恼,只道:“好个你小猴子,小小年纪就会挑弄是非,左右先把这郓哥给我枷了,丢到牢里,改日再细细拷问。”武松忙道:“求相公开恩,这郓哥不管说真说假,却是我带累吃官司,他家还有老爹要养,且饶他一饶罢。”那梅县令道:“先枷两日,让他吃点苦头,自放他回家。”武松没得奈何只得依了。武松与那郓哥道:“实带累小哥,相公说两日便放你归家,你爹那我自招呼。”郓哥直哭道:“武二哥,莫非你也不信我。”言尤未尽,边上两杖子直把郓哥拎起,自去牢里上枷。

上回书到那郓哥被梅县令枷了进牢,武松心道:“若这郓哥所说是虚,总不成何九叔收的银子、骨殖也是假的。”只用那眼睛去瞧何九叔,见何九背脊湿了一大片。原那何九虽是个团头,也不过是个仵作头子罢。见那马朝奉三言两语便赚得郓哥进彀,让郓哥吃枷了去,早吓得手脚都软,背出冷汗。看天近正午,只盼着梅县令退堂去县衙后庭吃午间点心,也好寻个机会与那武都头交脱了,自认是污了那西门官人,宁吃那二十臀杖,也不愿与这马阎王过堂。

正想间,那梅县令却来问:“何九,你说那西门庆如何交纳你,送你银两,让你烧武大的尸首时掩盖真相,你速速从实讲来。”那何九心中只叫“皇天,苦也”,不敢大意,战战兢兢只把那西门庆如何请他吃酒,如何给的银两,如何收的骨殖一一道来。磕磕巴巴,说得几句看一下马朝奉,直讲得半个时辰才完。这时已到那午牌时分,那马朝奉几下便把主要的人证郓哥扳倒,看这县令也有困顿之意,便道:“如你所言,西门官人确是请你吃过酒,但他不曾给你银两,你勿乱咬。”何九不敢接口,口中纳纳:“也许是老儿记差了。”那武松道:“何九叔,你亲口说那锭银是这西门庆给你,要你烧埋我兄,又语你掩盖真相,怎生得这下改口。”何九小声道:“都头,莫再逼了我,不然小老儿性命有个长短,都是都头所赐。”武松道:“怕他凭的。”却见那马朝奉向县令拱手道:“相公可借那锭银与我一观。”梅县令差仵作拿去与他。马朝奉拿了那锭银翻来翻去的瞧,哧的一声笑道:“翻来覆去,也没发现这锭银上有西门二字,何九说这锭银是西门官人给的,西门官人说无此事,又无其它人证,这事只能存疑罢。”那何九纳纳不语,武松见何九叔不敢言语,言道:“岂有此理,何九叔与西门庆又无仇,怎舍得拿出十两银子去攀污他。”“许是武都头你逼的也不一定罢。”武松怒道:“你这刁货,岂敢污我。”马朝奉道:“都头勿恼,我只说银子这事只是个孤证,且存疑罢。”

那梅县令早审得焦燥,只说:“那便如此,那黑色骨殖须不是捏合出来的。”那马朝奉道:“相公,何九烧化那武大尸身,见那骨头酥黑,认为这武大是中毒而死,想是有他的道理。”又对何九道:“何九,你身为仵作团头,见那武大尸身,那武大尸身是何模样?”何九望了武松一眼,只见武松虎目死瞪着他,心中一寒,答道:“武大尸身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那你以为这武大死因为何?”“似是中毒。”“那烧化尸身之时你捡了两块骨头,见骨头酥黑,你身为仵作团头,当有判断,这武大中的何种毒药?”何九闻得此言,心 中踌躇:“无非是砒霜罢,却不知说得说不得。若说不知,只怕这马阎王说我身为仵作团头,这都不知,只怕要糟。若说知道,又知他有何陷井等我去跳。罢了,伸头缩头是一刀。”只小声道:“当是砒霜。”不想那梅县令见他口唇微动,却什么都没听见,只把那惊案木一拍,喝道:“何九,你说甚么?”何九只得大声道:“当是砒霜。”马朝奉闻得何九此言,对何九似恶狼盯那逼在墙角的牛犊儿般诡意一笑,就待说话。

上回书到那马朝奉等何九说出砒霜两字,便朝何九诡笑一下,便道:“何九,你说武大尸身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那我问你,除此之外还有异处?”何九思虑半晌方言:“未见其它异处。”“甚好。”那马朝奉转身自怀内摸出一纸,对梅县令道:“相公,这乃是一份州府仵作验尸的尸格抄件,曆号,归库,年月,签名皆有,所记正是去年一桩砒霜杀亲案,但请相公一观。如有疑问,可按此文去州府取原件来对,若有一字改动,小民情愿伏法。”

“呈上来。”梅县令取了这份尸格来瞧,果真上面曆号,归库,年月,签名皆有,不似造假。文中一行文字给这马朝奉用红笔标出,乃是“尸身遍身发小疱,作青黑色,眼睛耸出,舌上生小刺疱绽出,口唇破裂,两耳胀大,腹肚膨胀,粪门胀绽,十指甲青黑,乃砒霜中毒而死。”(此段摘自宋慈《洗冤集录》)

“相公。”马朝奉道:“按这份尸格所记的砒霜中毒,尸身遍发小疱,如此明显之症这何九却不成言及,可见这何九是在说谎。”梅县令道:“却是可疑。”“相公果然明鉴万里,请大人交尸格与书吏念出,释堂下元元之疑,方显相公青天烛照之明。”马朝奉一记马屁拍得梅县令心怀大慰,亲手把那尸格交与右边书吏,又嘱道:“站到堂中间去,把那红字部分大声的念。”那书吏领得县令钧旨,自站到大堂中央,把那红字部分卖力念出,果是念得抑扬顿挫。又自作聪明,把那何九所说也大声念了一遍,兼说了这两者异同,方归本座。那何九听罢,如五雷轰顶,本就上了年纪,再也支撑不住,如抽了脊骨一般瘫在地上。且不说堂外百姓听完如何交头接耳,点头评足。只说那武松一听,心中疑虑:“莫不是我兄另有死因,那酥黑骨头又是如何回事。”

马朝奉道:“相公,不管这何九所真武大死状是真是假,这武大端的不是砒霜毒死的。”梅县令正待说话,武松抢言道:“若不是砒霜毒死,那我兄骨头酥黑又是为何?”那马朝奉道:“武都头尚有疑问却是正常,我有一法可释武都头之疑,不过耗时甚久。”武松道:“有何方法?”马朝奉道:“亦是实验。”“如何实验之。”马朝奉笑道:“简单,取一支狗,喂它砒霜,停尸一夜,焚尸验骨就知。想那砒霜毒人不过半钱,怕你有疑,我等灌它五两可好,若能买来其它毒药,可一并灌之。”那武松转身向梅县令道:“相公开恩,请相公准验之,以释武松之疑。”那梅县令道:“你却是个犟头,不与你试只怕你心不死,不过却是如何来试方是妥当。”身后刑案押司刘超出列道:“可由县衙出钱买来狗、药,交与堂下百姓验过,自这堂前院内鸩杀,吊于院内树上,明天当众焚化便可,亦可显相公公正开明之意。”梅县令道:“既如此,速去办来。”梅县令又问那刘超:“这何九所说不知真假,却是如何处理?”刘超言道:“枷于牢内,明日验过再审便知端的。”“甚是,这王婆与这武潘氏也是当事之人,案情未明之前也收到牢内。这西门庆与此事无碍,又有伤在身,可放他归家休养。”梅县令又问那武松:“如此你可有意见。”武松当都头日短,不知那牢内的勾当,兹当那牢内无事,长又短不过一夜,见那何九稀泥般瘫在地上,就言道:“但凭相公处置。”又与那刘超道:“何九叔与是非未明,请刘押司好生安置。”那刘超言:“自与他干爽单屋,不教他吃苦。”言罢,自有那典吏前去干办事物,又上来两个衙役叉起那何九,送那金莲与王婆县牢而去。

过不多时,公人买得黄狗一只,砒霜五两,与梅县令回令道:“禀相公,买得三岁黄狗一只,重十七斤七两(十六两称),信砒五两,阳谷县生药铺无它毒药,只寻得勾吻(断肠草)四钱,乌头一两在此。”梅县令道:“办得好差,你自与范手分去支银钱。”对武松道:“你可把那狗、药与堂下百姓验看。”那武松在堂下与百姓验过那狗、药,讨了一碗水,亲自动手,把药灌了下去。少倾,狗哀鸣两声,死在廊下,自有杖子把狗吊起。梅县令看今日无事,宣布退堂。武松怕有变化,家也不回,拾掇条板凳在廊下侯了一夜。梅县令见他拧犟,又惜他人才,差拨了家内一个养娘与他送了酒饭与被盖。这一夜西门庆与那马朝奉少不得是各施手段,大作阴谋,只待明天好把这案做定。

上回书到那武松在廊下侯了一夜,说不得是凉风凄凄,直冻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阳谷县的百城得了消息,一大早便纷纷来便在县衙门外守候,只等梅县令升堂。那县衙门子还未曾起床,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好似那赶圩的集镇。起得床不敢开门,把那门缝里向外来瞧。一看之下惊了一跳,门外少说也来了四五百人,把衙门外那街站得密密层层。门子慌得鞋都跑丢,直去后堂通知那梅县令。

梅县令听罢,忖道:“可变闹出什么变故,到时上面怪罪下来可吃罪不起。”便叫门子先不开门,自召集的众典吏分派,又叫了县尉去调邻近的土兵,弓手来维持。这拉拉杂杂忙得一个多时辰,众典吏忙得鸡飞狗跳,用那土兵,弓手把那门外百姓隔了,方打开大门,只许那里长,耆老及老者入庭听审,其余人等皆隔在大门之外。

己牌时分,相关人等均到,梅县令便吩咐升堂。堂外庭院中早备了一口大瓮,里面堆满炭薪,更浇了一层油脂。一衙差把吊了一夜的死狗放入大瓮,梅县令一声令下,便点起火来烧。这火直烧了大半个时辰方熄,衙差用火钳把那狗骨夹出块来,用那水桶一送,滋的一声,便举起来给众人看,却是白灰色。武松自不信,又自夹了一块去过水,举来一看,也是白灰色。自有好事者把实验结果传于门外百姓,少不得是议论纷纷。梅县令道:“不想这砒霜入骨,骨头发黑乃是谬传。”武松道:“那我兄骨头发黑又作何解?”马朝奉道:“这个容易,我试与你看。”那马朝奉拎了浸骨那桶,把那水住那瓮里来泼,等有骨头多沾了炭末,马朝奉把那骨头擦干,再与那武松看,言道:“你看这不是黑骨么。”

(解释一下:砒霜即是三氧化二砷,沸点仅457C,在火中很容易变成蒸气跑掉。从死于砒霜的光绪皇帝的考古结果来看,光绪皇帝的骨头也没有发黑之说。在现在医学上看也不太可能,砷中毒后吸收主要影响脏器,主要死因是肝、肾功能衰竭和呼吸麻痹。所谓砒骨中毒骨头发黑,与现实并不相符,主要源流可能就是这水浒传。从武大的真正死因来看,当是机械性窒息导致死亡,由于之前的砷中毒以至眼结膜,鼻及口腔粘膜靡烂出血,故而七窍出血。骨头酥黑有可能是焚烧温度不够,矿物凝结或是木炭污染,亦可能是骨头病变所致。)

武松道:“那何九所说难不成都是假的,他出十两白银就为攀污这西门庆。”那梅县令道:“且把那何九再审过便知。”言罢,各归了本位。梅县令一拍那惊堂木道:“何九,你且说这十两银是为何?”

却说那何九昨日入得牢来,歇到傍晚方苏。一睁眼便见那马朝奉笑欣欣站在面前,何九心内只叫:“死了,我想是死上了黄泉路,这马阎王又追了来。”那马朝奉道:“何九,今天堂上滋味如何?”何九吓得直跪在地上作揖:“马朝奉,马阎王,且饶小老儿一命罢。”马朝奉道:“好说,好说,你只说是西门官人曾调戏过你女儿,上次西门官人请你喝酒赔罪,又与你口角争执,故而你借故攀污于他。”那何九道:“不敢说,只说小老儿发颠罢。”那马朝奉道:“我且说,你且作,何必多口。”何九不敢再言,马朝奉把那日他与西门庆喝酒陪罪口角之事又夹过一遍口供,见这何九记熟,便对这何九言道:“只要你明天你不出花样,保你无事,顶多一顿脊杖。若是放刁,你自知我手段。”何九诺诺应了,马朝奉方走。

这下梅县令问起,那何九扇自已几个耳朵,痛苦流涕,才把昨晚马朝奉言语讲了一番。武松道:“何九叔,你须不是这种人罢。”那何九道:“都头,正是我与这西门官人有隙,方出如此下作手段,却是带累都头,都头原谅则个。”说完又是向那梅县令告饶。那梅县令道:“既如此,签字画押罢。”又道:“武松,你可还有疑惑?”武松心道:“难不成我真冤枉了这金莲与这西门庆,郓哥与何九叔都是歹人?”但见事已至此,手中无得半点证据,没得言语,只道:“只凭相公做主。”梅县令对刘超道:“刘押司,这郓哥与何九该当何罪?”那刘超言道:“这郓哥、何九据宋刑统《诈伪律》诈教诱人犯法条:欲求購赏,及有憎嫌,皆与犯法着同坐。这武松首告不实,按宋刑统《斗讼律》诬告反坐条,罪加一等;又据宋刑统《杂条》议曰:“假若甲告乙谋杀周亲尊长,若实,乙合斩罪;若虚,甲止得绞罪。故这武松、郓哥、何九皆是绞罪。”

上回书到那刘超言道这武松、郓哥、何九皆是绞罪。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堂下听审的俱是交头结耳,议论不休。那武松、郓哥、何九听得此言,恰似那分开八片顶阳骨,哈根达斯塞进来,直激得脑门发疼。

那郓哥年纪小,听得此言,晕了过去。武松却在心内起了计较:“总不成这般给他们害了性命。我兄之死疑点甚多,定不是害心疼病死的。真相未明,大仇未报,我武松死不得,须得杀将出去。”又忖道:“若要逃命,须得抢把兵器才好。”只把那堂内来看,堂上诸人除了堂前杖子有根竹杖,寸铁都无,只堂外廊下两押人牢子带得两把腰刀。

且不说那武松心中如何计较,单说那何九。何九昨夜应了马朝奉作假,只道今日吃顿脊杖便可回家将养,那知堂上断了死罪。又惊又怕,一下扑到那马朝奉身边,拽了那马朝奉袍子下摆喊道:“马朝奉,你昨夜可是应了我打顿板子,怎得今日要送我性命。”那马朝奉言道:“何九,昨夜你自在牢内,我可不曾见过你。”那何九看这马深反口,丢了那马朝奉,向那梅县令叩首喊道:“老儿今日口供俱是谎言,皆是昨夜马朝奉教我说的,求相公救命。”

那马朝奉却不言语,只等那何九闹得声嘶力竭方对梅县令道:“相公,这何九污这西门庆不成,又来攀污与我,昨夜西门员外请我吃酒答谢,员外府上人人皆是人证。他自在牢内,自有牢子作证。”那相陪来的西门庆从人即答:“马朝奉昨夜确在我员外府上喝酒,吃得酒醉便歇在员外府上,不曾离开。”那押人牢子只在堂外看热闹,也道:“这何九昨夜只在牢里熟睡,无人探视。”那梅县令听罢,言道:“若真如此,这何九确是可恶。”刘超上前言道:“这厮哗哮公堂,先与他吃顿板子,免他妄言攀污,吃门外众多百姓听了去,若有误会,闹将起来,不好收场。”梅县令忖道:“甚是,这老儿在堂上高叫大喊,要是门外百姓误会,却是麻烦。”便道:“堵了这老儿的嘴。”

那刘超上前一步喝道:“听见了没,相公要堵了这老儿的嘴打,以免他胡喊乱叫。”不多不少,只多一个打字。那左右杖子以为相公恼怒,拖了绳索,往那何九口中只一勒,两根大杖一夹,另得两人持了竹杖过来,手臂运力,噼里叭啦只一顿猛打。直打得那何九两股血肉模糊,出得气多,进的气少。

梅县令见刘超擅权,又有意开脱这武松,不好说甚,与刘超道道:“怎生断得如此之重。”刘超言道:“据大宋刑统,合该如此。”梅县令道:“可得转寰,且断轻些,这武松为我县有功,又是条好汉。”刘超小声道:“既相公有意,可先把这郓哥、何九押回牢内,只留这武松。相公与那西方庆分说一二,看可得转寰。”梅县令点头,刘超自嘱了那两牢子上堂押人。那马朝奉却踱到这何九耳边道:“昨晚语你吃一顿板子,今日吃得可快活。”这马朝奉自洋洋得意,却不知边上有只大虫正如虎蹲山,只待发作。

上回书到那马朝奉自洋洋得意,却不知那武松正如虎蹲山,只待发作。两牢子上得堂来,先去捉那郓哥。武松心道:“须得此时。”看得机会,弓步上前,力贯右臂,兜住左边牢子腿弯,把那牢子一抡,把那牢子抡得似那风车般在空中打旋。武松右手拔了那空中打旋牢子的腰刀,顺势右转,一刀扫去,用刀背直打在右边牢子带出一半的腰刀上,把那腰刀扫作两截。这武松更不停留,刀势不停,又一刀扫向那马朝奉。马朝奉只见白光一闪,方缩得半截身子,刀光便到,正砍中那马深头髻,把那玉簪劈做两半。那马朝奉恰似给那海飞丝做广告,发丝头屑随风摆荡。武松刀光一转,卸了刀势,用拇指把刀锷一弹,腰刀弹起,那刀只在马朝奉秃顶上飞旋。又抢前一步,闪到那马深背后,右手轻探,从马深肩后探出,叉住下巴,把头扭去一边。同时左手一捉,反手拿过半空中刀,刷的一声,架在那马深颈上。

武松这下暴起发难,端的是电光火石,堂上众人未及反应,武松已夺得腰刀在手,兼把马朝奉抓了人质。等众人醒过神来,武松对梅县令道:“相公,我兄死得蹊跷,大仇未报,我武松尚不能死在这王法之下。”言罢,却听一声梆子响,县尉领了衙役、土兵、弓手,荷箭持枪,把这县衙大堂围个严实。原是这刘超等众典吏与那马朝奉知武松拳脚厉害,今日堂上又欲害他性命,早有准备。谁料想这武松武艺如此了得,皆失了算,更有那马深给作了人质。

梅县令不知就里,只道这县尉部属得周密,喝道:“武松,你莫如此,我与刘押司正欲为你转寰。你若如此,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有王法在。”武松心道:“相公对我恩重,今日确是负了恩相,只待后报。”口却不答,押了马朝奉欲行。众土兵、弓手得了县尉部勒,壮起胆子,举枪引弓就待与武松厮杀。

这阳谷县大堂正待翻作杀场,那刘超忽上前喊道:“武松,人人皆言你是好汉。你打得猛虎,为我县除害,县里与你披彩游街,合城百姓那个不抑,何人不敬,相公更抬举你作这县衙的都头。你来县衙首告,这郓哥、何九两人为你作证,你却害了二人性命。输了官司,相公本欲为你脱罪,你于堂上暴起伤人劫质,负了相公;现又拟与平日与你亲厚的众衙役、土兵厮杀。你杀将出去,门外尚有满街敬抑你的百姓。你若是这般英雄,可把他们也杀了去,方显你武松是条好汉。”

这武松乃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一个铮铮铁汉,刘超此言却是正打在武松软肋之上。武松闻得此言,一眼望去,面前举枪引弓者多有自己属下,更有现充作弓手当日帮忙抬虎的猎户,堂下听审的俱是敬厚自己乡老,且不说门外皆是视己作杀虎英雄的百姓。武松思虑再三,满心凄苦,虎目含泪道:“罢罢罢,兹当去黄泉与兄长为伴,问兄长讨个实情。害我兄弟二人者,我武松就是变成厉鬼也要索他性命。”把那钢刀一抛,手上松劲,丢了那马朝奉,转过身来,对着梅县令跪下道:“武松情愿服法。”

上回书到武松抛了刀,丢了人质,情愿服法,自有那衙役把他捆了,刘超等惧他武艺,又用牛筋索子捆了两道,并何九、郓哥一起送入大牢暂押。这边梅县令与那西门庆、马朝奉分说,那西门庆恨不得早日弄死了武松,好纳那金莲做小,马朝奉又恼武松把他削成秃顶,两人只是不许。那刘押司叫孔目做了结解文书,只叫梅县令签字盖印,便好送文书与人犯到那郓州府签判。那梅县令有意要保那武松,只是万般推诿,就是不肯签字盖印。一时间刘押司等也是无法,只与那西门庆言道:“不急,只待那听狱之限到,不由得他不签字。”

(听狱之限:刑事诉讼案件,宋朝按大、中、小事分三类规定了“听狱之限”,要求司法官在限内结案,各州分别限四十日、二十日和十日。但县级未查到资料是多少日,也许县级对刑事案件的审判权比较小,只能审结杖以下的刑事案件,即审即刑即放,故没有具体规定结案时限。徒刑以上案件,由知县搜集证据,审理明白,然后上送州府,称“结解”。不过既是演义,也较不得太真,且算有之,为五日。)

梅县令在那方万般推诿,却说那武松等押入大牢已是两日。入牢之时刘超等有些后怕,嘱那牢子把他身上搜个干净,搜出银钱尽数拿走,好教那武松饿得几日,身上无力,发不得威。那武松在阳谷县只余得金莲一个亲戚,巴不得他早死,那肯去监牢送饭。(南宋时囚犯须自己出钱供饭,高宗赵构绍兴年间才开始由官方给无钱吃饭的囚犯提供伙食,不知北宋是否如此,先借到北宋一用。况且这三个是未定案的拘押犯,推之该是由家人送饭才是。)阳谷县百姓念武松打虎之恩,自发偷送了衣被酒食,故而不曾饿着,又得梅县令关照,也不曾吃苦。那何九吃打得厉害,家人送来水食自吃不下,只在监牢里哼哼。只苦得那郓哥老爹,每天去监牢里送了饭食,又舍不下这独养儿子,天天在阳谷县街上坊间求人作保,好救他孩儿,阳谷县百姓惧那西门庆财势,那肯惹祸上身,推之不迭。

这日,这郓哥儿老爹又在酒铺里求人作保,口舌又笨,絮絮叨叨,只会说甚:我儿冤枉,如何孝顺之类。郓哥老爹个个求过去,却是一人都不敢应他。郓哥老爹正待离开,门外进来一个黑面皮汉子。这汉子却是不高,头戴白帻巾,身着淡黄夏布短襦,肩挎青布包袱,一双六耳麻鞋。这黑面皮汉子去窗边寻了座头,放了包袱,唤道:“过卖,打角酒,切一斤牛肉,再下碗馎饦(面片),要快,我还须赶路。”这郓哥老爹见得人来,又把这黑汉来求。有人言道:“郓哥爹,你求他何用,他又不是这阳谷县人,只是过路的客商罢。”郓哥爹听罢,道声得罪,便欲出门。那黑面皮汉子正等得无聊,便问道:“丈丈,你在此所求何事?”那郓哥老爹便把郓哥作证之事说将来听,说得半晌兀自缠夹不清,边上好事之人帮言道:“这郓爹儿子郓哥,帮县里武都头作证,证那西门官人与武都头嫂嫂金莲通奸,又与那王婆等一齐害武都头兄长性命。不想当堂给人戳翻,说是这郓哥搬舌弄嘴,求索财务,现吃了官司与武都头、何九俱押在牢内,不待几日便要押到郓州府签判。”

黑面皮汉子又问那闲人道:“这武都头是谁?”那闲人道:“就是那打虎的武松,梅知县抬举了他作本县都头,现告案不实反坐,押在县牢之内。”那黑面皮汉子闻得此言,一惊之下嗖的站起身来,道:“武贤弟怎遭如此之难。”

上回书到这黑皮汉一下站起身来,道:“武贤弟怎遭如此之难。”若问这个黑皮汉姓甚名谁,正是人称江湖及时雨,山东呼保义的宋江宋公明。这宋江自和武松在沧州柴大官人庄上分别之后,宋江在那住得了阵。后收拾得家中书信说惹的官司已自慢了,便辞了柴大官人,欲偷回郓城家一探,路过这阳谷县听这武松下狱一事,大惊之下猛站起来。

(沧州北宋时属河北东路,在京东西路郓州阳谷县之北,阳谷县在郓城之北,梁山泊形状类似猪腰,梁山在梁山泊西北角,北宋时郓城正在梁山泊凹处。宋江至沧州回郓城,如不经阳谷县境,或从东绕湖而行,或乘船经过梁山,皆不得便。)

那宋江收了情绪,与那闲汉笑道:“此事确奇闻,这打虎英雄怎会吃了官司?这位小哥,且与我吃杯酒,与我细细说说,我也增些见闻。”唤那过卖快快上菜,又加个松花腰子、煎羊事件,烫二斤春酒,邀了那闲汉坐下。那闲汉见这黑汉手脚大方,也不客气,坐下便吃。宋江又在席上频频劝酒,言语奉呈,那闲汉吃得爽利,说得快活,只把那武松如何打虎游街,封得都头,潘氏不贤,武大之死,并这两日审案过程说得如眼亲临,但说不清楚时,自有边上闲人加以补充,兼讨杯酒喝。宋江又唤过卖加了三斤酒,方才听完。宋江会了钞,出了酒铺北去。

这郓城在南,宋江自北去为何。这宋江出得酒铺,思道:“武兄弟吃这官司定是冤枉,我也有官司在身,又如何搭救?只先想法去见了武兄弟,再作考虑。”只往北行,行得一阵,到了安乐镇。宋江在安乐镇药铺买了几两姜黄,又往南行,路上寻个无人有水处,把那姜黄化开,涂了面皮,又自包袱里拿件直身换了,头上亦改作东坡巾,遂变作一个黄脸士人,又入这阳谷县来。

宋江在阳谷县寻了客栈住下,少顷便有耆长来问,宋江自语是济州人士,自高唐游学归来,尚未得解举人。耆长见宋江尚未得解举人,便称扰告辞。(作邑自箴卷七,耆壮职责包括:店舍内有官员秀才啇旅宿泊,严切指挥邻保夜间廵喝,不得稍有疏虞。故耆长盘诘客店住户也是职责之一,主要是应付长官与举人等有身份者。)

宋江在包袱里取了银钱,出得门来,打听了县牢的道程。到了县牢附近,也不探那武松,只在县牢附近茶铺吃茶,只把眼来瞥那县牢。瞥得一阵,宋江便问那茶铺主人:“敢问老丈,听说这武都头进了县牢,他那嫂嫂可来送饭?”那老丈小声言道:“那淫妇只盼都头早死,那肯送饭。”宋江又问:“那武都头岂不是饿死在牢内。”老丈答道:“俱是县内百姓念恩,偷送了饭食给都头。”宋江听罢,便结了茶钱,去街上置了酒菜饭食。

不多时便到那晚饭时分,宋江提了食盒,到了那县牢门前,将食盒与当值牢子验看,顺手塞了牢子一足贯钱,与那牢子耳语道:“在下是那打虎冈下毛员外家,自这武都头打杀猛虎,连那山都翻作打虎冈,颇为我们员外挣得几分皮面。不想这武都头吃了官司,遣在下来探视一二,望上差成全。”那牢子面有难色,只说:“小人须作不主,小人只管得这大门,内里还有值牢。”宋江道:“烦上差帮我相求,若得成,另有奉献。”那牢子道:“你且在门外等候,我送饭食进去时与你求他。”

不多时,那牢子出来与宋江道:“内里值牢索钱三贯足,便放你进去。”宋江道:“给三贯省可否?”牢子道:“休要唣罗,不成便罢。”宋江似不得矣般数了三足贯钱与他,又只与那牢子一锭小银相谢。那牢子引了宋江进去,值牢开了内门,带宋江到武松牢前,语道:“快上一些。”便自走开。

(贯省,贯足是两宋特有的省陌制,看客若有兴趣可请百度大神相助。)

宋江看武松,武松自把宋江送来的酒水自斟自饮,吃得几杯酒方吃一口菜。宋江轻轻呼道:“武贤弟,且看我是谁。”
上回书到那宋江进得牢来,与那武松道:“武贤弟,且看我是谁?”那武松转过头来,看一黄脸士人呼他,却不认得,满面疑惑道:“你又是谁,怎叫我贤弟。”宋江道:“我乃是宋江。”武松闻言,扑过来仔细打量,惊道:“果是宋公明哥哥,你怎在此,又变个黄脸汉子。”宋江抬手止道:“勿要大声,我自那沧州回乡,路过阳谷,闻得你有难,特来相探。你吃的官司是冤案无疑,你且缘由细细说来我听,我好设计搭救于你。”武松道:“哥哥冒险前来相探,已足见盛情,武松铭感于内。可哥哥也是官司在身,如何救得我来。若给哥哥也惹上麻烦,却又是武松的不是。”那宋江道:“贤弟勿忧,为兄的官司已自慢了,我又乔装改扮,假作济州士人张三,在这阳谷也无人识得我,定然无事。时间不多,你且快讲。”武松见宋江盛意拳拳,便把那回乡后武大身死,自已如何寻得人证,如何在县衙首告,如何教马深把人证推翻,自己反坐其罪细细讲了,直讲得大半个时辰方完。

宋江听罢,却不言语,只在肚内盘算,过得一阵言道:“为兄已有计较,尚得出去准备一二。为兄留二十两银与你,你这几日用这钱交结那牢子。现离那听狱之限还有三日,你且留意这几日饭食。若是那日送来饭食里有块蜜枣糕儿,你便在这牢内大声喊冤,要那梅县令再审此案。牢子吃你贿赂,定与你上报,梅县令又欲开脱你,自会再审,到时为兄便来堂上相助。”言罢,递过一包银两与那武松。武松红了两眼道:“哥哥高义,武松若脱得此狱,便这条命卖与哥哥。哥哥但叫武松水里水去,火里火行。”宋江道:“不须如此,贤弟仔细交结那牢子,为兄这便出去准备。”言罢便出得牢去。

那宋江出得牢来,回那客店歇了一夜。第二日,只在阳谷县各食店、茶铺邀人饮酒吃茶,把与案相关人等情况摸个清爽,又在买了若干物事。待到第三日,感觉事已齐备,托人给武松送了早间饭食,在内夹了块蜜枣糕儿。

那武松这两日在牢内花钱买酒牵羊,与那牢子交结吃酒,又把那买物余下碎银俱送与牢子。那牢子竟日吃酒,又得钱收,满心欢喜,对武松也改了称呼,皆是口称都头。这日武松检看送来饭食,内里果有蜜枣糕儿一块,心道:“想是宋哥哥已准备妥当。”便于牢内大声喧哗,直呼冤枉。那牢子过道:“都头,今日喊冤却为何事?”武松道:“我吃这官司确有冤情,尚有要情要禀告相公,请兄弟为我告与相公。”那牢子道:“是何要情,我可代禀?”武松道:“须得与与案人等对证,只能堂上禀告,烦请上报。若得相公升堂再审,我另有银两赠与兄弟。”那牢子赇贿,便去县衙禀告梅县令,梅县令道:“这武松还有甚么证据?”差人来问,武松只是不言,只要梅县令升堂再审,方可禀告。梅县令心想:“案情莫非有甚反复?”便应了,点齐众吏、衙差,拘了西门、金莲等相关人等,牢内提了武松,郓哥。那何九伤重,动弹不得,不曾提来。那西门庆本见事定,早不装那烫嘴之事,不想今日又见来拘,装之不及,只嘱那从人去找那马深马朝奉速去县衙。

梅县令见了人齐,吩咐升堂,此时已到了申牌时分。那马深笑嘻嘻踱将进来,问道:“相公今日升堂,所为何事?”梅县令答道:“武松说尚有要情要与人对证,故如此。”又问道:“武松,你有何要情,要对何人对证?”武松不言,只把那堂外来看。

梅县令等得心燥,又问道:“武松,你说有要情要禀,怎不言语?”话音刚落,堂外一人喊道:“济州人士张三,乃这武松义兄,有要情禀告,请相公许我上堂。”堂上众人转头瞧去,见一黄脸士人,手托一卷茧纸,正欲上堂而来。

梅县令向那武松问道:“武松,你可认得此人。”武松点头道:“确是小人义兄。”梅县令便许了那黄脸士人上堂,这黄脸士人正是那宋江。宋江上得堂来,与梅县令揖了礼,只在武松边上跪下。那梅县令问道:“武松、张三,你二人皆有要情要禀,那个先说。”宋江道:“武贤弟要禀之情也是我要禀告之事,由我上禀便可。”梅县令道:“那你要禀告何事?”宋江打开茧纸,双手上呈,言道:“我要首告这武潘氏金莲焚烧亲夫尸身,使武大不得入土入安,伤风败俗,灭绝人伦,王婆、何九乃是从犯,这是阳谷县书铺所写状书。”

宋江此言一出,端的是语惊四座。那梅县令心道:“武松告谋杀案未了,怎又冒出个灭人伦案。”言道:“张三,你首告之事与武松告谋杀案似无相关罢,怎说是同一件事?”宋江道:“确是相关,武松所告谋杀反坐,业已定案。但其案证言、证物、证人皆是此告铁证。望相公接我状书,断那武潘氏灭绝人伦之罪。”

梅县令听罢,收了状书,看毕。问身后刘超道:“这焚烧亲夫尸身乃是何罪?”那刘超言语支吾,似不欲言。宋江耳尖,在堂上大声答道:“据大宋刑统贼盗律残害死尸条:诸残害死尸,谓焚烧、支解之类,及弃尸水中者,各减斗杀罪一等,缌麻以上尊长不减。又据大宋刑统斗讼律斗殴故殴故杀条:诸斗殴杀人者绞。故这武潘氏焚烧亲夫尸身,当绞。”(缌麻即五服)宋江又言道:“这王婆、何九相助武潘氏焚烧亲夫尸身,决其从罪,罪减一等,当流。”

宋江语声一落,这边西门庆、金莲、王婆俱是慌了神。金莲只叫得声:命苦。便哭将起来。那西门庆心道:“若真如此,白做若多手脚,空耗若干银钱,那娇滴滴似个玉人却成个死尸。”王婆却想:“只收得这西门庆些许银钱,不想惹来凭的麻烦。”

那马朝奉只在那出神,方久与那西门庆耳语道:“这张三所告端是厉害,这火葬之俗,确是刑统所禁,向是民不告,官不究。这张三告将出来,只怕这金莲难保。”西门庆道:“那不可惜金莲这美娇娘,朝奉快想法相救则个。”马朝奉道:“员外此时勿要贪色,上一案已做铁,这一案只怕难矣,只得丢卒保车罢。那金莲与员外正是奸恋情热,先教她假作晕倒。等收到牢内,员外再去探视,设法定住她心,不教她妄言。”又道:“可虑者乃是王婆,那虔婆贪财好贿,满腹心机,若她入罪,只怕要供出我等事来,须得先救她一救,再作计较。”西门庆无奈,只用那眼神去看金莲。

马朝奉过去与那金莲耳语道:“西门官人让你先假作哭晕过去,待下得堂来,我等再设法救你。”金莲与那西门庆对望一眼,无个计较,只得由人,遂放声大哭,哭得一会,一阵抽噎,两眼一翻,假作晕了过去。

马朝奉见金莲晕倒,言道:“相公,这武潘氏兀自哭晕,还望救之。”那刘超正彷徨无计,见得如此,上去言道:“这武潘氏连遭大变,体质贫弱,若在堂上有个长短,须不是好事。”梅县令望一眼堂下,便道:“既如此,若按上案铁证,这金莲须脱不得罪名,先用冷水喷醒,押去牢内。”令下,自有那衙差喷醒了金莲,押去那县牢收押。却说那宋江只当观戏,任由那马朝奉与刘超上下支吾,只不作声。

马朝奉见押走了金莲,言道:“相公,那王婆似与此事无碍,不该从罪。”梅县令道:“如何那王婆又与此事无碍?”马朝奉道:“许是那何九贪财,自去武家兜的生意,王婆不曾参与,只是相帮武潘氏治丧罢。”言罢又把那眼色向那王婆来抛,那王婆会意,大声道:“甚是,贫婆只是帮武潘氏理丧,不曾参与此事。”那梅县令见堂下与案人等只少个何九,便言:“何九不在,你等所说谁知真假?”正欲唤人去提,那刘超又上前言道:“相公,现已近酉时,提人过来天就黑了,不妨明日再审罢。”梅县令见得日迟,与众人道:“明日己时升堂,列位不得延误,否则重责不饶。”又道:“郓哥、西门庆与此案无关,明日不必押郓哥过来,这西门庆与马深也不必前来过堂。”言罢,便吩咐退堂。武松欲言将那王婆收押,宋江止之。武松、郓哥押入牢内,宋江自去。却说西门庆、王婆与那马深下得堂来,王婆对二人小声言道:“今日烦马朝奉相救,明日过堂,与那何九对质,我待如何。若那何九咬定是我去请的他,我岂不吃个从罪?”那马朝奉道:“妈妈勿忧,今晚我等自去找你商议,明日定教你无事。”王婆听得保证,方自归家而去。

回书到那王婆听得保证,方自归家而去。待得夜间,西门庆去那牢内探了金莲,只用那瞎话来哄这妇人。但说明日就是认了这罪,官司移到州里也保她无事,切不可把武大之事讲出来。那金莲以为傍了个有力量有良心的人儿,只是诺诺应了,又哭得一场,把那西门庆哭得心肝儿得直颤,又把那好话儿来哄。

那西门庆探视回府,与马深道:“那金莲我自安抚好了,一时不会出事,夜色已晚,你待如何去和那王婆商量,先与我说个章程。”那马朝奉苦笑道:“无甚章程,不过杀人灭口罢。”那西门庆惊道:“怎要杀人灭口?”马深断然道:“正如那张三所说,前案已铁,这案又不与员外有交集。你若不杀人灭口,这王婆捉将进去,断了流罪,你就是与她金山银海,她也不少得兜我等出来。你与金莲和奸,毒杀武大,烧化尸身,武松告案时我等夹口供污那郓哥、何九,这王婆事事俱知。你今夜不杀了她,还等明日她把我等供出来么。”那西门庆低头不语,马深又言道:“事急矣,西门员外速下决断。”西门庆没得奈何,点头应了,又问那马深:“如何杀之才好。”马深道:“扼死她,吊于梁上,只作她畏罪自杀,那梅县令就算起疑,也无从查起。”两个又详议了遍如何杀人灭口。少顷,二人皆换了皂衣,出得门去。

这二人一路行来,小心翼翼,到了王婆门外,不敢叫门,只从后面翻墙进去。那王婆正如那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里踱个不休。忽见房门给人推开,吓了一跳,定睛看来却是西门庆与那马深两个。王婆道:“你二人如何进来?”马深道:“恐人知道,翻墙过来。”递个眼色给西门庆,西门庆笑欣欣从怀内摸出一包银两,道:“干娘这几日受累,这是一点孝敬。”那王婆黑眼珠见得白银子,笑道:“员外客气,何消得许多。”把那包银子接过道:“员外与朝奉先坐,我去煎个叶儿茶来。”便转身把银子去柜里来藏。

那马深见得机会,推了西门庆一把,便叫西门庆动手。那知西门庆这肚里除了色胆没得别个,先前武大捉奸兀自着慌,这下要他亲手掐人那胆儿先怯。只是口舌发干,双足似给胶着般,却不动手。那马深见不是头,心中暗骂,冲将上前,用双手从王婆背后绕过,扼住王婆脖子。那王婆得一大包银两,心头正喜,勿得喉头一窒,颈项已给那马深扼住。王婆出不得声,马深又在身后,够之不及,双手把那马深扼喉两手来抓,两腿在地上乱踢,咣当当踢翻一两张凳。马深怕有人听见,对西门庆道:“员外,还不过来抓腿,若吃人听见,我等俱是死罪。”西门庆才回过神来,过来把那王婆双腿抱住。那马深见挣扎得厉害,索性叫西门庆把王婆双腿紧抱在怀里,自已扼着王婆头颈将她拉至半空,双臂使力,用力向左一旋,只听咔的一声,将这王婆颈项扭断。马深见这王婆再无动弹,只道大事得携,便松了手,用衣袖抹了汗,准备休息一阵就收拾一下,再吊尸梁上。那西门庆顿坐在地,牛喘个不休,心道:“不想杀个老贫婆子也这般不易。”

只听“当”的一声锣响,有人大喊道:“有贼。”把那马深西门庆吓个半死,顾不得收拾,拔腿就跑。那马深不曾坐地,跑得快些,只往那后门跑去,拔了后门门栓,跑将出去。那知门前谁人拉了根绊马索,马深扑的一下摔个跟头。不待爬起身来,一人从后一脚踏住背脊,喝道:“拿住一个贼人。”

那西门庆爬起身来,早无马深人影,听得门口喊拿住一个,不敢再从门走,从原来爬进之处跳将出去。双足落地,咣的一声,却是踩在几只装满粪尿的粪桶上,立足不稳,和那粪桶滚作一堆,滚得浑身恶臭,半天跌爬不起。待得勉强爬起身来,见得周围皆是民壮,手持火把,个个掩着口鼻,站在二丈之外将他围定。马深给捆个四攒马蹄,倒在一人脚下。那人矮个子,黄面皮,笑道:“西门员外,今夜来这王婆家吃得好茶汤罢。”

原这宋江这几日探得各人情况,知首告金莲灭人伦这杀手锏一出,金莲必跑不脱,却攀不上这西门庆与马深,在堂上递了状书就不作言语,好叫人轻视于他。又故意留下王婆在外,卖个破绽,就等西门庆与马深来行险。这马深与西门庆果然上当,夜间来灭这王婆的口。宋江邀了这两日吃酒识得的众闲汉,说是请帮捉贼。众闲汉俱是好事之人,宋江又许了红赏,个个奋勇。宋江等人夜间早早只在附近守候,只等人来上钩。两人在房内动手,宋江引众闲汉于房外四周设了陷阱,又在一边偷听,却不动手,只等两人杀了王婆,手里有了人命,才敲锣呼噪,大喊捉贼。众闲汉听得,先把绊倒的马深拿了,又听得粪桶乱响,跑将过来,见那西门庆在粪桶堆里跌爬,恶臭扑鼻,只把他围定,却不敢上前,自有人去耆长及县衙报了。少顷,耆长引来民壮围了四周,县衙亦派过人来,仵作验了王婆尸首。衙役见这西门庆全身粪尿,近身不得,自附近井里提过水来,只往那西门庆身上泼,泼得十余桶恶臭稍减,方才锁拿,同那马深一起押去县衙。这阵正是小春天气,那西门庆冻得唇青脸白,鼻涕长流,说不完的苦痛。

众人等来到县衙,那梅县令早得了禀报,说是又出了人命,杀人凶犯被民壮拿住,早在在堂内等候。梅县令见押过来两名凶犯,正是那西门庆与马深。梅县令顾不得睡觉,连夜升堂,众典吏中只传个心腹贴书,便审这西门庆与马深。那西门庆冻得说话哆嗦,梅县令误他拖延,命杖子先打二十棍,打毕,西门庆更是说不得话。到是那马深,知道吃人算计,杀人给当场拿获,犯的已是死罪,口舌再利,也是无用,不如求个痛快。长叹一声,把那西门庆看上金莲,王婆在其中撺掇,捉奸事发后毒杀武大,烧化尸身,武松告案后夹口供污那郓哥、何九,众典吏何人受贿,今夜又杀那王婆,林林总总,娓娓道来,说得天色发白方完。

梅县令听罢,牢内提了武松、郓哥、金莲,拘了那刘押司与范手分及相当人等在堂,一齐审过。审到午时,金莲、西门庆、刘押司等人知已挨不过去,俱认了罪,梅县令唤孔目过来作了结解文书。武松复职;郓哥当庭释放;何九作证鼠首两端,虑其为人所逼,杖四十,先放其回家休养身体,将好再来受刑;刘押司属无禄胥吏,减罪一等,受财二百贯足,折绢过二十匹,绞;范手分受财五十贯足,枉法行为不显,折绢不到四十匹,徒二年决脊杖十七。武潘氏金莲,谋杀亲夫,属谋杀缌麻周亲,依谋杀律,斩;西门庆因奸人杀谋杀其夫,依谋杀律,斩;马深受西门庆雇佣,合谋杀死王婆,依谋杀律,斩;王婆已死,不问。西门庆作伪证从人,笞五十;作伪证牢子亦是受财枉法,杖九十。阳谷县衙一下断罪如此之多,木枷竟然不够。梅县令吩咐速速打造,只待造好,便将众人犯押去郓州府签判。

武松下得堂来,自去人群中找宋江,遍寻不着,却得一个昨夜与宋江齐去捉人的闲汉捉住左臂,叫道:“武都头,张三有封信与你。”武松接过信来,果是宋江写就,内里寥寥数语道:武贤弟,为兄见得事定,思乡情切,已先回郓城。青州孔太公屡次使人去我父庄上问信,为兄回乡一探后便去孔太公府上暂住。贤弟日后有空,可来青州白虎山孔太公庄上相会。 公明字。

武松看罢,心道:“兄长已死,这阳谷县再待下去无甚意思,只待州府签判,看斩了人犯,与我报了兄仇,便辞了这职,去寻宋哥哥。”思虑已定,分开人众,欲回家再祭武大。至于这武松如何到得孟州,如何又惹上飞云浦血案,却是机缘巧合,当下不表。   3/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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