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钱的脑洞故事 有什么关于APP应用的脑洞故事?

「已完结」


《无忧》


那天过后的很多个夜晚,我依旧会从梦中惊醒。


月光皎洁如水直泄而下,夜风轻轻撩拨窗纱。


我喘着粗气,反复确认着自己身体的每个零件,然后心有余悸地躺回,辗转直到天亮。


有时候就是这样,好像你只是睡了一觉,世界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我其实不知道如何定义这种改变的性质,但于我,我永远不想再经历一次。



胖子兴冲冲打电话把我吵醒的时候,我头疼得厉害。


在我从困顿到清醒的这段过程里,他语速极快地给我分享了一件事。


“无忧?”我睁开眼睛问了一句。


“无忧。”胖子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老子终于可以减肥成功了!”


“这靠谱吗?”


“绝对靠谱!芒果公司出品!他们这些年出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有问题早出了还能等到现在?”


挂了电话,我按照胖子的指引,打开了手机应用商店,一个全新的APP占据了榜首最显眼的位置。


图标上是一黑一白两个小人牵着手,下方名称用白色字体写着【无忧】。


无忧的图标旁边有个明亮的红点,证明它此刻正在被很多人浏览下载,而且非常火爆。


【无忧,告别烦恼,做无忧无虑的自己!】


我的手指悬在下载键上方,读着它的宣传语,脑海里回荡着刚刚胖子给我的描述:


“下载完启动,它会在现实中为你生成绑定一个复制人,这个复制人能吸收你身上任何负面的杂质,还可以做任何事情——”


我抬眼瞟了瞟四周,昨晚吃完的泡面桶斜躺在垃圾桶最上方,垃圾已经溢了出来,衣服胡乱地丢在床上沙发上,散发出轻微的汗味,门口的鞋子躺在那儿像两条死鱼,我几乎忘了上一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


对,我就是很多人定义里的那种死宅,足不出户,不修边幅的那种。


我不善社交,胖子算是我唯一的朋友,只不过他在别的城市。所以大多数日子里,我都是一个人生活。


可以,做任何事情?这句话在我脑海里放大,鬼使神差的,我按下了安装键。


安装很快,手机主界面随即出现了一个黑白小人图标。我点开。


手机黑屏,白光从屏幕中间延展撑开,露出一颗缓缓旋转的雪白的蛋,蛋上刻着一行黑色小字:


【欢迎来到无忧。】



无忧将煮好的面条端到我面前,又打开桌上的可乐,给我插上了一根吸管,然后麻利地将地上垃圾收起来丢进袋子里扎好,抱起来出了门。


它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全程躺在沙发上玩着游戏,唯一要做的就是动动手指按下开关键。


这一个月来,我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做无忧。从某些方面来看,它给我的震撼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它不仅能听懂人话,执行的效率还挺高,最神奇的是,它竟然真如胖子说的那样,可以吸收一切的负面杂质。


污垢,坏心情,过多的脂肪,一切符合正常定义的负面杂质,都可以被吸收。


它就像个无底洞,吸收多少都毫无变化,而我所需要做的,就只是把手放在它的头上,心里默念三次我不要什么。


有了这么神奇的功能,震撼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


主流媒体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无忧的消息,在人类社交里已经成了一股新的潮流。


政客带着它上台,商人带着它赚钱,明星带着它演戏,网红带着它直播。


一切人类所能想到的社交活动,都打上了无忧的标记。


如果硬要说缺陷的话,大概就是它全身除了白色的表皮,什么都没有,连五官都没有。


“它真的很好,我家里一直闹老鼠,自从有了这个小家伙,它把老鼠全都赶出去了。”


新闻里,一个妇人正眉开眼笑地像记者说着,在她身后,白色的无忧手里正抓着一只老鼠往门外走。


老鼠挣扎着脱落,随即被无忧摁住了脖子动弹不得,它嘴里不停发出吱吱的叫声。


无忧愣了一下,歪着头望向妇人和记者。


“天啊,别让它逃了,快弄死弄死。”妇人一脸的嫌弃,一边把手按在无忧头上。


镜头里,无忧浑身微颤了一下,随即它手里一用力,将老鼠的脖子捏断,然后就这么抓着老鼠的尸体走出门去。


妇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记者也笑吟吟的。


“我以前见到老鼠就心情不好,现在好了,不仅老鼠也没了,坏心情也能被——”


“砰”房门关上,无忧倒垃圾回来了,我轻点手指关掉了新闻。



无忧不见了。


它那天中午像往常一样去倒垃圾,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我尝试过关闭APP,再启动,也没有作用,它在哪儿关闭,下次启动时还会出现在原地。


眼看天色已晚,我犹豫再三,还是坐不住出了门。


走上街的那一刻,霓虹灯晃得我眼晕,行人来来往往,有不少背后都跟着他们的无忧。


置身于人潮中让我有些不自在,我把兜帽扯上盖住脸,眼神四处游移,寻找着那个矮小的白色身影。


想不到刚过拐角,我就看到远处的路口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时不时有欢呼声和叫嚣声飘了过来。


人太多,我本来不想去凑热闹的,但直觉告诉我应该去看一看。


我一向挺相信我的直觉,从小到大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帮了我好几次。


于是当我挤进人缝看到趴在人群中央浑身污糟的无忧时,我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操真的这么邪门。


局势有些严峻,几个小青年正对着我的无忧拳打脚踢,它看起来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看着周围不为所动的人群,还有那几个青年略显扭曲的表情,我犹豫了。


“不就一只狗吗!你这畜生还他妈给老子装上了!”一个青年叫骂道。


狗?我定睛一看,果然在无忧的身下看到了一只白色的狗爪子。


它在保护这只狗?


我没有给过任何命令,也就是说,这是它自发的行为。这让我有点吃惊。


只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我做多余的思考。我悄悄拿出手机打开APP,准备关闭无忧。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稳妥的方法。


在我即将按下关闭键的那一刻,趴在地上的无忧仿佛有所察觉,它缓缓转过头,脸庞面对着我躲藏的人群。


它的脑袋微微颤抖,即使没有五官,我也知道它肯定在看着我。


我看了看它,又看了看它身下那奄奄一息的狗,只觉得有股无奈的感觉充斥我的全身。


我咬了咬牙,犹豫再三还是挤出了人群,手指飞快摁了几下,选择了报警。


那天晚上,对我来说是非常奇怪的一晚。


我的无忧被人殴打,为了保护一只狗,而我坐在人群外围的路墩上等着警察,连个屁都不敢放。


人从我眼前走过挤进黑压压的人堆,他们身后跟着身形各异的无忧。


拳脚不停落在我的无忧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污秽的暴躁因子。


人们就这么看着,不为所动。


无忧也这么看着,不为所动。


明明他们都活着,却安静得像是尸体。



那天的闹剧,在警察到来之前就已经结束。


狗最终没有活下来。


无忧从地上撑坐起来,手掌极慢地抚摸着狗的毛发,它的动作并不生涩,我意识到它们肯定是认识的。


一遍又一遍,无忧就这么抚摸着死去的狗,良久,它才转过头望着我。


那天的月色很柔和,夜风微凉,但我只觉得口干舌燥。


远处传来警笛声的呜鸣,我对着它摇了摇头,摁下了关闭键。


那晚回到家,我把无忧叫出来,它对着窗外的夜空站了一整晚,白色的身躯好像要和月光融为一体。


我也望着它发呆,它说不了话,但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它应该在哭。


无忧会有自主意识吗?我不知道。但从那晚过后,它确实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比如,它倒垃圾的时间,变得特别短。


比如,它在没有命令的时候,会站在窗前对着我养的仙人掌发呆。


比如,它变得特别喜欢听歌,会在我外放歌曲的时候,走到音源附近,歪着头,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我上网查了很久的资料,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无忧会做出这些行为的先例。


【绝对的服从,最高科技的极致体现】


芒果公司的官网上,白色的无忧占据了整个版面,黑色的宣传语被特地加大标注在了旁边。


无忧在世界范围内的热潮,让芒果公司赚了个盆满钵满。而且由于无忧是芒果手机独占的APP,这波热潮连带着将芒果手机的销量也提升了一截。


也许芒果公司的CEO此刻正笑得合不拢嘴吧。


我看着正用手轻轻摸着仙人掌的无忧,脑海里脑补万一他们发现号称绝对服从的产品竟然有可能拥有自主意识时那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禁笑出了声。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笑声,无忧微微转头,面朝着我。


我关掉了官网,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个面具,面具的脸是蜡笔小新里整天留着鼻涕的阿呆。


这是我特地在网上买来的,作为测试无忧自主意识的小道具其中一个。


我对着无忧招了招手,将面具放在它的手中。


无忧看着手中的面具,歪了歪脑袋,我比划了一个戴上的手势,但并没有出声命令。


无忧愣了好一会儿,动作极慢地,将面具托起,盖在脸前。


我至今也不明确这个行为是否就是导致了后来一切事件的导火索。


在那个安静的下午,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很高兴。


我或许可以拥有一个奇特的朋友了。



我给无忧起了个名字,就叫阿呆。

阿呆的学习能力超出我的想象,只用了不长的时间,它就已经能独立理解很多东西。

它知道了玩游戏太久对身体不好,所以会去拔我的电源。

它知道了有个节目我总是会固定跟着看,所以会早早帮我调好闹钟。


它好像也喜欢漫画,每次我在看漫画时一回头准能看到它踮起脚脖子伸得老长,偶尔还会拍我肩膀示意翻页。


它还喜欢去摸那盆仙人掌,一开始我并不反对,直到有一次它摸完仙人掌过来找我,碰巧那天我又在慢吞吞地看漫画。


日复一日的,人性化的气息在它身上越来越明显,我的生活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充实。


我还是足不出户,但渐渐的,我已经不再觉得孤独了。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那个打破平静的敲门声响起。


胖子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


我看着眼前神情严肃的男警察,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我怎么也想不到,几个月前那通电话过后,再得知胖子的消息竟然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死因...调查清楚了吗?”我的指甲掐得大腿生疼。

“没有明显的外伤,不排除是自杀。”警察说。


自杀?胖子怎么可能自杀?他几个月前才兴冲冲跟我说过终于可以减肥,因为有了无忧。


无忧...?不知怎的,很久之前新闻里无忧捏死老鼠的那一幕忽然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之前跟我说要减肥,然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我轻轻摇头,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画面让我莫名发慌。


“减肥?那可真看不出他原先是个胖子啊。”


“您这是什么意思?”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我抬起头问道。


“死者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但非常瘦弱。”


警察顿了一下,眉头微皱,好像在琢磨着措辞。


“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营养不良的地步。”


“砰”直到警察的背影消失在了楼道转角,我才把门关上,然后挪着步子一头扎进沙发,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起了呆。


我的大脑像灌满了铅,刚刚发生的事情,总让我有种做梦的错觉。


“老子终于可以减肥成功了!”


“可以吸收你身上的任何杂质,可以做任何事情...”


“告别烦恼,做无忧无虑的自己...”


“没有明显外伤...”


“已经到了营养不良的地步...”


几句话在我脑子里翻腾不休,天花板的纹路开始迷乱。


“吱呀”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我猛然转头。


阿呆正站在门后望着我,房间没开灯,它身后的笔记本屏幕投射出白茫茫的光。


我愣住了,没来由的,一个念头从心底一闪而过。


它会不会,学得太快了。



我至今都还记得,高中那年,我被学校的混子欺负,那时候没人敢帮我。


是胖子将一把凳子舞得虎虎生风,硬生生把混子扫得落荒而逃。


那天傍晚他气喘吁吁地将凳子杵在地上对我伸出手,逆着阳光我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剪影上染着一层金边。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我施以援手。


食物被丢进热汤里,两三点汤汁溅到我的手上,像是针刺一般,我抖了一下手,回过神来。


从出门到小吃摊的这段路程间,短短几百米,我走了好几次神。


“下不下辣?”师傅麻利地捞起食物,问道。


“下多点。”我点了点头。


辣椒和着烫嘴的食物刺激着我的味蕾,我的喉咙好像有把火在烧。


我拼命皱着鼻子,但是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这辣下过了头,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吃辣椒。


天空乌云密布,有闷雷在云里滚动,路上行人寥寥,整条街看起来萧瑟无比。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总觉得今天的街上无忧的数量少了很多。


想到无忧,我不由得捏了捏兜里的手机,在看到阿呆站在门口的瞬间,我才意识到我其实根本不了解它到底成长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我抹了一把眼泪,拐进小巷,准备抄小路回家验证一下刚刚的想法。


后来想想,这真的是我倒霉的一天里做的最错误的选择。


狭窄的小巷口堵着三个混混模样的小青年,我刚拐过弯就和他们直接来了个照面。


我心里一沉,脚步本能地往后退去。


三个混混面无表情地对望了一眼,随即俯下身子,猛地朝我冲过来。


其中一个混混一马当先,照着我的胸口就是一脚。


踹得很重。仓促间我只来得及将手护在胸前,整个人根本保持不住平衡,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混混走到我跟前蹲下,抓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头提了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我浑身汗毛一炸,我几乎以为是我花了眼。


昏暗的光线下,混混的脸部如水纹般发生扭曲,他的五官好像融化在了一起,不停地往内部收缩。


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五官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整张脸变得平滑无比。


看起来就好像是,无忧的脸。



有人拍着我的脸,我回过神来。

混混低垂眼帘,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哪有什么无忧的脸。

“发什么呆?操这么不经打?”他舔了一下唇边的唇钉。

不顾我呆滞的眼神,三人开始搜刮起我身上的财物。

我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唯一值钱的只有那部手机,有阿呆在的手机。

我把手机攥得紧紧的,混混的耐心大概只持续了两三下拉扯。下一秒,我的脑袋重重挨了一脚。

拳脚如雨点般在我身上砸落,一切就跟高中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而那个扛着凳子救我于水火之中的胖子,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真他妈倔,不就一个手机吗!”为首的混混唾了我一口,我听到他喘着粗气。

“咔”,一声轻响在旁边响起,我微微侧头,余光只能看到巷口出现一双雪白的脚。

三个混混明显也发现了,我看到他们纷纷转过脚步,背对着我。

为首的混混好像是想要说一声操,但我只来得及听清他发了一个“次”音。

下一秒我看到他整个人蜷缩着跪了下来,双手捂着肚子,嘴巴大张却叫不出声音,只有鲜血不断滴落。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其实不是特别清楚,那一记重脚的后劲开始上头,我的视野模糊一片。

我隐约看到,剩下两个混混,连滚带爬地往巷口跑去,一个白影紧随其上,一拳直接把其中一人擂翻在地。

然后又踩在最后一个混混胸口,揪起他的衣领,缓缓抬起拳头。

“无忧,无忧杀人了——”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白影拳落,哀嚎戛然而止。

混混无力地瘫倒在地,白影向我走来,巷口开始有人影晃动。

白影走到我面前蹲下,伸手轻摸着我脸上的伤口,我能感觉到伤口处的皮肉在微颤,疼痛开始被白影吸了过去,只是速度非常缓慢。

人影越聚越多,将巷口堵得水泄不通,嘈杂声越来越大。

白影终于意识到根本没有时间将我身上的伤治疗好,他慢慢地握了一下我的手指,然后从我手里抽出手机,转身缓缓走向人群。

我想要伸手阻止,可是刚一动手臂,剧烈的疼痛就不断地撕扯我的神经。

视野的模糊开始加剧,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恍惚间,我仿佛看到有黑烟从白影身上升腾而起。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无忧袭击家猫,主人惊怒不已。”

电视上播放着新闻,这是我从医院醒来后,唯一能从外界获得消息的最好渠道。

自从我醒来后,无忧失控的新闻越来越多,舆论也开始出现分歧。

只是大部分人依旧觉得这无关紧要,只是个例,他们说。

芒果公司也很放松,这种情况以前的产品见多了,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针对这个问题发了几个更新的小补丁进行修复,甚至没有进行系统调查。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

无忧的学习能力超出人类的想象,更新的控制补丁很快被反制优化。失控的无忧越来越多,造成的事态性质也越来越恶劣。

越来越多的主流媒体开始强烈谴责,民众开始恐慌,他们卸载APP,甚至干脆将手机丢弃换新。

但是一切好像来不及了。

我出院后的第三个月的第五天,无忧APP上架一周年整。

第一个无忧出现在马路中央时,街上人来人往,我正在漫无目的地闲逛。

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其中就包括被无忧挡住去路的一辆大卡的司机。

司机是踩了刹车的,我能听到轮胎滑过地面那短促刺耳的摩擦声。车前的无忧只是抬起头,望着朝着它碾过来的庞然大物。下一秒,我看到它伸出手。

零星的惊呼声和着剧烈的撞击声响彻街头,大卡车头猛地凹陷崩塌,车厢因为惯性扭曲地掀上了天。

烟尘中,毫发无损的无忧跳上破烂的车头,它一拳击碎玻璃,就这么把司机从驾驶室里扯了出来,轻松地仿佛在扯一张纸片。

然后它猛地跃上街口红绿灯,高昂起头,将奄奄一息的司机高高举起。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无忧,无数的无忧从黑夜里钻出,涌入这个路口,它们淹没了人流,聚集在灯下,抬头望着最开始的无忧。

绿灯闪了闪,跳到了红灯。抓着司机的无忧缓缓转头四顾,黯淡的红光照在它空无一物的脸上,看得我背脊一凉。

它手一松,司机的身体直坠而下,“咚”,鲜红的血液溅了周围的无忧一身一脸。

像是某种信号一般,所有无忧愣了一下,它们身上慢慢升腾出黑烟,雪白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漆黑。

它们缓缓转过头颅望着身后的人流,鲜血顺着它们的脸庞滑下。

跑!

我头皮一炸,脑海里有个声音对我疯狂大吼。

我蹲在巷子内的垃圾桶后喘着粗气,胸口因为剧烈的奔跑正隐隐作痛。

“哒哒哒”有脚步声响起,追我的三只无忧从巷子口一晃而过。

我微微松了口气,却不敢轻举妄动,刚刚那一幕,给我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本来跟我一起逃跑的,还有三个路人,此刻他们却都已经倒在了巷子外的马路上。

三人死前惊骇的神情在我脑海里挥散不去,如果不是我匆忙间拐进这条巷子,大概也会跟他们一个下场。

巷子外不停有哀嚎声传来,无忧正在对城市进行清洗。

我不知道无忧到底在这一年里收纳了人类多少戾气,学习了人类多少知识。

我只是突然觉得很讽刺,这些东西,全都是人类自愿交出去的。

哀嚎声的频率越来越低,这表明附近街区的人类,已经快要被无忧给清理干净了。

不能再耗下去了。我咬着牙站了起来,脑海里盘算着逃生的线路。

从垃圾桶后转过身,我发现巷口不知道何时已经站着一只无忧。

路灯从它身后照进来,我只能看到它的剪影。

它歪了歪脑袋,慢慢朝我走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倒退两步,全身却觉得有股无力感在蔓延。

脚下一滑,我跌倒在地,抬起头时,无忧已经走到我的跟前。

微弱的灯光照在它的脸上,看清它的瞬间,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阿呆?

无忧虽然长相雷同,但对于跟我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的阿呆,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

阿呆没有跟其他无忧一般变成黑色,但还是跟逃跑之前有了些许不同,我不知道它独自在外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它看起来长高了不少,身上还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

类人化,这是在很多无忧身上开始出现的特征。

阿呆看起来还记得我,它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歪着脑袋安静地站在我面前。

我对阿呆,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胖子去世后,我一度对它有些恐惧,但它到底是这么多年来,跟我最为亲近过的生物。

摸上它的脸颊那一刻,我心里五味杂陈,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高兴,恐惧,绝处逢生的畅快,对未来的迷茫,这段时间积压在我脑子里的压力在这一刻崩溃。

阿呆明显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它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我的手机,我看到它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音乐声不大,却像温柔的流水,将我的恐惧慢慢冲刷殆尽。

阿呆也随着音乐轻轻颤动脑袋,就好像以前无数个听着音乐的夜晚。

“阿呆,能帮我逃出去吗?”我试探着问。

阿呆愣住了,它飞快地在手机上输入了一行字:【城市,沦陷,出城,不】

看到阿呆打字跟我交流,我并不吃惊,我吃惊的是,城市沦陷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快。

【他们,政府大院,抵抗】似乎是看出我的想法,阿呆又飞快打了几个词。

政府大院?我脑海里浮现那座戒备森严只用作重要会议召开场所的建筑。

“那就帮我去政府大院,可以吗?”

阿呆没有回应,它忽然按掉了音乐,抬头往上望去。

我疑惑抬头,下一秒,全身的汗毛在瞬间炸起。

巷子上方,楼房墙外的逃生铁梯盘旋蜿蜒。

昏暗的灯光下,密密麻麻的黑色无忧正挤在楼梯上,静静地看着我们。

阿呆几乎是在瞬间就将我扛在肩上,疯狂地往巷子外跑去。

“咚,咚,咚.......”数不清的落地声在我身后响起,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后面是怎样的一个场景。

我一百多斤的体重被阿呆视若无物,它灵活地躲避一路上的障碍物,时而高高弹起,车子模糊着成影子在我面前飞驰而过,它的速度丝毫不减。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无忧加入追击。

时不时有无忧扑到我的身上,抓着我的脚或者扯住我的衣服。

阿呆的回应是简单直接的一记重拳,扑过来的无忧瞬间被揍飞,狠狠撞进马路两旁的楼房中。

这个行为似乎给其他无忧造成了很大的刺激,它们开始沿路拆卸各种东西不断地砸过来。

阿呆托住我的头往后一推,将我背了起来,随后高高跃起。

“砰砰砰砰...”接连的闷响在我耳边响起,杂物从我身边飞射而过。

阿呆双脚并用,整个身子犹如一个陀螺,将飞砸过来的杂物全部弹飞。

我回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地无忧几乎占据了整条马路,连马路两旁的楼顶都有黑色无忧在飞奔。

就如同一股黑色洪流,随时要将我们两个席卷殆尽。

阿呆也回头望了望,脚步又加快了一些。

前方是一个大型的车祸现场,轿车歪七扭八地撞在一起,一辆公车甚至冲到了轿车的上方,就那么斜躺着,好像一张跳板。

阿呆突然一个转弯,朝着公车猛冲了过去,它的脚踩在公车铁皮上发出“邦邦邦”的脆响。

它冲到尽头,猛地转身,双脚狠狠蹬住车头,一撑,十几吨的公车瞬间被它掀上了天。

公车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横旋,以排山倒海的势头冲进了无忧群中,生生地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空白轨迹。

借着这个力道,阿呆背着我重新高高跃起,像火箭一般一飞冲天,飞跃了很长一段距离,才砸落回地面。

阿呆从地面的浅坑中走出来,将我放下。

脚一接触地面我就趴在地上干呕起来,这么非人类的奔跑,我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

阿呆只是安静的看着我,待我缓了过来之后,它将手机递到我的面前。

【两个街区,政府大院】

它的样子,好像是不想将我送过去了。

看着我疑惑的表情,它又飞快地打了几个词。

【太多,过去,灾难】它指了指远方无忧潮的方向,又指了指政府大院。

“那你呢?”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阿呆歪了歪脑袋,它没有再打字,反而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件东西。

是那个面具。

阿呆蹲了下来,它托住面具,动作极慢地将其戴上。

我们四目相对,仿佛很久以前那个安静的下午,我拿出面具对着它招手。

呆滞的无忧将面具捧起,盖在脸前。

从那一刻起,我们彼此都有了灵魂。

【谢谢你】

它将手机塞到我手上,回身用力掰下路边一块铁板。

远处无忧地脚步声如山崩地裂,阿呆挥了挥手中的铁板,回头望了我最后一眼。

然后笔直地往那黑色洪流撞去,它的背影决绝,白得耀眼。

好像一颗流星。

“有幸存者!”男人大声喝到。

我终于支持不住,瘫倒在地。

“没事了,你安全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模糊中,我看到眼前人影绰绰,我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

“别怕孩子,已经没事了。”中年男人安慰着我。

“叔,我口袋里,有个手机...”

“手机?”

“还在么...”

“你手机还在,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财物呢?”男人从我口袋里抽出手机。

我摇摇头,泪水从眼眶溢出,和我脸上的血污融在一起。

“帮我个忙,帮我打开...”

“我想听歌...”



-全文完-





拖了很久,实在抱歉,但是我不会坑。

久等了。

我是芒果,我想讲故事给你们听啊。   6/9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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