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宛城文学艺术昂立 仅从文学艺术上说,毛泽东诗词处在什么水平?

加一点东西在前面。已经有看不完我的答案或者阅读有障碍读不明白我说的啥意思的高人作评论了,还扯了一句:兄弟,看好我的主页说明上有诗歌一栏。我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达看到这句话后的心情,于是请允许我呵呵一下。如果这样就可以成真的话,我就要认真考虑要不要在我的主页说明加上圣地亚哥总裁威廉伯爵呢。。。。

虽然答这个题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是还烦请想要找我麻烦的童鞋有点耐心,看懂我说的是什么再反驳,谢谢了,这是对答主最基本的尊重。你略翻一遍连我说的是啥都不知道,就自说自话一堆,我是很无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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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个题目下的一些答案看的火大。我也来答一下。

曾经因为这个问题在别的坛子里和人家吵过两次大规模的架。但是时间这么久了,我还是秉持着我一贯的观点:毛的诗词,自有其可观之处。但毕竟手段不足,驾势有余,空余霸悍二字,远不在一流之列。加之其身份的特殊性,对于他的诗词之评价存在严重的两极分化现象,过分拔高和过分贬低都存在,远远不曾有一个真正客观的评价。

题主既然问的是:仅从文学艺术上说。那么他诗词的得分可能会更低一些。

以上是我总的观点,下面分而述之。

一,诗是什么?格律这玩意儿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么?

关于诗是什么,是最需要辨别清楚的一个问题。因为很多人讨论诗词类的问题,偏偏不在诗词的范畴内说话。这就导致了很多问题的出现,譬如说:毛在填词格律上出差错,是因为故意要打破束缚,是因为要创新。再如,他写了一些主旋律题材的诗词,反映了爱国的情感,就在层次上高于那些抒发个人情感的诗。

我可以说,这些都是主观的。我们讨论诗词,必须要在诗的内部讨论。什么是诗,我在个人的专栏里一直在写一个文言诗词的简易教程,正本清源的一个问题就是诗的概念,以下引文:

字典中对于诗的解释是:

【诗】:1.文学体裁的一种,通过有节奏和韵律的语言反映生活,抒发情感:~歌。~话。(❶评论诗人、诗歌、诗派以及记录诗人议论、行事的著作;❷古代说唱艺术的一种)。~集。~剧。~篇。~人。~章。~史。吟~。2. 中国古书名,《诗经》的简称。

由此我总结出诗的概念,组成一首诗有两个必要条件:

A.语言层面【通过有节奏和韵律的语言】
B.感情层面【反映生活,抒发情感】

由此我引申出:


A,是作为一首诗的骨架,即诗是要用语言来表达的,是要读出来的(有些时候还要唱出来)。在语言层面上,它区别于散文区别于小说,区别于其他文体的特征,就是A,抛弃了A,则诗与其他文体的界限消失。
B,是一首诗的灵魂,我们写诗,最首先,是要表达自己的感情,《毛诗序》说:“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爲志。發言爲詩。”开宗明义就说出来我们要写什么。这些感情可以是最普遍的求不得爱憎会,也可以是很私密的个人情感,可以美好,也可以消沉。总之表达内心表达自我是一个写诗的人所要做的最艰难的事情,我们感受生活感受人生,然后通过A来达到B。

A和B的关系是:
1. B是A的最终目的。我们磨练技巧,我们学习庞杂的诗词知识,无非是为了获得理论上更大的表达能力,从而表达的更好。
2. A是实现B的途径。表达不是一句空话,没有扎实的功底,缺乏词汇量,不懂语法,不知韵律,就算感触再大,也只能手写不出你的心。说到底,空中楼阁是盖不起来的。
3. A和B一起构成诗。只有A没有B,是徒具样式的【匠人诗】,从概念上讲这不能算是真诗。只有B没有A,因为文体特征消失,自然不能算是一首诗。我们可以称之为一个四不像。

引文有些长,但我还是坚持引在前面,因为连讨论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讨论就没有意义了。


下面我继续做衍生:首先,格律这个东西的意义,你可以说是为了节奏感,为了音乐美,但是大家往往视而不见的是:格律是构成诗的骨架,是诗与其他文体放在一起辨识度的来源。很多人反感格律,其实是因为觉得是个门槛和阻碍,但是他们凑起来,却是五言的七言的,这其实本身就是一种打脸的行为,把五七言的样子当成辨识度的来源而忽略押韵这些,自欺欺人。


而太祖的一些东西明显是出韵出律的,这时候,就有很多人来给他辩护说:格律是小技,是束缚,他是为了创新和打破束缚才故意这样的,你以为他不能写格律正确的么?


所以他就写出来《蝶恋花.答李淑一》这样的词了: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大家注意,这是一首无韵的词,胡适先生苛责过这个词不押韵,于是人辩护说这个是用湘潭方言押韵的,但是据胡适先生考证,还真不是。于是我们在网上随手一搜,辩护的人又来了:

胡适苛责《蝶恋花》的押韵,固然有理,却分明是看小了MZD(的审核啊)。此点押韵知识,他应是懂得的,只是他不愿损伤情感之发抒以迁就词法。

看看,我怎么说来着。其实根本不用给他辩护,此等程度的文辞和情感,毛完全有本事能够腾挪到押韵且表达的更好,但是他没有,这就说明了一点:他本身不在乎,而且他对于诗词不自觉。而其他的如《七律.长征》,写律而邻韵通押的,我认为完全是战争年代不方便查韵书罢了。大可不必为他找什么不愿损伤情感,刻意创新之类的理由。


为了做一个佐证,我们可以考察下毛自己对于格律的看法:


MZD对所作诗词的修改,有不少地方是着意调整用字用韵,使之更加符合格律的要求。毛在给陈毅谈诗的一封信中指出:“律诗要讲平仄,不讲平仄,即非律诗。”表明了他对写作格律诗词的见解。诚然,MZD的诗词对传统的格律,有很多突破和创新,但从总体上来看,MZD绝大部分诗词都是符合传统诗词格律要求的。譬如律诗一般在同一首诗中不用同字。特别是对颔联和颈联要求更加严格。《七律·长征》中“金沙水拍云崖暖”一句,其中的“水拍”原作“浪拍”,这就同“五岭逶迤腾细浪”中“浪”字相重了。所以后来作了修改。《MZD诗词选》中作者自注说明了这一情况:“水拍:改浪拍。这是一位不认识的朋友建议如此改的。他说不要一篇中有两个浪字,是可以的。”这位不相识的朋友,就是山西大学历史系罗元贞教授。这样虽与第二句的“水”字重复,但总比与第三句的“浪”字重复为好,且两个“水”字含义不同。同时,根据我们所见到的最早刊载在《外国记者印象记》上的这首诗,其中“云崖”原作“悬崖”,后来在《诗刊》正式发表时改为“云崖”。这样修改以后,这一句和下一句“大渡桥横铁索寒”作为律诗的颈联,对仗就更加工整了。“云崖”和“铁索”,不仅整个词相对,而且词的内部结构中语素与语素之间也相对。再如《七律·登庐山》中“跃上葱茏四百旋”中的“旋”原作“盘”。按照韵书“盘”属上平声十四寒,“旋”属下平声一先,修改以后,“旋”就与本诗中其他的韵脚“边”、“天”、“烟”、“田”一致起来,同属一个韵,读起来就更加音韵和谐,铿锵有力了。

大家可以通过这段话总结一下他自己对于格律的认知:他自己是此道中人, 他自己是知道格律是有多重要的,而且通过引文的几个例子,他自己很多时候也是爱抠这些东西的,譬如登庐山一首和七律长征一样犯邻韵通押的问题,他自己发现后便修改了。


所以他的态度还是很明显的,但是他不是个足够自觉的诗人。他有苦心经营的诗作,但是随手的更多,有抠邻韵通押这种问题的时候,却也有答李淑一那样连韵都不押的时候,所以我说他不自觉,而自觉与否,往往是分别一流和二流的关键,老杜渐于诗律细,大家可以体味一下。


我比较反感的,不是他本人和他的诗词,而是他的脑残粉们。俗话说:一粉顶十黑。江湖有分教:清新兰公子,俊逸措活佛。( 这句的作者大人)这两位深为脑残粉所苦,估计泉下都在别个诗人面前抬不起头。他的情况也类似,看看这些书上所谓专家的嘴脸,登庐山不能通押,改了就值得大书特书,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长征犯这个错误就略过不说,反正一般大家也看不出。犯了错误,就是对传统的格律有很多突破和创新。(至于创新与否,留到后面单独说)

二,传统诗词的审美自有其体系,好坏自有其评定标准。

我见到过很多人,他们质疑我往往会说,我看着挺好啊,朗朗上口的,红军不怕远征难多好啊,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多好啊,就你嫉妒人家说不好。于是我往往就背上了一个嫉妒的大帽子,而后更有甚者,会抬出所谓的万金油:你行你上啊。

呵呵。

其实,传统诗词作为一个发展了几千年,脉络分明的艺术门类,其评价体系是很健全完善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往往浸淫其中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而在这个门槛之外的人,往往只能看到表层的美丑好坏,深入不进入,这是因为他们本身对于诗词的语境不熟悉,对于各个诗体的特征不熟悉,对于常用技法不熟悉,对于文言文不熟悉。

最明显的就是“名篇”《七律.长征》: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我反驳这首七律是好诗,其实所谓的押韵错误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七律这个诗体,写得好和坏是最容易分辨的,所谓起承转合,并不是说死板的教条,而是满足这个诗体特征的运气法则,这么写出来浓淡合宜,最好看最舒服,而毛呢?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这个首联说实话,从文字上其实是很一般的。以下,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五句各自单独叙述了一件事,我基本没见过这种写律的,因为没有疏密开阖,没有章法,这个律一下子变成了流水账,毫无蕴藉,一气泄了。尾句实则很无谓,三军过后尽开颜,刻意收住了。

后来我看碰壁斋主的《旧体诗杂想》,看到对这首诗的评论,感到不愧是当代最牛的诗人之一啊,说的比我明白多了,请看引文:

这首诗题材重大。不过,题材的重大,不能保证艺术的伟大,虽说它有可能辅佐出伟大的艺术。重大题材只是伟大艺术的“助产士”,而非“生产者”——那位做产妇的母亲。伟大的艺术需要母亲艰辛的孕育、痛苦的分娩,这是助产士不曾付出的;作为母亲的光荣、欣慰,助产士也就无权分享。在这地方,我们更不能势利眼,因为产科医生的权位,便奉承婴儿漂亮;不用讲,同样不必因为母亲的名位而谄谀婴儿。

这诗有个打眼的毛病,中间两联把四个地名齐头并列,军训时集合整队似的;耳朵灵光的人当听得见那四个地名报数时喊的“一、二、三、四”——这种摆法便太呆木了。骆宾王爱用数目字作对,给讥讽为“算博士”;毛也可当“地理教师”,因为他写得来像“方舆图”。古人对诗里用地名有许多讨论,譬如地名可不可以虚用,因为好些诗用起地名来跟实际的地理完全违背,不能拿方舆图来查对的;似乎明清人学唐诗的时候,有一派专爱把易于入诗的漂亮地名嵌得满版,作为诗诀,不过我没有详细考察,不知道他们是否用“我注六经”的态度在诗里注山经水经。前人讲究地名中的一条,便是要求把地名用得使人不觉堆垛。毛四句四地,加上“岷山”,一首诗里逛了五处山川。李白《峨眉山月歌》四句便用了五个地名,可是参差错落,叫人注意不到他在念旅游册子,所以古来很受赞赏。这首诗小孩子都会背,我们仍然引出来,跟毛做个对照:“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李白聪明地把几个地名嵌镶在某些关系中;“峨眉山”上的月,影子会落入江中,所以“平羌”勾连上了;他乘舟从“清溪”出发,去的地点是“三峡”,两者又亲近得不勉强;“三峡”峰高天窄,月亮看不见,他不免思念,便在这思念里顺流跑向“渝州。”他顺路而下,有事理、情理的关系网络其中,每个地名露面都有必然性,不像“半路杀出的”的程咬金那样显得突兀。地名并非路遇的、陌生不相熟的路人,而你呼我应、左牵右引,好像一伙儿朋友出门小游似的。这便破除了刻板。画家画多个人时,也让他们互相交谈、互相协作,处在某个情景中;这画才灵动自然,不像阅兵式的机械排列;这个道理跟诗歌写作是相通的。把毛跟李白相照,我们便不免觉得毛的写法堆垛得太齐整了。

毛写《长征》时,完全没有留意古人这方面的经验,他只向仓库里堆码箱子,而不曾试图向客厅里布置家具。他那四个地名像是按行军顺序讲下来的,可是文字里没有指明这个关系,也没有像李白那样,把这个关系来处理、影响地名。李白诗里地名间的关系有好几种,较为复杂。我们找得到与毛几乎如出一辙的地名关系,出在杜甫那里。杜甫名作《闻官军官收得河南河北》结句说:“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同样的四个地名,同样的顺路程次序,而且更密集,只挤在两句中。看来,杜甫给自己提的要求特别苛刻,他不但要松动本来会有的僵硬,而且偏要用最僵硬的排列来创造流动、迅捷的效果,好恰合他胜利的畅快、回乡的迫切心情。他的办法简单之极,便是拿“从、穿、下、向”几个字眼指出顺承关系。他故意选用同带“峡、阳”字的地名,把刻板的那一面愈发加强些;只要有能力使刻板的东西流动起来,那么,愈刻板便愈把流动衬托得突出,刻板的能量掉个头全加到流动上面来了。好比打仗,只要能赢,对手愈强大,你的斩获便愈丰厚,对手所有的粮草、枪械,全给你虏掠过来。

毛诗四个地名完全平行,句与句、地与地之间不相闻问,也造成一个后果:诗意不曾推进、转换,只在原地兜圈子;他实际行军时顺地名往前走,在诗里呢,好像夜行军碰见了鬼打墙。类似的印象,读毛的其它作品时,都不同程度地遇得到,它使人觉得毛的写作过于平面化,缺少纵深感。单讲《长征》,那样地兜圈子,愈会加重刻板的能量。而且,他把四个地名偏挤在中间两联里,尤其要算失察。律诗那两联非得对仗,这种格律形式本来便僵硬,毛没有想办法避免格律的弱点,反而雪上加霜。毛那两联的句意都密得碰鼻子挤眼睛,不用虚字调剂,不但雪上加霜,霜雪更凝固为冰,越影响变化生动之感。黄庭坚写律诗的时候,常常一联疏一联密、一联虚一联实、或者一联写景一联抒怀发议论,使诗更为流利不死滞。他认识到律诗那两联对仗会带来先天胎里病,因而力图后天补救。毛看不起宋人,也许便看不到宋人的苦心、好处。

毛把中间两联写得那样浓得化不开、密得拆不散、板得挖不动,相衬之下,首尾两联便越觉疏薄。首联两句词意密度很小,因为下句只重复了上句。末联也稀疏,阅读时,我们先受了中间两联那样密重的压力,到末联时压力猛的卸掉,我们心里上会闪个趔趄,越觉末联轻飘了。当然,也许有人会这样讲,咱们在末联忽的飘起来,正中毛的下怀,他所求的恰是这个效果,好拍合他行军完成的轻松之感。人各有见,我不争辩,只指出一点,这个看法见木不见林,无以开脱中间两联笨拙的板滞。统起来看,中间两联使得通篇不很均衡。古来传统里做七律的常法,总是倾力于中间两联,因此易于把首尾两联写得弱些。
……
所以,在这个写作、阅读的传统下,如果毛不排头用地名,中间不显得那样地压迫首尾,均衡问题也便无妨忽略;只可惜那两联太过度了,你想闭眼不见,它都还要来打眼、打开你的眼的。讲文章的常语有所谓“凤头、猪腹、豹尾,” 毛诗的中间确像吃饱撑鼓的猪腹;至于头,也许不必借书病所谓“蚓头鼠尾”来指为“蚓头”,可是,我们终觉它的尾有点儿像“虎头蛇尾”里那条蛇尾。

类似的,关于《沁园春.长沙》,碰公也做了一个评价:

对下片的另一个评价角度,是纯粹词学的。虽说它更贴合鉴赏的本职,倒不消化费多少口舌;这条正路短得很,几步便跨得完。

无论毛在下片的回答正确与否,合于他的思想与否,这个回答是借助词这体裁讲出来的,它会运用词的技巧,最终也构成词的艺术效果。我们读了“怅寥廓”那个气宏笔重的句子之后,再读下片,便觉没劲。好像碰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不免大为耸动,凝神聚气地一拳打去,结果打中的并非麻老虎,而是只纸老虎;我们的心理扑了个空。下片笔力风格都显得轻飘飘,完全压不住、承不下那个好句。尽管他用的许多似乎昂扬、慷慨的陈词滥调,譬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万户侯、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这些景象本来是豪放派爱请进作品里的常客,可是比较那立于“寥廓”、向着“大地”发的“苍茫”大问,尽成为泥人纸马,不经一搠。我们知道,常客必定不是贵客,再尊贵、珍贵的客人一旦来的次数多了,数见不鲜,也会降格得稀松平常,我们对他,不再重视。读词时,这些习滑用语也构不成审美的重大刺激。在连年累月、连篇累牍的滥用里,这些词汇已经磨损了,感觉也给它磨钝了,它像经千年流水打磨的卵石,没有圭角来刺人,感觉也生出老茧,不再会给它刺痛。这也是毛词吃亏的一个原因。可是,即便这些词汇还是头次上市,也卖不起“苍茫大地”那样的辣价钱。词的下片显得狗尾续貂,不相匹配,整首词也便头重脚轻,好像胖子跟瘦子玩翘翘板,下片给翘到半天云里,落不下地。我们对身体部位的偏向一向是重头轻脚的,艺术品却有点儿重脚轻头。假使一首词不是头重脚轻,而是头轻脚重,那便无人敢有微词了。跟着词读下去,感觉它的声音愈响愈大、情感愈转愈深、笔力愈下愈重、词意愈出愈奇,那是词家所梦想的大好事。反之便大非妙事。倘没有那么重的问句,这首词固然因此减掉它的点睛之笔,可也落个通体匀称;有它,词就像害甲亢,只一双大眼睛突兀地鼓出了。一个好句会成为通篇匠弊病,这是文艺里顶叫人头痛的问题,对于作者和读者,都像俗语所谓“猴子捡了生姜,吃又辣不得,丢又舍不得。”

下片比上片虚弱,似乎是他的慢性病,不时发作。譬如接下来一首《菩萨蛮·黄鹤楼》。上片说“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写得非常之好,小词这样大声镗鞳,叫人想来辛幼安、陈其年、顾贞观。可是下片说:“黄鹤知何处,剩有游人处。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一落千丈,比了上片,不是“逐浪高”,简直是风止浪息了。他末句想挽回颓势,便拼命地使劲,就像低嗓门偏要唱高调门,憋着喉咙喊,愈见力气不足,古人讥刺学苏辛不成的所谓
“叫嚣”,便正是描摹这种窘态。《菩萨蛮·大柏地》与此类似。上片“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很好。下片“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江山,今朝更好看”,又比不上前片。

我们在《沁园春》里也看得到他词的句意密度很小,比方下片“恰同学少年”以下六句,竟只是一个层面的一个意思,太浪费不赀了。而且六句中几乎没有提供实象,全是浮夸、虚飘之词。整个下片只末句摄进来一个切实的画面。当然,即便通篇不写实而只发议论,也不足以构成缺点——想来毛不同意这个讲法,他会嗤之以鼻:“不懂形象思维”——可是,议论里有着着实实的意思,还是只有空空疏疏的套话,这依然可算作充实与虚浮的区别。

举这几个例子,我们其实可以看出来,毛其实对于传统诗词的一些技巧的掌握,是很有限的,他是完全依照自己的语感来写诗的,换句话也就是不假控制,随手。而讨论诗在文学艺术层面的成就,古人积累数千年的审美体系是不可能绕过去的。这就成为了一个大问题。从主观的角度,容易让人家叫好,但是在真正懂行的人面前,往往又逃不了被批评。这或许就是毛诗词水平评价两极分化的原因吧。

如何遣词谋篇,如何调和浓淡开阖,如何控制气息,这都是很大的学问。忽视这些而评论其诗词水平,我可以不客气的说,和不会负数的小学生,说初中生1-2减不过一样的。

三,他的好处在哪里,以及他是创新还是被笼罩?

毛在我眼里,虽然有诸多不满,但是不能不说,他还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也是一位绕不过去的诗人。他有很好的诗词,譬如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这一句一直是我心里最好的之一。毛的气魄雄大,想象力丰富,这些都是很少的人才具备的天才。他作为一个诗人,又是直爽的可爱的一个人,他说自己学三李,其实只是学了李白罢了,他的好恶很明显,喜欢直来直去的,不喜欢宋后那些绕弯弯的路数,其实从这个角度来看,毛是个足够有趣可爱的诗人。

另一方面,他的身份是雄主,是开国者,所以附加在诗词上的价值便更高,他是重要的历史人物,诗词作品也可以算作是史料的一部分。从中我们可以窥视他的思想,作为研究他的思想的材料之一。这是他的身份带给他的诗词独特的价值。所以无论怎么贬低,他的诗词都不会如很多人所说的一样不堪,所谓的抄袭论,枪手论,我从来都表示嗤之以鼻。毛的诗词,虽然诸多不完善,但是他的诗词不可磨灭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说他的诗词是对传统诗词的创新和开拓,我每次讨论这个话题,都会看到无数人用这个做为论点的。总之,一切不合适的东西都是突破,破体出律是创新,技巧粗疏是创新,宣泄而不控制是创新,霸悍也成了创新。

其实创新开拓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不自觉和自己不加控制,完全不等同于创新。

毛的诗词,说到底,大家觉得他反叛,觉得他气魄雄大,突破了古典以来的审美,所以他是一个开拓的人。在我看来,他其实不过是古典审美的简单复刻罢了,哪怕是他的小令,也有辛稼轩陈其年在前,他所有的东西,其实都能向上追溯到可以笼罩住他的存在。说豪气,想象力,霸悍,这些都是复刻而不是开拓。之所以毛能带给我们他是传统的反叛者的感受,其实是他本身的气质和所处的时代而已,你看他所发出的感慨:谁主沉浮的话题古今说之不尽,萧瑟秋风今又是的感慨自黍离来也是说烂了,环球同此凉热也绝不是他的创见,至于他赖以震慑人的想象力,也脱不出李贺李白的笼罩。

而真正的创新,我直到当代的嘘堂等诗人,才看出了端倪。真正突破传统审美的,是现代性的进入,诗的疆土正在扩展,这些都与毛无关。

四,其他的东西。

1,我觉得首先是要排除意识形态进入诗的审美体系。国朝盛行所谓豪放婉约二分法,所谓豪放的、反映主旋律价值体系的,就是好诗词,相反的,纠结于小女儿态,写婉约的就等而下。周邦彦古来评价极高,到了国朝便不如刘克庄这样的二流了。

而传统诗词的审美体系从来就是多元化的。违背这种多元化的,其实都是开倒车。

2,从后遗症上来论述。毛的诗词在很多人心里减分的很大理由,其实是他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诗的衰退,这几十年孕育出了一批老干体诗人们,毛是厥功甚伟的。譬如以下这种的,在几千年诗的历史上,都是奇葩一朵:

《庆祝十大在京召开》
十大春雷响碧宵,震惊中外看春潮。发言热烈如泉涌,策马腾飞逐浪高。
建树五年累硕果,浓香万里绽新苗。小康社会期全面,再创辉煌赶比超!

3,自觉与不自觉。

上面说了很多关于自觉不自觉的东西。其实就是一个诗人对于诗的主动领悟和用力经营。譬如写诗到了一定程度,会不会去想什么是诗,我是为了什么写诗,我要表达些什么,我为什么这样表达,我怎么样能做的更好,我有什么地方可以下功夫,可以精益求精。

以前一个前辈跟我们谈诗,说过一段:

诗其实说来很简单,就是用语言表达情感。语言层面靠努力就可以过关,情感属于先天禀赋气质,也属于后天感悟修养。各有各的缘法,强求不来。语言层面过关了,就是文人。语言过硬,情感遥深,就是诗人。写得出人人皆有而未道之情,就是大诗人咯。所谓诗歌没有客观标准,那是就情感偏好而言的。在语言上绝对可以分出高低。如果一个人认为黄庭坚或者李商隐在七律上超过了老杜,这个人可以被认定是外行。因为那两位的错综变化远远少于老杜。同理,认为黄景仁像李太白的,那是在歌行问题上污蔑太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类似的情况,辛稼轩和吴梦窗,晏小山和纳兰性德,语言高下立判。稼轩和梦窗一点儿不难判断。

分别总结变化技巧,稼轩起码是吴梦窗的二十倍多。意象的重复性典故的多少,都可以比。所以大诗人都是无争议的,李杜光焰,二三流诗人反倒是容易激发论战。

大诗人,绝非偶然。诗人好当,大诗人要透过时代的复杂表面提供一种生活哲学。且是极具代表性的生活哲学。如果历史是一根棍子,能按上图钉的很多。 能钉上徽章的极少。个头要大,力气要狠,手法要准。才能钉上。写诗一样的。 格局大,笔力强,技巧高明,缺一不可。

毛是伟大的诗人,但不是一流的诗人。他的毛病太多。但愿大家有所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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