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一本书,是BBC记者HumphreyHawksley的《民主之殇》(Democracy Kills,没有中文版,这个题目自己翻译的),第一章就是讲的非洲。西方记者就是有一点好,全世界都在跑,比香港记者快多了。所以关于非洲的东西都是他采访亲自实地采访得来的,可信度比较高。其次呢,记者同志不像是大学教授,写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个的story,而不是essay,没有政治学术语满天飞,可读性也是比较高的。
以下是关于非洲的部分,其实就是读书笔记,看到那写到哪。
国际巧克力市场一年的产值大概有七百亿美元,被雀巢等大公司所垄断。象牙海岸出产了世界上一半的可可豆,可是却饱受贫困困扰。这里没有什么像样的基础设施,农民住在草房子里的,连小孩子都必须参加劳动,脚踝上有砍刀造成的伤口。这个市场的价格被买方垄断,正如作者所言,农民们“sell or starve”。某个巧克力公司要给Oume村援助一所学校,可是从2002年到2007年,一分钱都没出。最后村子自己掏了一百美元建起了一个泥巴房子作为校舍,有美国援外组织(US AID)捐赠的黑板和文具。
从1960到1993年,独裁者Boigny统治着这个国家。为了保持社会稳定,他保证了可可的价格,让人民的收入有保障。他死后,新上台的民选政府,拥抱了自由市场经济。可可价格应声而跌,只有以前的四分之一。人民陷入贫困,为了降低价格,大量童工被使用。政治持续不稳定,2002年,内战爆发。曾经的非洲富裕国家陷入贫困(事实上,据联合国统计,从2009年到2015年,非洲日均生活费用小于一美元的家庭增加了20%)。劳工们,特别是童工,收入微薄,甚至没有。毫无积累资本的可能。整个国家也无法通过可可产业积累向上发展的资本,因为出口价格太低,收入太少,而且政府太腐败,连像样的基础设施建设都无法保证。
在现有的国际贸易体系下,象牙海岸这样的大宗商品和原材料出口国家,被锁死在底层。他们毫无议价能力,虽然可能一国的产量变化就能对世界市场的供应产生显著影响。政治碎片化严重(部落、宗教、军阀),腐败横行,内乱不止,政府毫无能力整合资源,有效参与国际竞争。以象牙海岸为例,为了争夺可可种植园和土地,内战频繁,连邻国利比里亚的军阀都来插上一脚。各个种植园非法使用童工现象极为严重,可是巧克力企业从来都不管。在媒体和人权人士的努力下,2001年,美国国会通过Harkin-Engle Protocol(Harkin和Engle是两位众议院议员),要求巧克力公司重视种植园的人权状况产品必须贴上“slave free”标签,在2005年之前兑现。然并卵,政客们在做完秀后,就没人管了。孩子们在青少年时期缺乏教育,且被繁重的奴隶劳动摧残,这让他们心里扭曲,成为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滋生的土壤。
Francis Appiah博士,是“非洲发展新伙伴”(NEPAD)的加纳方代表。他认为,非洲要发展,比如可可产业要摆脱不利地位,首先非洲要有自己的(金坷垃)巧克力加工产业。但是非洲生产的巧克力产品在国际市场上面临同行的竞争和高关税,举步维艰。不过,自力更生的确是正确的办法。在自由贸易主义者看来,非洲的处境属于市场经济的自然现象。可可的价格,不过是市场供需决定的。作者批判了这一思想,说这属于意识形态的狂热。
对于企业来说,他们只关心利润;对于政府来说,可可农户们太穷了,都交不起税,相反企业才是纳税大户。所以政府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买办:因为税收的受益而倾向于企业的利益。作者认为,解决之道一方面在于,人民群众要多纳税,让政府重视,另一方面在于消费者要抵制这些不干净的产品。这就属于改良主义的办法,比如人民群众纳税不足,所以要多纳税来着,你都知道了为啥人民群众会穷得交不起税。一不动所有制,二连国际贸易地位都不去动它。看起来有良心,实则并不靠谱。
作者采访了Charles Banny,他是象牙海岸的总理。他表示,他国没有任何童工的问题。然而事实是,作者在路上随处可见童工。他们本来应该去上学,却不得不在田里劳作,脚被割破了,没有任何医疗措施,只能任由伤口腐烂化脓,苍蝇肆虐。然后采访了一家农户,男主人种植可可已经三十年了,可是从来没见过一块巧克力。三十年来,巧克力的收购价格一直都是30便士(0.6美元)一公斤,没有变化,可是物价却在涨(通胀)。一家人因而贫穷,男主人也并不识字,甚至不认识巧克力的价格。这里没有道路,没有医疗,也没有西方人最喜欢念叨的公民社会。只有贫困。
遍身绫罗者,不是养蚕人。
为了弄清楚可可的产业链,作者买了一些可可豆,试图卖出去。他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像巧克力公司说的那样,要弄清楚生产地的人权状况是不可能的。一路上,无数士兵(属于不同的武装派别)和警察筑起障碍,收过路费。然后来到了San Pedro,号称是可可的世界转运之都(cocoa shipping capital of the world)。在这里,他们见到了Lakiss。他是一位可可豆的中间商和出口商。商贩们从农民手中收来可可豆,就卖给他,再由他运至港口,出口到世界各地的巧克力加工厂。他是一位精明的商人,办公室里时刻关注者伦敦的可可价格,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维持着和纽约伦敦一致的商业效率。这个体制公平么?作者问题他。他回答说公平的。
作者回到欧洲,想要政客们引起重视,可是并没有人理他。然后他去了美国,见到了国会议员Engle,给他看了照片。议员很生气,表示自己的提案要跟到底,不能再被巧克力公司骗了。可是同一天,巧克力制造业联合会(Chocolate Manufacturers Association)在国会展开游说活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服务员们散发精美的小册子,上面印着工人们微笑着站在可可种植园前。作者见到了Donald Payne,他是众议院外交委员会的主席,表示要停止西方对非洲的剥削。作者采访了Susan Smith,她是CMA的发言人。她表示巧克力公司自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开始就在帮助非洲,现在已经在,比如加纳,取的了不小的成绩。只是象牙海岸情况复杂,内战频繁,导致援助不能到位。对于作者询问是否知晓当地的童工和奴隶劳动,这位女士很机智的岔开话题。
作者问道,你说你们在当地,在象牙海岸有很多项目,来帮助农户。可是我们跑了那么多地方,一个都没遇见。Smith女士再次顾左右而言他,说我们是有行动的,进步是存在的。总之对话很精妙,简直可以直接翻译成新闻联播语言。中外的官话都一个样。
作者发现,西方热衷于在非洲移植民主,而非洲也曾经相信西方的政治和经济制度可以带来繁荣。然并卵。1979年,罗得西亚(现在的津巴布韦)独立,并且在西方的支持下举行大选。大选是成功的,然而政府很快落在罗伯特·莫甘比的手中。他将津巴布韦从非洲的富国变成了世界上最穷的国家之一。我倒觉得,这个锅不应该扣在民主头上。作者也提到,象牙海岸的那位独裁者,把可可豆换来的财富挥霍掉了,比如修了一个巨大池子,养鳄鱼。也许农户们在他统治时期生活的比较好,但是他也没能解决根本的问题。问题在于,非洲处在目前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最下游,提供可可之类的初级产品、大宗商品,在产业链的最低端。不管是民主政府,还是威权政府,不管是部落还是军阀,都没有能力和意愿整合产业链。其实,即使是处于产业链低端,整合起来,也是能提高议价能力的(学习OPEC好榜样)。价格提高了,就有了收入,就可以进行资本积累,就可以慢慢的爬产业链,用两到三代人的时间,即使不能成为发达国家,至少能摆脱贫困。这个问题不解决,非洲就摆脱不了贫困,什么制度都没用。而后发国家想要快速工业化,貌似还只能借鉴东亚模式。 5/5 首页 上一页 3 4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