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奇诡的故事你写过哪些奇诡的都市故事？-爱华网

【山鲁佐德】

“您的小说写的不错啊，有兴趣来我们这儿投稿么？”

某天夜里，丽莎收到了这样的一封邮件。

丽莎是一个在网络上写小说的人。像她这样的写手，在互联网上还有很多。他们将那些脑洞大开的想法精心编辑成故事，为读者带来一场不同寻常的奇遇。

丽莎喜欢写故事。她喜欢自己笔下描绘的那些天马行空的场景，并希望它们得到别人的认可。她希望大家可以走进自己脑海中的世界里，并和她一起徜徉其中。

丽莎已经写了不少故事了，她常常在一个叫做【脑海】的网站上发表作品。有时候她会点开自己的主页，并望着页面上的那些统计数据发呆：短篇小说数134，长篇小说数66……这里的每一篇文字，都是她心里的一个乌托邦，都是她希望和读者分享的一个梦。

但是丽莎的粉丝数却少的可怜。即使每一个故事只换取一个粉丝，丽莎在【脑海】上也该有200个粉丝了。但是实际上，她的关注者没有突破个位数。点开文章页面的详细列表，只能看到一排零星的浏览量，有些故事根本没有人读，似乎读者们看到故事的简介就望而却步了。

看着这张惨淡的成绩单，丽莎多少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的故事其实并不受到大家的欢迎。面对着这样的结果，她常常会涌现出一股强烈的现实感：她想起来，自己其实一直是一个孤独的人。

从记事开始，丽莎就鲜有朋友。这其中有不少原因，不过丽莎粗暴地将它归咎为世界观的不同。对她而言，现实的世界实在是乏善可陈，周围的同龄人更是毫无想象力可言。当七八岁的小孩儿还沉浸在公主和王子的梦幻故事中时，丽莎的涂鸦里已经开始出现浩瀚的宇宙和未知的星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想象力更是如同指数一般爆炸增长，没有人可以跟上她的脚步。周围的人觉得她疯狂而缺乏逻辑，她却觉得别人幼稚可笑。于是渐渐地，她放弃了和那些平凡人交流的念头。她关闭了通往现世的大门，转而开始专心构筑自己脑海中的奇异世界。

至少在她的世界中，她是随心所欲的。那些弥漫着低俗和乏味的烟火，在她的故事中一概不存在。

创造世界是快乐而寂寞的。一开始丽莎还能自得其乐，但是慢慢地，孤独感就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毕竟，只有一个神存在的世界未免太过无聊了。上帝都因此而创造了万物和亚当，丽莎当然也希望自己的伊甸园中能多一些参观者。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她将自己的世界一个又一个地搬到了网络上，期望能找到几个知音。

然而，丽莎的故事实在是太过奇诡和生涩了。那些和现实世界完全割裂的大陆，存在着缺乏代入感的致命问题。读者们在丽莎的故事中，只能看到一堆不可名状事物的组合，而无法看到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他们无法将自己的身份投入到那个缤纷的宇宙中去，自然也不可能获得任何的感受。这正是导致了她的故事阅读量寥寥的原因。当然，她本人无法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对于她来说，现世的代入感也是一个缺乏想象力的东西，需要远离。

总之，丽莎一直生活在不受关注和认同的深谷中。她努力建造那些文字高台来帮助自己摆脱孤独的深渊，却不知高台的上方不是阳光，而是更为深邃的虚空。在这样的窘境中，那封邮件的到来，无疑如同一缕幽光，稍微照亮了一些她的前路。

“总之，我们希望和您约稿。如您有意向，请务必回复。”丽莎将那份信件的内容读了好几十遍。在确认了自己没有曲解对方的意思后，丽莎感到自己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

这是一份久违的认同。信中的字在丽莎的眼中化为一颗颗星星，将她苦心描绘的众多世界的漆黑夜空映照的熠熠生辉。它仿佛一个奖杯，即使只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奖，但也将一个信息传达给了丽莎：这些年来，你构造的这些建筑并不是一无是处的烂尾楼，而是某一程度上的艺术品。你不再是那个沙滩上构筑沙堡的孩子了，你是真正的创世神。

丽莎感到很兴奋，这种感觉比自己刚刚构建完一个世界还要好。她感到自己飘了起来，好久才落回到地面上。冷静下来后，她决定回复这封邮件。在删删改改了半天之后，她点击了回复按钮：

“投稿的话，我有兴趣呢。另外，请问你们杂志社的名字是？”

片刻之后，对方回信了：“感谢回复！这里是杂志社【山鲁佐德】，我是编辑小墨。我们的杂志不是很有名，所以你可能没有听说过，但是我们这里的稿费很高哦，千字千元，是同行的好几倍，相信一定会让您满意。”

丽莎没有马上回复。她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山鲁佐德】，想看看对方是否在自谦。在浏览了前十页记录，并更换了两个搜索网站后，她没有发现任何关于这本杂志的信息。看来对方很坦诚，他们的杂志社确实毫无名气可言。

但丽莎并不是很在意对方是否是有名的杂志。毕竟所有的杂志都是从默默无闻起步的，是有才华作家的纷纷入驻才让它积攒了名气。而丽莎很乐意成为那些助力之一，因为那将是她创作能力的证明。

倒是对方丰厚的稿费引起了丽莎的注目。她的想象力远比常人要丰富，当看到对方报出稿酬的那一瞬间，她就设想到这会不会是一起骗局。自己的作品并不受关注，对方却愿意下大价钱购买，这好像说不通。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她的脑海里已经上演了一部欺诈作者骗取钱财的犯罪电影。

虽然被认可是一件好事，但如果是骗局的话，一切都没有意思了。丽莎有些犹豫，不过她马上就甩掉了脑海里这些妄自菲薄的念头。她相信自己的故事是真的值钱，只是普罗大众还没有发现它们真正的价值罢了。

于是她回复道：“杂志社的名气什么的倒是无所谓，我也没什么名气啊。贵社认可我的作品，我就很高兴了。对了，之前你有提到说想要约稿，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题材呢？”

对方回答道：“太好了，所以您是同意合作了么？关于约稿，其实我们已经看中了一篇您发在网络上的文章。如果可以，请授权我们在杂志上刊登它。这篇作品的名字是《红巨星的右眼》。”

那是一篇丽莎上个月写的小说，讲述了一个发生在遥远星系上的恒星生命体的故事。丽莎将她发布在了【脑海】网站上，几个月来只有个位数的读者浏览过。

那篇作品并不是丽莎的得意作，老实说，她甚至还觉得有些差劲，因为故事中涉及了一些爱恨情仇，这些情感是她在写作中尽量避免的，因为她觉得那会让故事落入俗套。

不过对方认可，肯定有他的理由。丽莎想听听对方的观点，于是她回复道：“我同意。不过，不知道算不算冒昧，能告诉我贵社选中这篇作品的原因吗？”

这次对方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丽莎的电子邮箱才再度发出了新邮件提示：“感谢授权，并欢迎您成为【山鲁佐德】杂志社的新供稿作者！我们之所以选中了这篇文章，是因为我们觉得您的想象力是在是太丰富了！您撰写的这个故事，是我们见到过的最为诡异、也最为惊人的脑洞。我们常常认为，人类是无法想象出自己没有见识过的事物的，所谓的对未知领域的揣测，不过是我们对于日常生活的拼凑罢了。”

“而您的作品突破了这一点。在您的这部小说中，出现我们从未见过的事物。我们甚至可以笃定，这个故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们的宇宙中。”

“我们立志于搜集各种新奇的故事，而你的小说正是我们所追求的内容。我们希望看到不存于这个世界的事物，这正是我们选中您的原因。”

1.
就这样，丽莎第一次为【山鲁佐德】提供了她的稿件。

大约一周之后，丽莎接到了银行的短信通知，一笔丰厚的稿费被打进了她的银行卡，伴随而来的还有编辑小墨的邮件：“您好！我们已经向所有的作者发放了稿费，请注意查收！另外，新一期的杂志进入编辑阶段了，请问您还有继续向我们供稿的意向吗？”

丽莎意识到这本杂志原来是周刊。几天前，她曾经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附近的报刊亭转了转，希望能发现那本印着自己作品的杂志。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书架上陈列的尽是一些老牌的文刊杂志。

她想起了一般的杂志社应该会寄样刊给作者，但是【山鲁佐德】并没有。所以借着这次机会她提出了疑问：“你好，稿费我已经收到了。关于约稿的问题，我想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一个疑问，因为贵社似乎没有寄给我样刊呢！”

对方的回答令丽莎有些惊讶：“抱歉，可能之前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一般是不寄样刊给作者的。这本杂志在一般的地方也没办法买到。不过，如果你愿意成为我们的长期驻站作者，我们可以提供一个专门的写作APP给你。在那个软件中，你可以看到当期杂志的所有作品。”

“长期供稿的话有哪些条件呢？”

“其实条件也很简单，就是每周都要向我们提交一篇稿件，合同的期限是1年，我们会在一年之后根据您通过的稿件数量结算稿费。如果你提前解约，那么我们将不支付任何稿费。”

丽莎将这个条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想到自己多达200篇的存稿后，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长期驻站。从合约中看，对方对于每周提前的稿子并没有质量要求，她可以一边提交旧稿，一边写新的，完全不用担心供稿的压力。

最关键的是，她实在很想看到自己的作品发表在公开的刊物上。那是一种她很想得到的、至今都未获得的荣誉。

丽莎向对方表达了长期供稿的意向。对方发给她了一个链接和验证码，让她用手机下载。马上，一款名为【山鲁佐德】的软件就出现在了丽莎的手机屏幕上。

丽莎登陆了APP，在签订了一系列电子合同后，她发现系统已经自动生成了她的笔名，和它投第一篇稿件时所用的名字一样。同时，一封私信送达了软件内部的邮箱。丽莎点开它，发现对方正是小墨：“以后我们就通过这个站内信交流吧，这样比较方便。”

“我该在哪里看自己的文章呢？”

小墨把APP的使用方法告诉了丽莎。其实这个软件非常简单，只有写文章、提交审核、看文以及站内邮箱的功能，虽然可以添加好友，但是没有所谓的关注值或粉丝的选项。

她回到首页，果然看到了信息栏上第一条内容：【山鲁佐德】第7621期发布！点击看文。

她迫不及待地点了进去，在目录页寻找她的稿件。当她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放在最醒目的位置时，一股特殊的感觉从她的心底升起。

那是一种被认可的感觉，温暖而舒适。虽然她对于俗世的情感不屑一顾，但此时依然免不了被多巴胺带来的快感冲击得晕乎乎的。

丽莎从未收到过如此的重视，她的童年充斥着各种冷眼和排斥。虽然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所不能，但没有任何时候，能比这一刻更让丽莎拥有成就感，甚至那200个奇诡诡谲世界的建立也不能。

丽莎开始对这个杂志社产生莫名的好感，当然也包括那个编辑小墨。

小墨在嘱咐了丽莎一些交稿的流程后就下线了。心情大好的丽莎决定在APP里逛逛。她先是看了和她同期的其他作品，那些故事确实也充满了丰富的想象力。但丽莎觉得他们的作者都太过依赖现实了，常识桎梏了他们思想的飞跃。

她又翻了翻杂志社前几期的作品，发现或长或短，杂志每一期都只刊登六个故事。这六个故事分别被放置在名为【星期一】至【星期六】的板块中。而杂志其实有七个板块。在第七个名为【星期日】的板块上，永远只有一页空白。

丽莎不禁想起了《圣经》中关于上帝创世的故事。上帝用六天世界创作了天地万物，其中第一天创作了光，第二天创作了日月星辰，第三天创作了水和陆地，第四天创作了瓜果植木，第五天创作了飞虫走兽，第六天创作了人。而在第七天，他休息了。

真是个无聊的故事。她这样想道。

2.
丽莎开始源源不断地为【山鲁佐德】供稿。

似乎是得到认可的关系，她原本有些低迷的斗志变得无比激昂。她感觉自己的灵感有如泉涌，用水桶都接不够。只花了三天的时候，她就写完了一篇5万字的中篇小说，这放才从前，是绝无可能的。

而她的稿子也不断地通过编辑的审稿，出现在杂志的板块中。不知不觉间，丽莎的银行卡里已经有了一笔不小的资产，当她无意间用手机查询自己的账户余额时，差点以为自己输错了卡号。

丽莎打开APP，开始在首页上数自己发表的文章数。从第一篇《红巨星的右眼》开始，她已经陆陆续续在杂志上刊登了10多部作品，而距离她和【山鲁佐德】签订协议的日子，已然过去了3个月。

在这三个月内，除了小说越写越得心应手，丽莎觉得自己也慢慢走出了那座围困了自己20余年的孤岛。因为编辑小墨已经走入了她的生活，成为她日常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起初，小墨只有在需要交稿的时候才跳出来，和丽莎谈论稿子的内容。但是由于丽莎的表现优异，文章常常过审，所以小墨和她接触的时候也越来越久。有时候，小墨还会向丽莎提出了一些有特别要求的文章，希望她给予帮助。

“我们需要一篇和太阳有关系的小说。”某天中午，丽莎正在建造自己的世界，小墨突然发来私信：“能帮忙吗？还是和以前一样，脑洞要大的。字数在10000左右，后天交稿。”

“只需要有太阳就行吗？”丽莎挠了挠头，一瞬间产生了好几个想法。

“没错，不过剧情一定要新颖。”小墨补充道：“太阳爆炸或熄灭什么的就不行，我们需要更加诡异的故事。”

丽莎答应了。第二天中午，她就把稿子交给了小墨。

“太阳是一个暖炉，它的作用是孵化周围的行星。而所有的八大行星，包括冥王星在内，其实全都是宇宙巨兽的虫卵。人类不过是活在虫卵上的寄生虫罢了……这个剧情应该可以！太谢谢啦！”看完丽莎小说的剧情简介，小墨给出了好评。

“我也就是灵机一动……”丽莎自谦道。

“这次真的多亏你了，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墨对丽莎说道：“当初把你拉进来，实在是太明智啦！”

从没人如此赞扬过丽莎。她感觉自己再度摆脱了地心引力，向着天花板飞去。她的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恋爱的感觉吗？虽然她曾对这种世俗的感情表示不屑，但当蜜罐在她的心里被打翻，她还是顺着本能的意思原地转起了圈儿来。

随着接触的深入，两人的聊天话题也从工作上向生活上转移。丽莎向小墨讲述了自己宅女的邋遢生活，小墨则向丽莎吐槽编辑一行是如何如何地辛苦，作者们又是多么难伺候云云。

“把那些有才华的人从一堆煤炭里挑选出来，那可不简单啊。”小墨曾经吐槽道：“但是一旦把他们宠上去，有的就会忘本，一转身就变成爷了。这也拖稿那也拖稿，搞得我心好累。本来周末是我的休息时间，都订好了去看音乐会的门票，结果有一个作者偏偏拖到那一天交稿，害得我只能加班……”

“我可从来不拖稿。”丽莎连忙解释道。

“知道知道。要是大家都像我们的小丽莎一样乖，那我可就省心了。”小墨回答道。

得到了赞扬，丽莎非常高兴。“她一定把我当成朋友了吧。”她想道，这是我第一个朋友。

她非常享受这种相处的感觉。虽然她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再进一步，比如不只停留在网上沟通，可以约一下在现实中见面。但是长久的孤单生活让丽莎失去了主动沟通的能力，也让她对于交流的欲望停留在非常低的水平。

只要这样就可以了。丽莎常常这样安慰自己。这种平淡的生活如果能持续下去，我就很满足了。

但是丽莎的梦想马上就打破了，因为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她的视野。

一天，丽莎正准备和小墨谈论一下新稿件的主题。但当她打开好友列表时，她突然收到了一条加友请求。

“猫先生请求加你为好友，是否接受？”系统向她发出了询问。

为【山鲁佐德】写稿这么久，丽莎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即使是当她第一次登入系统，小墨的名字也是早已躺在她的好友列表当中了的，她并没有添加过任何好友。在她频频发文，霸占杂志头版的那几周亦然，也不见其他作者来加她，她也无法在系统中找到添加他人的按钮，这让她一度以为这些系统其实根本没有添加好友的功能，只能实现和编辑的互动。

但是现在，她确确实实地收到了一条通知。她有些疑惑，决定通过请求后好好问问对方。

于是“猫先生”被加入了她的好友列表，并马上发来了信息：“你好，请问是丽莎吗？”

丽莎的笔名就是丽莎。她想了想，回复道：“是的。你是谁？也是【山鲁佐德】的作者吗？”

“嗯……算是吧。”对方的回答模模糊糊的。

“原来这个系统还可以加好友，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她回复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猫先生？”

对方迟疑了片刻才做出回答：“添加好友是内测版本才有的功能，你们下载的最新版中并没有这个选项。至于找上你……是因为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分享。”

这段话中包含了不少信息。丽莎马上发现了对方可能是杂志社的老牌写手，她拍了拍脑子，心想难道是因为最近我的风头太正，所以一些元老级的驻站作者看不下去了，要来煞煞我的威风吗？

但是对方并没有施下马威：“我关注你一段时间了。你的表现很不错，新手”。

“谢谢。”丽莎的脸上有些发烫。她还不是很适应被表扬。

但是接下来，对方却提出了一个问题：“为这个杂志社写了几个月的稿子，你有没有察觉到，它其实很奇怪。”

“嗯？”丽莎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市面上完全买不到【山鲁佐德】这本杂志，按理来说它的销量应该不大，但是稿费却很丰厚。”猫先生说道：“而刊登在杂志上的故事，必须要诡异、奇特，为了满足这一点，甚至连文章的故事性也可以抛弃，编剧的选稿原则实在是让人疑惑。最后，你发现了吗，你没有见到过任何读者。”

“一般的杂志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作者和读者的互动。但是在【山鲁佐德】中，你见不到任何读者的踪影。我们使用的APP，里面的注册用户也全都是作者。”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丽莎小姐，我们的那些脑洞大开的故事，到底是写给谁看的？”

3.
丽莎在电脑前愣了一下。

确实，她以前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或者更确切地说，她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因为对于曾经没什么名气的她而言，不管读者是谁，反正有人看就行。

但是现在，猫先生这样一提，将她的脑洞彻底打开了。隐匿的读者、高额的报酬、诡异的命题……丽莎的大脑不受控制地运作起来，她不禁联想到一个词汇“文妓”。

那是一种屈辱的职业。不同于出卖肉体的妓女，文妓贩卖的是自己的灵魂。他们的笔为了主人的欲望而动，在金钱的驱使下进行创作。他们写出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为了完成金主的一个畸形的愿望。

丽莎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群这样的人：他们富有而无聊，为了打发时间，所以创造了一个奇怪的杂志社。这个杂志社不向其他人供稿，只为他们服务。他们想看什么，杂志社里的作者就得写什么的。他们如同提线木偶的主人一般，操纵着杂志社进行创造，而在社中为了稿费而绞尽脑汁的作家们，不过是一具具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丽莎想起了小墨曾经向她求助的事。限定主题、要求诡异——这不就和她想象中的情节完全一致吗？

丽莎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她觉得自己被一股屈辱的感觉包围了。

丽莎一直觉得，在她的创造世界中，她才是至高无上的。但是现在，有人却告诉她：你不过是一个砌墙的工人，连设计师都算不上，这无疑让她难以接受。

更加关键的是，她觉得小墨欺骗了自己，没有向自己透露【山鲁佐德】的全部情况。她的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就这样轻易地背叛了她。

有一瞬间，她气血上涌，甚至觉得难以呼吸。她点开了好友列表，决定找小墨问个清楚。

“我们的故事，究竟是写给谁看的？”她向对方提出了疑问。在这之前，性格孤僻的丽莎从来不会如此直截了当的说话。可以说，是某种情绪给了她力量。

小墨过了很久才回复：“怎么了？”

“为什么【山鲁佐德】的读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丽莎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般人早就会问这个问题了。你现在才发现，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小墨的回答很平静：“没错，我们杂志社的读者确实有点儿不太一样。”

“我们的作品，是不是只写给几个人看？”

“每个杂志社的作品都只针对一类读者，不过是读者群体的多少有差异罢了。”

“但是我们的稿费却那么丰厚……”

“哈哈，我只见过有作者抱怨稿费少的，不满稿费多的，我还是第一个碰见。”小墨说道：“你是不是在哪里听到了什么谣言，所以产生了什么误会？”

“没有。我就是想知道，我们是在为谁工作。”丽莎回复道。

“这样吧，我们星期日约一约，一起出来喝杯咖啡如何？”小墨提议道：“有些你不清楚的事情，我可以当面为你解释。”

丽莎本来还想再质问一下，但是看到小墨发来的提议，她感到大脑“嗡”地一声，停止了运动。她希冀的、却羞于提出口的邀请，就这么从对方的嘴巴里蹦了出来，盘踞在她的脑海里。

有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催促，让她答应对方的邀请。但是丽莎想起来，她还在为对方的隐瞒而生气呢。

她的手指放在回复按钮上，犹豫不决。这时小墨发来了信息：“如果你有事的话就算了，我们改日再约。”

“可以，就周日吧。”丽莎感到自己的手失去了控制，她下意识地做出了回复。

4.
丽莎在镜子前试了很久，才决定好出行的装扮。

虽然这么说很夸张，但这是她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约会。丽莎感到又紧张又激动，她几乎都忘记了这次碰面的原因是什么。

她和小墨约定好在一家咖啡馆见面。由于怕迟到，她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在瘫坐在沙发上，看着咖啡馆的玻璃墙望眼欲穿了三十分钟后，丽莎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小墨和丽莎脑海中的形象完全不同。丽莎总以为，编辑小墨会是一个带着粗框眼睛，扎着干练的马尾，一脸书生气的女孩。但实际上小墨身材高挑，一头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脑后，浑身散发着动人的气息。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丽莎对眼前的美女说道。

“你倒是和我脑海中样子差不多，懒洋洋的阿宅。”小墨跟她说道：“或者说，更可爱一点。”

丽莎的脸又开始发烫了。为了遮掩尴尬，她拿起餐单点饮料。

“丽莎是你的本名吗？”小墨开始打开话题。丽莎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不是啊，是中学时的英文名字。”

“当时我一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作者应该挺厉害的。”小墨笑着说道。丽莎觉得对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迷人，让她差点失神。

“你别老夸我，难道笔名也能看出作者的实力吗？”丽莎说道。

“当然，这里面的学问可深了。”小墨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随便举个例子。比如一些名字起得厉害的作者，什么【龙城大少】，【狂霸魔尊】、【帝都剑王】，不用看作品就知道，全是垃圾。”

“而一些名字起得低调的，比如什么【吞饭嚼菜】、【彩色圆糖】、【阿收先生】、【南笙】，就可能是高手。”

丽莎记得那些名字，不少都在【山鲁佐德】的周刊中出现过，应该也是杂志社的驻站作者。

她又想起来，这次两人约定见面，其实是为了弄清【山鲁佐德】杂志社的真正面目。

“那个，我有个问题，就是之前说过的。”丽莎对小墨说道：“我很想知道，我们的小说，究竟是写给什么人看的。”

“写给什么人看，真的重要吗？”小墨问道：“其实什么杂志都一样。正是因为有需要，所以才有产出。我们杂志社的读者是有一些特殊，但毕竟也是读者。”

“但我总觉得不舒服。”丽莎皱了皱眉毛：“感觉我不再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写作了，而是应和某种需要，在写一群人想看的东西。”

“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可以了，那就是没有人限定你到底该写什么。”小墨对丽莎说道：“虽然我们也有规定一定的主题，但是具体的内容，不都是你自己构思的么？”

“话是这么说……”

“在文章核心的构筑上，你从未失去过主权。”小墨说道：“也许你会觉得陷入了桎梏，或者失去了自由，你不再是唯我独尊的创造者，而是戴着镣铐的舞者，按照世俗的喜闻乐见而编撰故事。但是其实，当你提起笔，打算用故事来表达思想的时候，你就已经失去了自由。”

“文字比口头描述更能展现出故事的全貌，也更加生动。而你选择用文字来讲故事，难道这不是一种顺应世俗的需要？”

“白话文之所以取代了文言文，是因为它更为大众所接受。而你现在用白话文写小说，难道这不是顺应世俗的需要？”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它们不过都是工具罢了，一种表达你想法的工具。”小墨的表情认真了起来：“丽莎，只要你的文字表达的仍是你心中想展现的内容，它的形式真的有关系吗？”

5.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的丽莎不禁回忆起今天的约会。

喝完咖啡后，她和小墨共进了晚餐，还看了一场电影。小墨的一颦一笑，在她的脑海里久久回荡。

小墨的那些话同样在她的脑海了回荡。她觉得小墨说的没错，之前是她太过激动了。其实杂志社的读者是谁，根本就没有关系。

丽莎依然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写故事。即使被限定了一些内容，但是她的小说中，对于广袤的幻想世界的探索并未终止。

她需要的只是创造和认可，这些就足够了。

她打开【山鲁佐德】的APP，想再和小墨聊上几句，但是猫先生的私信又跳了出来：“怎么样，新手，今天的询问有结果吗？”

丽莎皱了皱眉头，之前她把今天的行程告诉了对方。但现在，她突然有点讨厌这个家伙。

“没有。其实我不怎么关心读者的问题，只是顺便和编辑见个面，四处逛逛。”丽莎回复道。

“原来如此，你们关系不错呢。”猫先生说道：“好吧，不谈这个。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一条新闻，相信你会感兴趣。”

“我平时不怎么看新闻。”丽莎打算结束这段对话，但是对方已经把新闻的网址链接发了过来。

她本没有点开的打算，但是看到新闻的标题，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看一看。

这是一则交通事故的新闻。一个男子被一辆重型卡车撞死在街头。诡异的是，法医在死者的头上发现了一朵花。那朵花仿佛是从死者的头颅中长出来的一般，根部深深地扎入在死者的头皮中。而根据肇事司机的笔录，当时那个头上长花的男子走路跌跌撞撞，摇摇晃晃，根本不像是普通人，倒像是醉汉或丧尸。

丽莎感到有一些诧异。不是因为这则新闻很诡异，而是因为这个新闻的情节似曾相识，她曾在【山鲁佐德】的某一期中看到过这个故事。

丽莎回到首页，开始寻找那篇小说，很快她就把它翻了出来：《大战植物僵尸》。

这是驻扎作者“辣椒”写的一篇丧尸类小说。讲述了一种可怕植物寄生人脑，导致了僵尸瘟疫爆发的恐怖故事。

而小说中描述的丧尸，正是头上长花，走路跌跌撞撞，和新闻中如出一辙。

丽莎比对了一下两者的时间，发现新闻是昨天才发生的，而这篇小说则发布于一年以前。

“是巧合吧，这个世界上哪有丧尸。”丽莎说道。

“这种巧合，我的手上还有很多。”猫先生说道：“可以帮助你更加深刻地了解【山鲁佐德】。”

猫先生又发过来很多链接，都是一些包含着怪异信息的新闻或杂谈。在翻阅这些故事时，丽莎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她感觉自己是在看怪谈杂志【山鲁佐德】。

三个月前，在东部某山区，有人目击到了长着三个头的黑犬。

今年夏天，在南海某海域，有捕鱼船发现了巨大的白色人影在礁石间穿行。

几日前，有一个小女孩在首都博物馆失踪。管理员惊讶地发现，展览区偶尔会多出一件红色的瓷器……

丽莎在网上搜索一下这些新闻。她发现这些怪谈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大部分似乎确有实事。这让她感到后脊有一些发凉。不是说这些故事对她来说有足够的冲击力，而是因为它们和【山鲁佐德】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关联。

这些故事，全都在那本杂志中出现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向猫先生发出了疑问。

“自从加入【山鲁佐德】，我就发现了这间杂志社的诡异之处。”猫先生说道：“由于我天生就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于是就开始收集关于它的资料。那些发生在街头的一桩桩异闻，看起来毫无关联，但只要仔细梳理其中的细节，就能拼凑成一个让人战栗的真相。”

“这些发生在各地的怪谈，几乎都在杂志中出现过。从时间线上看，是【山鲁佐德】预言了怪物们的出现。”猫先生总结了自己的观点。

“这……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丽莎几乎喊了出来。

“很遗憾，这才只是无数荒谬中的冰山一角。”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这间杂志社并不简单。”猫先生回复道：“我辛苦调查了这么久，却只能得到一个如此荒诞的结果。如果说给别人听，估计他们也不会相信吧。但是你可能是社里脑洞最大的人了，所以我选择了告诉你。”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猫先生问道。

丽莎陷入了沉默。

以她的想象力，自然是可以将一切线索串联在一起，得出一个说得通的解释。其实早在之前，她就已经把【山鲁佐德】想象成了富人们的私人报刊，现在，不过是在这些富人的名字前，再加上一个疯狂科学家的头衔罢了。

设想一下吧，一些灵感枯竭的研究者，为了找到新的实验方向，将目光转向了怪谈小说。他们设立了一个专门为他们写作诡异故事的社团，并通过那些不可名状的故事寻找灵感，进行实验。

于是，那些在书中被谈及的怪物真正的“跃然纸上”了，通过那群疯狂研究者的反伦理实验，它们跳出了白字黑字的束缚，成为了站立在阳光下的梦魇。

或者，还有更加平易近人的解释。这些怪谈，不过是【山鲁佐德】狂热粉丝的cosplay罢了。他们渴望生活在那个充斥着各种怪谈的混沌世界，于是伪造了那些异闻中的怪物。这其中不存在任何的荒谬，有的只是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崇拜。

如果放在以前，丽莎肯定会倾向于前者的构想，因为她是一个疯狂的幻想家，只有超越常理的故事才能让她对无聊的现世激起一点点兴趣。

但是现在，丽莎却无比希望，造成这幅景象的始作俑者，其实只是一群无聊的读者。她希望【山鲁佐德】只是一个普通的杂志社，不要掺杂有一点怪异的成分。

她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说作者，在为一本普通的杂志供稿。

当丽莎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她自己也有些惊讶。她想不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发生了如此之大的改变。她马上就找到了源头：是小墨改变了她。

小墨是【山鲁佐德】的编辑。如果【山鲁佐德】存在问题，那么小墨恐怕难逃干系。

而丽莎不希望小墨再有什么瞒着自己的事情了，所以凡是有关【山鲁佐德】的一切，丽莎下意识地往好的方面去想。

她希望一切都能归于普通，那样他和小墨的生活也能平静地持续下去。

恍惚间，丽莎已经走出了原本的孤岛。但是摆脱孤独的代价是巨大的，她也间接拉开了和自己幻想世界的距离。

“我不相信。”丽莎做出了答复：“我觉得【山鲁佐德】虽然有些怪异，但毕竟只是一间杂志社罢了。制造怪物什么的，毕竟太扯了……”

“我想，这应该是杂志读者的恶作剧吧，想想以前的尼斯湖水怪和飞碟照片，总有人喜欢玩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丽莎对猫先生说道，并希望对方的揣测到此为止。

“这是你的判断吗？我明白了，应该是证据的不足的关系吧。”对于丽莎的回答，猫先生似乎完全不气馁：“这样，一周以后，杂志社有一个作者联欢会，我们就在那时见个面吧。”

“到时候，我还有一些更好的东西给你看。”猫先生说道：“看完那些后，你一定会相信我的判断的。”

6.
几天后，小墨也向丽莎提到了作者联欢会的事。

小墨说她也会去，联欢会结束后再一起逛逛吧。

丽莎想起猫先生之前说过的话，感到胸口闷闷的。但是听到小墨说要和她独处，她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一些。

这几天，她也网上查阅了一些关于怪谈的新闻。果然，其中的一些故事都有【山鲁佐德】的影子。但是丽莎安慰自己，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这本杂志本来就是国内脑洞故事的合辑，自然是没有什么怪谈能免俗于它。

她也旁敲侧击地向小墨询问过猫先生这个人，但是小墨表示没有印象。

“是个潜水党吧，虽然和我们签署了驻站条约，但是一直以来提供的稿子质量都不高，所以几乎没有被杂志社刊登过，我自然也没什么印象。我们有好多编辑，我只负责联系其中一部分作者。”

“是这样啊。我看过他的一篇小说，是写'时空'主题的，觉得还不错，所以就来问问。其实关于这个主题，我一直有些思路……”丽莎扯开了话题。

对于猫先生接触自己的动机，丽莎一直有所怀疑。从对方传给自己的资料来看，他确实下了一番功夫调查，但是为何会选择将这些秘密告诉自己？

对方提供的理由是，因为自己想象力比较丰富，更能接受他的观点。但丽莎并不相信这一点，她觉得在这之外，肯定还存在着什么非她不可的理由。

这个理由，目前她还无法发现。但也许到了联欢会的那一天，就会有所收获了。

不管怎样，丽莎在心里祈祷道，希望猫先生的推理是错误的，我们的世界，并没有杂志中描述得那么疯狂。

联欢会的日子马上就到了。对于这种多人聚会，丽莎还是有一些发怵的，她在【山鲁佐德】的APP上并没有和其他作者进行过交流，唯一有过接触的猫先生又是一个让她不想碰面的人，因此她很害怕在会场上遭遇被排斥的尴尬。

但是小墨抹去了她的不安。她在会场的门口等待丽莎，并把她热情地介绍给参加联欢会的其他作者。

“这里是丽莎，是最近在杂志上很活跃的作家哦。”小墨对大家说道。让丽莎庆幸的是，杂志社的其他作者都非常和善，大家笑嘻嘻地和丽莎握手，并邀请她加入大家的谈话。

在这个由想象力丰富的作家组成的宴会中，大家的聊天自然是离不开创作。各种各样奇诡的故事从大家的脑海里飘了出来，在会场的上空交织出一片绚烂的星空。

起初，羞涩的丽莎一直保持沉默。但是在小墨的几次怂恿下，她怯生生地分享了自己的故事。她本以为很少有人会认可她的故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大家无一不对她的想法表示了赞扬。他们为她鼓掌，将她推向舞台的中央，让它成为这场奇幻狂欢的主角。

在聚光灯的照射下，丽莎有一点精神恍惚。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她感觉周围的光线是那么得柔和，音乐是那么得舒缓，继在【山鲁佐德】收获了友情之后，她感受到了家庭一般的温暖。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欢闹进入了尾声，意犹未尽的众人坐在沙发上喝茶，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丽莎也瘫坐在位置上，依然没有从方才的温暖中回过神来。

“话说回来，冷酒今天是为什么没有来啊？”一个作者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开会去了吧。作为汇报员，每个月都要飞好几个地方。”另一个作者回答道。

“真是辛苦，那群老外似乎很难对付的样子。”

听到有人在聊关于【山鲁佐德】内部的事情，丽莎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好在大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依然在自顾自地聊天。

丽莎问一旁的小墨：“冷酒是谁？”

“是负责汇报杂志情况的员工。【山鲁佐德】在全球有好几个分部，冷酒是中华地区的负责人。”小墨对她说道。

“什么？这本杂志在外国也有？”丽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不过无论在哪里都不有名就对了。”小墨喝了一口茶。

丽莎细细回味方才话里的信息。就在这时，一个作者说话了：“小墨，你下个月就结婚了吧？”

“对啊。”小墨点了点头：“到时候我会邀请大家来参加我的婚礼的。”

她看向丽莎：“丽莎，你也要来哦。”

“结婚？”丽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小墨举起了左手捋了捋长发，她这才发现，在小墨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这是……订婚戒指？”丽莎突然感到心头一紧，仿佛心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对啊，我两个月前订婚的。”小墨笑了笑：“怎样了，这个戒指不错吧？”

丽莎没有看戒指，她的脑海里思考的却是其他的问题。

她想起来，两个月前，她和小墨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她们已经开始相互谈论生活上的问题，并将彼此看作朋友。

但是小墨从未和她说起过订婚的事情。

“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丽莎感到思绪有些混乱。她的脑海了，小墨的笑靥和话语来回碰撞。

“嗯……好像真的，抱歉抱歉。”小墨回想了一下，露出了歉意的笑容：“可能因为平时事情太多，就忘记了吧。”

“哦，这样子啊……”丽莎低下头，她的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你倒是有告诉我嘛。”一个作者说话了：“不过，毕竟要负责的作者太多，小墨你也精力有限，这份温柔，肯定是没办法完全撒给所有人的嘛。”

对方似乎是想为小墨辩护，但是这句话却仿佛一盆冷水，从丽莎的头顶浇落，将她好不容易温暖起来的心灵再次冷却。

丽莎一直以为小墨只有对她才如此关怀备至。她是她的专属女神，带着光和温暖而来，带领丽莎走出被孤独和寒冷包围的深海。

或者，哪怕不算是她最好的朋友，但是在小墨的朋友圈中，丽莎能够排到前五的位置，她就很高兴了。

但其实，小墨只是丽莎的编辑罢了。她同时还负责着很大一群的作者，她将自己的热情分散给大家，而丽莎不过是被平均的一份罢了。

丽莎感到自己的胃在抽搐，方才因为高兴而饮下的酒精因为感情的剧变而变得躁动不安，随时都有可能翻涌而出。她捂住了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小墨连忙拍她的背安慰她：“你没事吧？忘记告诉你这件事是我不对，好啦好啦，我下次好好地补偿你。”

“没，没事。”丽莎强壮镇定，但是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这是一个男子走了过来。他停在丽莎的身边，递给他一张纸巾：“丽莎？”

丽莎抬起头。他看到一个清瘦的男子，面色苍白，眼眶深陷，神情中带着一股冷漠。

这个男子之前好像并没有太多地参与到大家的打闹中来。更多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像一尊被孤立的雕像。

“我是猫先生。”对方自报家门道。

“是你……”

“你们认识吗？”小墨有些惊讶。但这句话仿佛一柄利剑一般，将丽莎原本的伤口又扯开了一些。丽莎曾经向小墨询问过猫先生的事情，但是小墨已经完全忘记了。

她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话。丽莎的脑海里想过了这个声音。

“你是不是喝得太多了。”猫先生扶起了丽莎：“我陪你去外面吹吹风吧。”

在联欢会开始以前，丽莎最不希望碰到的人就是猫先生。但是此刻，面对对方的提议，丽莎却选择了接受。她突然很想逃离这个地方，这个让她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拥有了常人生活的地方。

7.
丽莎和猫先生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在晚风的吹拂下，丽莎感觉清醒了不少。

“感觉怎么样？”猫先生问道。

“好多了。”

“还有呢？”

“什么？”

“世俗的感情。”猫先生拉了拉风衣的领子。

丽莎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你，丽莎。在加入【山鲁佐德】之前，你一直生活在寂寞中吧，而且，对于现世中的各种情感，总是不屑一顾。”猫先生说道。

“你！”听到自己的过去被对方挖掘出来，丽莎生气地站了起来。

“别激动，我又不是因为什么变态的目的。不止是你，凡是和【山鲁佐德】有关的，我都调查过了。”猫先生摆了摆手，示意丽莎息怒：“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安慰下你，没有必要因为感情问题而太过难受。”

“所谓情感上的愉悦，不过是大脑化学物质的冲击罢了，实在不值得我们投入太多。真正该让我们为之奋斗的，应该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探索和发现。”猫先生对丽莎说道。

丽莎沉默了。

“我之前说过了，带你去看一些好东西。”猫先生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一起过去吧，也许它们能改善一下你今天糟糕的情绪。”

丽莎没有拒绝。或者应该说，她没有理由拒绝。她从情感的云层上跌落，再次回到了孤岛，她对于幻想的狂热之情再次在她的胸膛中熊熊燃烧。

猫先生带着丽莎走了不少的路。

他们先是坐公交，之后又转地铁。一番折腾之后，他们进入一幢烂尾的写字楼。他们爬楼梯上了三楼，并进入了一间看起来很空旷的办公室。

丽莎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你到底想带我看什么？这里似乎什么也没有。”

“别急。等下你就明白了。”

猫先生示意丽莎靠近办公室的窗户。那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现在还没有安装玻璃，窗前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施工废料。

猫先生蹲在了一个巨大蛇皮袋前，并让丽莎蹲在她旁边。他朝着丽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让她朝下看去。

丽莎顺着猫先生的手势朝窗外看去。写字楼的背后同样是一片烂尾的商业楼区，几幢破败的大楼静谧地矗立在夜空中，沉默不语。在一处大楼的脚下，丽莎似乎看到了火光。她眯紧了双眼，这才发现那里似乎聚集着一群人。他们围成一个圈，将一个人影围在了中间。

猫先生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望远镜，并递给了丽莎：“用这个，你能看得更加清楚。”

透过望远镜，丽莎看清了对面的情况。只见一群穿着红色长袍人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将一个男子围在了中间。每个红袍人的脚下都点着一只红色的蜡烛，他们带着约半米高的尖头高帽，将他们的面孔完全隐藏在帽兜之下。

被围在中间的男子仰头看着天空，双手似乎在做着奇怪的手势。配合上周围的红袍人和地上的红烛，营造出一番诡异的气氛。

“他们在干吗？”丽莎放下了望远镜：“这是什么邪教组织吗？”

“邪教……嗯，姑且就这么认为吧。”猫先生说道：“其实，我追踪这个组织很久了。他们和【山鲁佐德】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在许多怪谈新闻的现场，都有他们的身影。”

“你想说，那些和【山鲁佐德】有关的异闻，其实都是他们创造的？”丽莎问道。

“这是一种猜测。”猫先生说道：“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他们的目的。”

“今天他们要还原的故事应该是《计算人》吧，大概是半年以前杂志上刊登过的小说。”猫先生解释道：“故事的主角因为一场车祸而脑部受创，结果却成为了能够用大脑进行超级运算的变种人。”

“故事中有一段情节，是作者通过大脑进行天文学上的大数据运算。”猫先生说道：“能够在现实中还原出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可怕了吧，但是奇怪的是，这群家伙却偏执地要让剧情朝着小说的方向发展，让人无法理解。”

“这群家伙，对于原著故事的情节，似乎有着几乎偏执的情绪。”猫先生说道：“这也是让我困扰不已的原因之一。”

“依我看，他们就是【山鲁佐德】的读者吧。”丽莎叹了一口气：“一些无聊的狂热粉丝罢了，说到底，这个所谓的邪教仪式也不过就是COSPLAY罢了。”

“你忽略了我刚才提到的一个关键线索，丽莎。”猫先生提示道：“这根本不是什么COSPLAY，所有被复原的怪谈，它们都是真正地被‘复活’了。”

他指着远处被包围的人：“那个男人，他不只是在简单地在扮演小说中的角色。他的脑部一定也遭受过创伤，并且真正地拥有了超常的计算能力。”

“不然你以为我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到底是在调查什么东西。”猫先生说道：“我面对的一直是真正的怪物啊。”

丽莎朝着猫先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突然间，远处穿来了警笛的声音。似乎有几辆警车呼啸着飞过街道，朝着这片废区驶来。

原本围成一圈的红袍人明显也听到了警笛声。他们马上打破了原本的阵型，紧紧地围绕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们就有了动作。他们利索地脱去了身上诡异的装扮，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

“警察？”丽莎皱了皱眉毛。

“我刚才报的警。”猫先生说道：“快来，我们去现场看看。”

丽莎和猫先生跑下了楼梯。商业区的四周有围墙包围，他们所处的建筑反而更加靠近一处出口。

他们在一楼的门口停顿了一下。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一个人朝着这边跑来。

猫先生等待了一会儿，待到脚步临近后，突然从门口冲了出去。他撞到了一个黑影，并把他扑倒在地上。

丽莎跟着也跑了出去。他发现猫先生压着的男子正是之前被红袍人围在中间的计算人。

警笛声越来越近。男子挣扎着想逃跑，但是猫先生的力气比他更大。他把他拖拽着拉进了写字楼内。

“不想被警察抓到的话就闭嘴。”猫先生威胁那个男子道。

丽莎从门缝里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两辆警车停在了烂尾楼区外的空的上。三个警察打着手电从车上走了下来，开始四处查看。

丽莎示意大家上楼，于是猫先生用胳膊架着计算人，三个人拉拉扯扯地走上了建筑的二楼。

未完工的楼道上到处都是建材，丽莎随便找了一根粗麻绳，和猫先生合力把计算人捆了个结实。

“你……你们想干嘛……”计算人浑身颤抖，明显不知道现在的处境。

“这话该我问你们。”猫先生说道：“你们大半夜的，在这里跳什么大神？”

得知猫先生和丽莎看到了自己的行为，计算人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求你们别问了……”

“你知道【山鲁佐德】吗？”

“不知道，不知道……”

“你们的组织，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求你了，别再问我了……”

“你是C大的老师？”丽莎突然发现计算人穿着一件熟悉的毛衣。她曾在C大念书，见过那里的不少老师都穿过这款灰色毛衣，应该是学校发放的工作服。

计算人的表情刹那间凝固了。

“作为一个老师，参与邪教这种事多少有些不合适吧。”丽莎说道：“如果告诉学校的话……”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计算人低下了头：“我也是被迫的……”

“那些红袍人胁迫你？”猫先生追问道。

“不是，不是的……”计算人嗫嚅道：“我们，我们都是被迫的……”

“是神，是神在胁迫我们……”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由原本的悲伤变为大笑，又转为忧郁。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双手不受控制地挥动着，想要摆脱绳子的束缚：

“”是神！是神的低语！”

“啊，神啊，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透漏有关神的信息……”

“我们是神的子嗣，我们必须要遵照神旨意……”

“我们将开拓那泥泞的道路，我们将点亮那昏暗的路灯。我们将献上丰美的果实，我们将让出最后的大地……”

“我们跪拜，我们俯首，我们回归尘土，来迎接真正的主人……”

“神啊，我们一直在遵照你的指令行事，不敢有半点违逆。所以，请你不要再折磨我们了……”

计算人突然挣开了身上的绳索。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耳朵：“神啊，请放过您的孩子们吧，不要再用那骇人的低语折磨我们的精神了，我们的世界已经一片黑暗，万般色彩都是暗淡无光，我们不再信奉任何真理，我们只追随神的脚步，所以，请您……”

计算人在原地漫无目的地疾走着，让丽莎和猫先生都有些错愕。就在丽莎觉得应该控制住对方时，计算人突然朝着窗户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纵身一跃跳出了窗户，马上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丽莎和猫先生丽连忙追到了窗边。但是外面只有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人影。

“被耍了。”猫先生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丽莎挠了挠头。

“不知道。”猫先生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你觉得那个家伙刚才说的话究竟是线索，还是纯粹只是为了分散我们注意力的幌子？”

丽莎耸了耸肩：“就算是真的，也很好理解吧。一般邪教都会设立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万能神让教徒来信仰。”

“那神的低语呢？”

“也许是某种致幻剂吧，或者干脆是毒品。让教徒在疯狂地见证神迹的同时，还能因为毒瘾而无法摆脱宗教。”丽莎说道：“在小说中，这应该不算是新颖的设定了吧。”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掌握了一条线索。”猫先生说道：“那个计算人，在C大当老师。如果调查那所学校的话，应该能获得不错的进展。”

“神神叨叨的，到底是在干什么……”丽莎抱住了头。在她的脑海中，【山鲁佐德】再次蒙上了一层阴云。

8.
猫先生提议送丽莎回家。但是她拒绝了。

她一个人乘上了地铁，踏上了返程的道路。那种熟悉的孤独感再次将她笼罩，让她朝着黑暗的深渊坠去。

方才的探险让她略感兴奋，但是计算人的逃跑和线索的缺失马上让她的热情冷却下来。她对于推理总是缺乏兴趣，她希望那些怪谈能直接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失去了幻想热情的激励，丽莎原本受伤的心灵又开始渗血。她发现自己其实是在乎小墨的。不然不会因为对方对待自己的态度而感到如此难受。

她用手机打开了【山鲁佐德】的APP，上面有小墨的留言：“你一直没有回到会场。是直接回去了吗？”

小墨还是关心自己的。丽莎对自己说道，只是她的感情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强烈罢了。

但正是这种情感上的不对等，让丽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她期望的并不是一份简单的友情，而是比这更加强烈的某一种情绪。

她没有回复这条信息。她渴望这种行为产生某种名为复仇的快感，但是她什么也没有感受到，只有无尽的失落感将自己笼罩。

第二天晚上，猫先生再次联络了丽莎。

“我去C大逛过了，还遇到了昨晚的计算人。”猫先生对丽莎说道：“我们进行了一次长谈。”

“我想，也许你是对的。这个邪教组织树立了一个不存在的神，并用虚妄的诺言笼络信徒。”不知为何，猫先生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沮丧：“我本以为这会是一个更加玄奥的组织，但现在看来，它和一般的邪教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新意的地方，就在于利用【山鲁佐德】向信徒展现神迹吧。”

“这个邪教为了让信徒相信神的存在，于是创造了很多诡异的怪谈。它们大多取自于【山鲁佐德】，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有一种杂志预言怪物的错觉。”猫先生说道。

“但是你之前说了，那些被创造出来的，都是真正的怪物。”丽莎提出了疑惑。

“很多关于怪谈的新闻，都有不少的目击者，对吧。”猫先生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才相信它们是真实的。但是你昨天的话语提醒了我，如果那些目击者都是致幻剂成瘾者呢？”

“从计算人的精神状态来看，他明显服用过致幻类药剂。在我们和他的谈话期间，他不停地提到神的低语、末日降临之类的话语。我觉得，之前那些目击到怪物的人类，很有可能也是服用了致幻剂的关系，所以才会看见怪物。”

“好吧。”丽莎苦笑道：“所以，这个邪教只是一个普通的邪教。而【山鲁佐德】也只是一间普通的杂志社，对吧？”

“不。”猫先生说道：“我只是调查清楚了一个邪教组织的目的而已。【山鲁佐德】依然很诡异，存在让我继续调查的价值。”

“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会告诉你。”猫先生匆匆下线了，他对于杂志社的追查仍未结束。

丽莎躺倒在床上。她突然笑了起来。在昨天的探险之旅中，她曾经燃起一丝对于现世的热情。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当下也存在那些令人惊异的怪谈和趣闻，她觉得日常的生活中也存在着未知的生物和故事。

但其实，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可笑的闹剧罢了。龙和魔法只是小说中的事物，现实世界的生活依然枯燥和真实得令人想哭。

她想起和小墨相处的那段时光。那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同样让丽莎对现实充满了期待和希冀。但是马上，现实又暴露出它那乏善可陈的面孔。丽莎醒悟过来，她其实一直身处寂寞的孤岛，只有自己的幻想踏出过那里一步。

她觉得自己飞上高空，和小墨在云间漫步，其实都不过是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

她的灵魂，从来没有离开过孤岛一丝一毫。她孤身一人，过去是，未来也将是。

丽莎打开了【山鲁佐德】的APP。上面有一条来自编辑的留言。但那不是小墨发的，而是来自另外的人：

“尊敬的作者，你好！由于编辑小墨回老家结婚了，所以今后的约稿事务将由我‘橘子绿’代理，请大大家多多指教啦！另外，本周的交稿日将近，请各位务必在周四前提交稿件，谢谢合作！”

小墨的最后一条留言，停留在昨晚。她只询问一遍丽莎是否回家，就再无下文了。丽莎的脑海里，一个声音再次响起：“小墨要负责的作者毕竟太多了，没办法将这份温柔平分给这么多人啊……”

丽莎感到很难过。有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但她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究竟是对自己的怜惜，还是对自己的嘲弄。

她突然很想写故事。

自从和小墨相处后，她很少有这种冲动了。曾经，她只能用故事来表达内心的想法。后来，小墨出现了，成为了丽莎倾诉的对象，因此她对于故事的依赖变浅了。而当她失去小墨时，她变回了原来的丽莎。那个只存在于自己世界中的丽莎。

丽莎开始写作。但是不知为何，这个故事和以往的都不同。

它不再具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再拥有光怪陆离的世界观。

它的大地上没有爬行的巨树，空中也没有飞翔的鲸鱼。

这是一个就发生在现实世界中的故事。一个不善于交际的小女孩，喜欢上了自己的编辑。

她们通过写故事相识，并渐渐走到了一起。

她们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一同出游，一同入眠。

她们成为了彼此的灵魂知己，并结合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了下去。

故事马上写完了。但是看着这个普通的故事，丽莎却泪流不止。

她发现，自己之前所写的那些故事，才是真正的故事。它们即使再怎么光怪陆离，宗有可能发生在宇宙的某一个角落。

而自己现在写的故事，才是真正的荒诞和奇异。因为故事中的两个主角，她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丽莎大声地啜泣着，呼吸着。她握紧了拳头，点击了发送按钮，将这篇不可能的故事提交给了编辑。

9.
丽莎被一阵手机的铃声吵醒。

她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现在的时间是凌晨2点。她想不通这个时候会有谁打电话给她。

她并没有朋友，【山鲁佐德】的编辑也不可能拥有她的号码。

是骚扰电话吗？她看着来电显示上那串陌生的号码发呆。

她本来应该按掉电话，但是不知为何，她按了接听。

手机飘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丽莎，是你吗？”

“猫先生？”丽莎皱紧了眉毛：“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我说过，我对你进行过一番调查。”猫先生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赶紧到顶楼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丽莎感到很生气。如果在几天前，她可能还有兴趣看看所谓的“好东西”，但是现在，她对于现实生活只感到疲劳。

“别闹了，我要休息了……”丽莎打算挂了电话。

“是神哦。”猫先生的话仿佛一剂强心剂，让丽莎的精神一振：“快来看，现在正是最精彩的时候。”

“你说什么？”

“神就要降临这个世界了。现在的天空真是壮丽无比啊，快来看看吧。”

丽莎跑到窗边。她拉开窗帘，想看看天空。但是四周的建筑太高了，她只能看到夜空的一角，漆黑中泛着诡异的紫光。

“来顶楼吧。我已经知道【山鲁佐德】存在的意义了。”猫先生说道：“你上来，我就告诉你。”

丽莎跑出了家门。她住在一幢公寓的七楼，而建筑的顶楼是12楼。

电梯由于故障而不能使用，她只能爬楼梯。一只拖鞋在奔跑的途中被甩掉了，但是她毫不在意。

她爬上了12楼，推开了通向天台的铁门。

在一片弥漫着紫光的天空下，猫先生盘膝而坐，正朝自己微笑。

“这究竟是……”

丽莎看向天空，完全陷入了震惊。

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夜空，此刻却不知为何泛着紫光。有什么东西仿佛正在空中蠕动着，朝着地面沉降而来。它们外形诡异，一会儿如同章鱼的触手，一会儿又如同鳐鱼的边翼，展现出不可名状的外观。

整个天空都充斥着异样的光芒和诡异的怪影。它们仿佛是无数生物，又似乎是某一庞然大物的影子，让人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看着这团巨大的阴影朝着地面压逼而来，丽莎几乎跌倒。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饮下了致幻剂。

“很壮观，是不是。”猫先生对丽莎说道：“我也很震惊呢，原来神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丽莎，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山鲁佐德】在写故事给什么人看吗？”猫先生说道：“现在，我来告诉你吧，【山鲁佐德】的读者，不是别人，正是神。”

“什么？！”

“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呢，是你的那篇文章给了我思路。”猫先生说道：“你换了编辑吧？由于小墨结婚去了，所以一个叫做‘橘子绿’的编辑接替了他。而‘橘子绿’，其实就是我。”

“我真实的身份，是【山鲁佐德】的编辑。猫先生是我以作者身份创建的一个小号。”猫先生说道：“这件事因为无关紧要，所以之前我也没有告诉你。”

“想不到的是，小墨暂离后，竟然是由我来负责审查你的稿件。而你这次提交的作品，又恰巧是一篇彻彻底底写实的故事。”

“其实，即使是【山鲁佐德】的编辑，也不清楚杂志社真正的读者是谁。他们只是接受到一个命令，那就是必须发表不存在于现世的故事。”

“这个要求是如此地重要，以至于上级甚至允许我们忽略作品的故事性。”猫先生说道：“所以，当我看到你的故事后，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如果我在【山鲁佐德】上，发表一个完全写实的故事，那会发生什么事？”猫先生笑了起来：“然后，一切的真相就被揭开了。”

“写故事给神，这就是【山鲁佐德】背后的真相。”猫先生说道：“一旦杂志中的故事在现实中发生，神就会降临。我甚至听到了它们的低语声。原来神之低语是真正存在的，这声音是如此的烦躁和令人不安，但我还是耐着性子，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丽莎，你知道吗，原来我们的世界，不是由我们主宰的。它们，那些漂浮在空中的不可名状物，它们才是真正的原初支配者！”

“它们主宰着万物，包括人类。但它们不善于使用计谋，并最终被我们抢走了世界。神想反击，但是人类告诉它们，我们已经完全超越了神，有资格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神不服气，于是人类告诉它们：人类拥有想象力，而神没有。于是一场赌注就这样产生了，人类通过写故事的方式，向神展现自己的创造力。而神则利用自己的大神通，在宇宙间搜索这一个又一个诡异的故事。一旦神在宇宙中找到了故事，那就表示人类失去了想象力，神就将突破桎梏，重新掌控这个世界……”猫先生说道。

“托你的福，丽莎。现在神要拿回世界的控制权了。”

丽莎后退了一步，跌倒在地上。她没有想到，【山鲁佐德】的真相，比她原本所幻想的，要疯狂好几亿倍。之前她和猫先生所揣测的种种情况，在这个大气磅礴的幻想故事面前，幼稚得如同家家酒。

她马上就明白了红袍邪教的目的。原来他们没有塑造假的神，他们所信仰的，是真正的神。

他们不是为了伪造神迹而复原【山鲁佐德】中的故事，而是希望借由这一行为，让小说中的情节在现实中发生，从而构造人类失去了想象力这个伪命题。

他们，是在真正地召唤神。

一阵狂风从空中袭来。天空中传来无数喧闹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人在争吵。丽莎捂住了耳朵，但声音没有减轻丝毫，毫无感情色彩的男声在丽莎的耳边回荡，让她心神不宁。

就在她即将因为神的低语声而昏厥的时候，一支温暖的手拉住了她，将她搂在怀里。

丽莎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小墨的面孔。

“丽莎，你没事吧……”小墨的脸上充满了忧虑。

“小墨，你怎么来了……”丽莎的精神有些恍惚，她勉力支撑自己，不让自己昏厥。

“因为你一直没有回复我，所以我很担心，就来找你。幸好你在签约时留下了地址，我还在楼道上找到了你的鞋子……”小墨的声音轻了下去。

“对不起，丽莎。其实我一直在掩盖我内心的情绪。我喜欢你身上那种充满了幻想的气质，但是我的理性又告诉我，我应该做一个普通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我选择了逃避。结婚的事情，我是故意气你的，我希望你能就此疏远我，让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

“想不到，我却被我自己打败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让你彻底对我失望，但我，我其实是无法忘记你的。”

“小墨……”丽莎抱紧了对方。她明白了，根据猫先生的话语，神会因为故事在现实中发生，而降临在大陆上。而丽莎写的故事，是她和小墨生活在了一起。

原来，这是一个现实的故事。小墨真的是她的朋友，她的伴侣。

丽莎突然感到一股暖意。即使可怖的神明即将从天而降，即使烦躁的低语声即将冲破鼓膜，即使明日起就是世界末日……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了。丽莎希望就这样抱着对方的身体，直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掌声。猫先生看着拥抱的两人，面露笑意：“真是感人的故事。”

“但是，故事的结尾，还是可以改写的，对吧。”他看向小墨，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应该也听到了刚才我所说的故事了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墨轻轻地推开了丽莎，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墨？”丽莎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但是女孩没有理睬她，她走到了猫先生的身边：“这是你的计划吗？”

“该怎么说呢，我只是想看一下世界真正的样子罢了。”猫先生说道。

“世界不会因此而毁灭的。至少，我不会让丽莎受到伤害。”小墨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

小墨离开了猫先生，她走到了天台的边缘上，看着天空中张牙舞爪的古神。

“小墨，你要做什么……”丽莎想起身，但是却发现自己双腿无力。

小墨转过了身，对丽莎露出了微笑。

“丽莎，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私地做决定。”小墨说道：“不过，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啊。以后，你还会碰到更多人，遭遇更多的感情……”

“那个时候，希望你吸取教训，不要再受伤了……”小墨后退了一步。她的身子仰过了扶栏。在她的身后，是十二层楼高的黑暗深渊。

“小墨，不要……”

“丽莎，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你的关照了。”小墨笑着说道：“本来，我希望我们能就这样相处下去，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爱的东西了。”

“我不希望他们，包括你，就这样消失。为此，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小墨的声音哽咽了。

“永别了，丽莎。”

小墨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暗中。

丽莎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她站立了起来，朝着天台的边缘跑去。她伸出手，想去拉住女孩的身体，不让她再次从自己的面前逃走。但是太晚了，扶栏边什么都没有了，丽莎只是捏住了一片虚空，一个梦，就和她二十年来所做的努力一模一样。

她瘫倒在地上，眼泪不受抑制地流下来。她的头顶是璀璨如常的星空，但她的眼中只有一个身影。

猫先生走到了她的身边，倚在了栏杆上：“得救啦。”

“这一切都是托你的福，丽莎。”

尾声.
在一个巨大的圆形会场上，数十排乳白色的弧形长桌座无虚席。来自各国的参会人员神情肃穆，正在倾听主持人的讲话。

“以上是关于印洲地区的情况汇报。”主持人是一个黑人女子，英语流利：“下面是中华地区的情况，汇报人员为冷酒。”

一个俊朗的青年走上了讲台。他将文件放在了桌上，朝着台下微微弓了弓身。

“以下是大中华地区关于【God00021】被激活的情况汇报。”他清了清嗓子：“我们按照组委会设定的计划，实施了消灭古神的行动。”

“此计划的根据是古神搜索力的不可逆性。我们让古神浏览了一个发生在现世的故事，并让古神展开神力在宇宙间搜索。古神自然很轻松地就发现了故事的原形，并根据约定而激活自身，降临在现世。在降临未完成的期间，我们又再度改变了现实，使现实和故事的情节产生分歧，让它陷入了搜索失败但降临成功的矛盾。”

“由于古神的搜索具有不可逆性，因此古神不可调和这一矛盾。它将在无限处理矛盾的死循环中宕机，目前已经检测不到它的活性了。”

“它真的死了？”台下的某人发出了质疑。

“不确定。但是从目前来看，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冷酒说道：“我们的建议是，在更多的地区尝试这一方法，试验其成功率。”

“我看过你们方案，真是危险，无益于自杀。”有人提出了质疑：“只要有一步不成功，就可能导致中华地区彻底沦陷。”

“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冷酒解释道：“降临当晚，我们调用了十个师的兵力，另外，即使出现最不济的情况，核弹也在我们的计划范围之内。”

“当事人怎么样了？”

“已经做了最为妥善的安排。”冷酒回答道：“除了必要的牺牲，其余付出的人都获得了应有的回报。”

“不管怎样，如果能成功杀死古神的话，那可太好了。”台下的一位长者发出了感叹：“我们和它们的战争持续得太久了，是时候该有一个了断了。”

“如果我们全灭了古神，【山鲁佐德】会解散吗？”冷酒问道。

台下一片寂静。

“我觉得，无论如何，【山鲁佐德】都要存在下去。”冷酒说道：“不然，我们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古神，被新的主宰者踩在脚下。”

“即使没有敌人，故事也要继续讲下去啊。”他说道：“毕竟它包含了无限的希望和可能，带领着我们走向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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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什么奇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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