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更新
今天午饭时,和两个上级律师聊到这部纪录片的时候大家大开脑洞,考虑了这么一个情形,如果你住在一个闭塞的小镇上,因为生活方式和小镇的居民格格不入被各种排斥。假如你机缘巧合之下预知了小镇居民和警察,检察官一起计划要栽赃嫁祸于你,你却没有能力阻止他们的计划,只能尽可能地保留自己清白的证据(比如在银行监控摄像头下面打坐……)你会怎样利用你的法律知识和职业经验,最终在法庭上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最后大家的结论是,谢天谢地,我们生活在美国为数不多的大城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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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样一部纪录片,推崇美国体制的人感慨,你看,能看到这样的黑幕被揭露,说明了美国体制的先进,有反思才能有进步嘛;批判美国体制的人则会说,你看,所谓的司法公正也不过是一句空话嘛……
作为美国法学院在读的学生,周围有很多朋友参与各种不同的法律诊所,在我的法学院,与司法公正相关的法律诊所有好几个, (民权与警察问责项目,Laquan McDonald被警察连射17枪击毙的视屏就是这个项目的同学和教授通过诉讼最后公布出来的), (免费为未成年人提供辩护的项目), (洗冤项目)以及 (为被判犯下联邦犯罪的罪犯辩护的项目)。对于美国司法机构中存在的种种弊病,很多人都有切身的体会。但是这不是我想在这个回答里介绍的。已经有Wisconsin Innocence Project的答主从美国的司法机构介绍了整个案子的背景, 在这里,我想说说很多答主都没有提到的一点。在美国中部,很多人都骄傲地认为:
America is the vast land between the coasts.
繁华的东西海岸之间广袤的土地,才是真正的美国(这里的生活方式才是真正的“美国”)
这些年,已经有很多人意识到,纽约,芝加哥,洛杉矶的繁华并不代表美国。真正的美国不过是个大农村:
美国除了少数大城市,剩下都是地广人稀的地方。美国人口密度最高的州是新泽西,每平方英里大约1218人,也就是大约每平方公里468人,和安徽的人口密度类似。全美人口密度第十的俄亥俄州,每平方公里109人,比宁夏略高一些。纪录片所发生的威斯康星州,人口密度在美国50个州中排第25位,大约每平方公里41人,处在甘肃和内蒙古之间中文论坛上对于北美农村生活的赞美,大都集中在淳朴的民风,优美的风景,纯粹的生活方式;而对于农村生活的抱怨,则笼统地概括为,好山好水好寂寞。可是,即使是大农村之间,也存在着极大的差异:
先来看这样一组数据(数据来自于美国人口普查, )
注:
威斯康辛州(纪录片所在州)
麦迪逊市(威斯康辛首府,同时也是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所在的地方)
Manitowoc郡(纪录片里讲述的故事发生的地方,距离麦迪逊约两小时车程)
麦迪逊市,也许才是很多中国留学生熟悉的美国大农村,小小的大学城宁静而整洁,生活规律却又无聊,过了10点,路边除了几家通宵的快餐店还在营业,大部分都已经打烊。中国学生的娱乐方式无非就是冬夜里的火锅和牌局。街道上经常可以看见同样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人,有时和路人擦肩而过可以听见熟悉的中文。课堂上生活中常常和不同背景的同学同事谈笑风生,教育水平普遍很高的居民对于出现在周围的不同种族背景的人习以为常……
可是出了麦迪逊,往北两个小时,就是另外一番天地。在Manitowoc郡,黑人,亚裔等等少数族裔的比例小得惊人,人口负增长,居民教育水平不高,主要人口从事农业活动(纪录片第一集里提到)贫穷,毒品,保守是这类小镇的常见问题…… 关于这样的美国小镇(以下用“美国小镇”指代类似的地方),有很多有意思的说法:
In small town America, there are two currencies: food stamp and meth.
在美国小镇上通行的货币有两种:联邦食品补助券和冰毒
Top ten news of small town America in the past year: there were 6 house fires, and 6 meth lab explosions—2 of the house fires were caused by meth lab explosion btw.
美国小镇年度十大新闻中,有6起是房屋着火,6起家庭冰毒作坊爆炸——补充一句,两起房屋着火是冰毒作坊爆炸造成的
在Harper Lee的两本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和《设立守望者》中对于这样的小镇有一段十分传神的描述:(见 )
《杀死一只知更鸟》第十六章 &《设立守望者》第四章
Old Sarum, their stamping grounds, was populated by two families separate and apart in the beginning, but unfortunately bearing the same name. The Cunninghams married the Coninghams until the spelling of the names was academic- academic until a Cunningham disputed a Coningham over land titles and took to the law. The only time Jean Louise ever saw Judge Taylor at a dead standstill in open court was during a dispute of this kind. Jeems Cunningham testified that his mother spelled it Cunningham on deeds and things, but she was really a Coningham, she was an uncertain speller, a seldom reader, and was given to looking far away sometimes when she sat on the front gallery in the evening. After nine hours of listening to the eccentricities of Old Sarum’s inhabitants, Judge Taylor threw the case out of court. When asked upon what grounds, Judge Taylor said, “Champertous connivance,” and declared he hoped to God the litigants were satisfied by each having had their public say. They were. That was all they had wanted in the first place.
小镇上只有两个家族,Coningham和Cunningham家族,很不幸的是,这两个家族的姓读起来还是一样的。两个家族互相通婚,也会因为土地的产权打上法庭……
在这样的小镇里,“自己人”和“外人”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而“自己人”和“外人”的定义并不仅仅局限于一个人的出生地,更多的是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异同。纪录片里的Avery一家,被塑造成了“外人”并因此受到了排挤和边缘化——在主要人口都从事农业活动的小镇上经营旧车厂,在小镇居民的眼里,这无疑背叛了当地主流的生活方式,因此无论Avery一家做任何事情,都会被戴上有色眼镜的居民评判,审视。如果有100个人把排斥某一个家庭的态度带到了日常生活中,在1000人的小镇上,在10万人的小城市,和在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带来的后果是完全不一样的。很不幸的是,Avery一家正是生活在一个3万多人的闭塞小镇上。
警察,检察官,法官在办案的时候往往具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权。虽然单独来看,可能每一个环节的参与者都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之内做出来最符合自己社会关系和利益的选择,并且有足够多的理由来证明自己选择的“正当性”。可是当这些参与者之间有着各种错综复杂的联系的时候,每一个环节的偏见和倾斜累积起来,自然带来的是不公正的判决
美国的司法机构从立案,起诉,到审判设计了各种措施来保护这个系统的公正性。比如对抗性质而非质询性质(adversarial vs inquisitorial)的审判过程既确保了法官的中立,又能够促进有效的辩护,发掘尽可能多的信息。陪审团制度则是把判断事实(fact-finding)的审判权力下放给了人民,voir dire的过程也可以剔除明显对一方充满偏见的陪审员。然而在美国小镇文化里,民选的法官和小镇的主流人物同呼吸共命运,陪审团来自于本地居民,剔除一个有偏见的陪审员,还有几十个甚至偏见更甚的居民候补…… 所有制度上的保障形同虚设。我觉得,这才是Steven Avery的案子最让人绝望的地方:当这个系统里每一个参与者通过血缘,利益和社会关系捆绑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措施都会失去作用。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印证了张公子的回答,一个封闭的环境,即使存在于某一个文明体制之中,也很难受到这个体制的约束: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这几年美国出现的很多“复古”现象都能表现出很强的封闭美国小镇式的思维,对于长期生活在美国的外国移民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只有《圣经》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只有我们自己的解读才是最正确的。《圣经》上没有提到的东西,都是外人试图强加于我们的。进化论?那是异教徒试图同化我们的阴谋。地球是圆的?NASA的照片影像都是政府试图掩盖真相的谎言……再比如这几年小镇居民和联邦政府对抗的事件华盛顿的“外人”把手伸到了我们自己的事情上,这怎么能忍呢?兄弟们赶快拿起枪来!
还有川普的竞选口号
“让我们重塑美国的旧日荣光吧”,这样我们就能回归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夏天喝酒烤肉,冬天围炉看球的田园牧歌啦!哦耶,让我们速速把未知的,陌生的一切赶出美国! 2/5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尾页